特需病房, 色調有種性冷淡風, 米色的牆, 白色的圓桌、茶幾和燈具, 配上麥色沙發,好似整個房間都被陽光曬褪色,連移動床桌上的肉粥稀飯和南瓜, 顏色都淡得清新脫俗。
楚愈昏了兩天一夜,準確地來說是昏了一天, 睡了一天一夜,藥物和糖分都通過靜脈輸進體內, 護士每天端來營養餐, 熱的進來, 又冷著出去。
不過她感冒倒是好了, 被救護車拉來的第一天晚上,燒就退下, 醫生看了看,說問題不大, 搖著頭感慨: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愛熬夜, 幾天幾夜不睡覺, 都不怕猝死嗎?
木魚守在一邊,面無表情:“她忙著看屍體,沒時間睡覺。”
醫生:“……”
不過木魚雖然嘴上護著,等醫生走後, 她看著楚愈憔悴的睡顏,還是忍不住想:呵,欠的覺,遲早得補上!
事實證明楚愈已經“巨額欠帳”,在病房裡躺了兩天,“帳”還沒還完,愣是沒醒來過,木魚在旁邊守得心力交瘁,拉著醫生問: 這位極度缺覺病人,會不會睡著睡著,突然沒了?
醫生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放心,腦電波顯示她在做夢,而且看她這睡容,肯定是美夢,沒準在夢裡正幸福著呢!
木魚看向楚愈,她睡覺時挺安靜,沒有一絲聲響,完全淑女風范——密長的睫毛搭下來,在下眼瞼投下一簇陰影,因為平躺著,從站立的視角看過去,鼻尖更顯得翹,整個鼻梁弧線從低到高,讓人忍不住想起“才露尖尖角”的小荷。
此刻,她睡顏安詳,波瀾不驚,很難看出在夢裡她的經歷。
木魚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極品工作狂,估計做夢還在追凶手,上演一部《槐花追凶》連續劇,沒到大結局,她估計不會醒。
第三天早上,二十五號早上七點,楚愈睜開了眼睛。
木魚接到通知,趕往蕪淮市局,病房外只有警員保衛,躡手躡腳,房內沒有他人,楚愈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性冷淡畫風,周圍又靜得出奇,讓她感覺整個世界僅剩她一根獨苗。
睡得太久,她渾身發軟,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大驚失色——她的工作性質是分秒必爭,一秒之差,都可能有天南地北的結局,所以分鍾按黃金計算,結果她這一倒頭,就睡了幾千斤黃金,心疼得她呼吸都疼——外面肯定已經天翻地覆了!
趿著拖鞋,打開房門,外面警員見了她,又驚又喜,“楚法醫,您……啊……我馬上通知馮局。”
看他興衝衝去打電話,楚愈打呼來另一個警員,“麻煩你跟我說一下什麽情況吧,從我暈的那瞬間說起。”
楚愈這次是市局立二十四小時破案大功的關鍵人物,警員現在視她為偶像,說話都受寵若驚,“二十三號那天晚上,您在大樓門前突然暈倒,您的助手馬上打了120,醫生說您身體無大礙,就是熬夜太多壓力過大,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今天是二十五號,您昏睡了兩天。”
楚愈倚住門框,忍不住撫額: 行,可真是三天不睡覺,一覺睡三天。
原來她不是不困,只是把困意壓縮到一起,等密度飽和了,再“砰——”全部爆發出來。
回到房間,楚愈發現自己穿的病服,衣服已經被護士送去清洗,她按鈴讓護士把她的東西都取來,之後隨意灌了口稀飯,就打算瀟灑出院。
馮局本來吩咐警員,全力看護楚愈好好休息幾天,但楚愈是個“視身體健康為糞土”的壯士,醒來就要往外跑,警員勸不住她,便開著車,把她送到市局。
車上,她爭分奪秒,給方大托打了過去,繼續兩天前的那個“絕命通話”。
接起電話,方大托聲音哽塞,聽起來泫然欲泣,楚愈甚至可以想象他捏著紙巾擦眼角的畫面,“楚處,我可想死你啦,你住院這兩天,我天天讓木魚匯報情況,還讓她拍視頻給我,我現在電腦裡存了你一個G的睡覺視頻。”
楚愈:“……”
這話聽起來怎那麽不可描述呢?
“乖,不哭,何藍和何至平找到了嗎?”
“沒有,我們向當地警方請求支援,出動了大量警力,現在還沒消息,他們親戚家、父母家、農村老家都查過了,但就是沒影兒,警方查了這夫婦的帳戶,失蹤之後也沒有消費記錄,他們應該沒有出省,因為不能用身份證,買不了票,所以估計還在珞玉市范圍內,不過我們這樣搜查都找不到人,要麽是他們會遁地術,藏得太好,要麽就是已經被綁架。”
楚愈心裡拔涼拔涼的,恨不能返回醫院再躺兩天,耳不聽心不煩——這遇到的都是什麽事啊,凶手找不到就算了,保護對象還失蹤了,好像上趕著讓凶手得逞一樣,生怕自己死得不夠透徹。
“我就奇了怪了,你們一群人,賓館內有黎杉,外面有陳岷,對面還有你和小棒守著,那對夫妻是怎麽插翅飛走的?”
