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下午, 楚愈躺在臥室床上, 興許是大腦已經負荷過重, 終於睡著, 放松了幾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見暗。
身邊沒有手機, 她不確定時間,便打開門, 想尋找夏亦寒的身影。
她發現從客廳到廚房乾乾淨淨,被人打掃了一遍, 連碗都洗好擦淨, 空氣中有股洗潔精的氣息。
窗簾拉了起來, 房內燈光透到對面的爬山虎牆上, 看不分明。楚愈在幾十平方米的小房子裡走了一圈,確認夏亦寒不在房內, 她都不敢出聲叫她,怕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安靜。
桌上放著個手機, 是房東的,楚愈拿了起來, 發現屏保鎖設置已經取消, 可以暢通無阻打開。
而屏幕壁紙被設成了空白頁,其上寫有內容:
姐姐:
我得走了,不然會被抓的,去了一趟醫院, 我就知道我得離開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用的什麽方法,不過姐姐那麽聰明,肯定能給警察留下線索,我還是先撤為敬。我們後會有期。
——你的阿夏
楚愈放下手機,看著算不上空蕩蕩的逼仄房間,心裡很不痛快——明明是她將夏亦寒逼走的,最後卻覺得自己慘遭拋棄。就好像是減肥期間,被別人塞了一盒巧克力奶油蛋糕,自己委婉拒絕,別人真的收回後,還很心有不甘,感覺自己的東西,被人橫刀奪愛。
給自己留了兩秒鍾的傷感時間,兩秒後,楚愈把屏保換掉,然後撥打120,報了具體位置。之後,她馬上給房東松綁,查看他的情況。
手機響起,來電顯示“唐寶貝兒”,楚愈猜到是這倒霉房東的倒霉女朋友,便接了起來,讓她過來一趟。
唐青青拿著電話,手都在抖,和“犯罪分子”隔空對話,都能感覺到膽慫。
“你是誰啊,我男朋友手機怎麽在你哪兒?”
楚愈探著阮天浩的脈搏和呼吸,手機開著免提放桌上,“你男朋友現在昏迷不醒,我叫了救護車,你也許可以直接去人民醫院見他。”
方大托他們一直在監聽對話,他不熟悉夏亦寒的音色,再加上楚愈的聲音通過電磁波傳來,有點失真,他們竟然一時沒認出來。
不過這第二段話比較長,方大托感覺無比熟悉,心裡有了底,示意唐青青把手機交給他。
“喂,楚處,您沒事吧?”
楚愈愣了半秒,她先還以為唐青青不知情,單純地找男朋友聊天,一聽方大托的聲音,她恍然大悟,原來她在醫院留的線索,已經傳達到了!
不僅傳達到,她的調查小組,還雷厲風行找來,展開營救工作!
楚愈差點老淚縱橫,恨不能現在就回調查處,給每個處員頒發一朵小黃花,24K純金的那種。
楚愈把情況大致說了,並順帶做了一番遠程部署。
她推測夏亦寒不會再在蕪淮市逗留,而是趕往就近的今陵市,進行下一步“行刺”計劃。今陵的潛在被害人已經被警方保護起來,不過應楚愈要求,是暗中保護,並未讓被保護者察覺。
樓道裡沒有監控,楚愈發現臥室床下的兩包東西被帶走,房間裡還真沒留下任何一件線索物品。
楚愈無法得知夏亦寒的離開時間,也許是前腳剛走,也許已經到了汽車站。她馬上下達指令,組織值班民警和武警立即趕赴南湖鋪7-2號,對周邊進行搜索,設置關卡對過往車輛進行查