“不是我們太弱雞,是敵人太狡猾,”方大托抹了一把辛酸淚,“二十二號那天晚上,你讓何藍配合一下,留在賓館,她連連點頭,我們都以為她被嚇著了,已經離不開警察叔叔的守護,結果第二天,何至平突然大喊大叫,說何藍驚嚇過度,心臟病犯了,黎杉馬上打急救電話,把她送去醫院,何至平也跟著一起,要照顧她。
黎杉他們開著車,跟在救護車後,一直到看著何藍被推進醫院,何至平當時急得跳腳,說忘帶錢了,黎杉便幫忙去繳費,他又說急需一種藥物,就在賓館櫃台抽屜裡,醫院裡可能沒有,得趕回去取,陳岷開著飛車回去拿藥,回來就不見人了,守在搶救室走廊入口的倆組員,都沒見何藍和何至平的身影,他們是從旁邊的醫務室,翻窗逃走的。”
楚愈聽後,覺得無語,這為了逃離警察視線,都不要命了嗎?不過她立刻又覺得奇怪,如果何藍和何至平真被蕪淮的命案嚇著了,應該配合警方尋求保護才對,怎麽會想方設法逃走呢?
他們是哪裡邏輯不對,非要給警方的保護工作製造麻煩?
“那目標對象呢,你不說找到她落腳點了嗎,抓捕成功了沒?”
楚愈想不通何氏夫婦的動機,把話題轉向夏亦寒。
“沒有,”可以聽見方大托痛拍大腿的聲音,“落腳點是查到了,但人不見了,那個房子原來的房客是個農民工,租了半年,結果夏亦寒以高價,租用那房子一個星期,讓那房客去和朋友擠擠,這事兒房東都不知道呢!”
楚愈的心已經涼成了冰塊,狼不見了好說,羊不見了也好說,最怕的是羊和狼一起不見,用腳趾甲想都知道會出事。
“你的意思是,何氏夫婦已經失蹤兩天了,對嗎?”
“對!”
楚愈咽了唾沫,腳趾甲開始發涼,如果現在的消息是何氏夫婦受到襲擊,躺在醫院裡,她估計還好受點,現在這種失蹤的情況,萬一是被捅死在某荒山野嶺,被狼吃了都說不一定。
雖然目前根據作案手法推測,夏亦寒不會一刀把人捅死,但也不能指望她看地點太偏僻,可能沒人發現傷員,會順手打個120呀。
心塞了一路,公安局到了,楚愈隻得掛了電話,走向會議室。
會議室內很熱鬧,馮局和刑偵支隊都在,還開著視頻,和望江市警方遠程通話。
劉全挺上相的,在視頻框裡,顯得臉又小又立體,可謂是望江市局的門面擔當。
見到了楚愈,劉全先是一愣,然後連忙噓寒問暖。
楚愈坐在旋轉椅上,手雲淡風輕地一揮,好像武俠裡靠內力自愈重傷的大俠,“沒事,睡了一覺,現在精神好著呢!”
噓寒問暖之後,劉全緊接著開始表示歉意。
原來專案組在那邊馬不停蹄地偵查,在柏瑞安家中發現了假發上脫落的發絲,又根據捆綁柏瑞安的繩索,找到了來源,是一家工具點,經店家回憶,來購買的確實是一位女士,這些都符合楚愈的描述,望江市警方終於動搖,開始偏向於相信,凶手是女性,也就是失蹤的710病人。
至此,案件被上報到公安部,公安部希望楚愈以盆川省廳犯罪側寫師的身份,和各地公安機關合作,一起追查槐花魅影,捉拿歸案。
聽了辦案部署,楚愈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打——真行,貼了個犯罪側寫師的身份,又解鎖了一個新職業。
因為公安部考慮到,楚愈最了解凶手犯罪心理和作案手法,也成功推算出其行為走向,整個案子的指揮大權便落到她手上,這下全國公安都是她的堅實後盾,不過對外宣稱,還是盆川省省廳廳長徐懷俞負責,不公開楚愈“超人處”處長的身份。
會議完畢,楚愈想往珞玉市趕,和方大托他們匯合,木魚叫住了她,“小棒聽說你病了,非要趕過來看你,大托和她一起過來了,我去車站接他們,馮局見你為破案累暈了,心裡過意不去,給你訂了個豪華大酒店,你先去那裡歇歇,醫生囑咐過,讓你不能太蹦躂了,得適當休息一下,不然非得未老先衰!”
楚愈正好想找個時間,和楚動人通通話,確認下一步計劃,她見木魚堅持,就恭敬不如從命,趕車到了“落日大酒店”。
不得不說馮局是下了心思,酒店位於新區,臨近河邊,綠樹環繞,噴泉密布,以白色大理石為主要材質,建得豪華氣派,人走進去就感到心曠神怡,有一種花公費度假的感覺,引起極度舒適。
楚愈報了名字,拿了房卡,到二樓之後,開始暗暗給房間的布置點讚,一層樓就八套房,裡面少說也有一百平方米,估計還帶露台,上有咖啡桌和遮陽傘,可以領略對面的湖光山色。
開了房門,感覺室內微風陣陣,楚愈伸了個懶腰,站在玄關,將包扔在沙發上,剛走進客廳,就寒毛一豎。
飯廳和露台相連,此刻落地窗沒關,紗簾被微風吹得起舞,有個人坐著飯桌旁,面朝落地窗,觀賞外面景色。
手機放包裡,已經扔到沙發上,楚愈就站在原地,打量那人。
她穿著一身短款深綠工裝夾克,下面是寬松的軍裝褲,褲腿扎在高幫厚底馬丁靴裡,黑長的頭髮也全部扎起,束成馬尾,露出纖長的脖子和清瘦的下巴弧線,側面被陽光一剪裁,顯得英姿颯爽。
半晌,估計是風景看夠了,她回過頭,衝著楚愈打招呼,“姐姐,好久不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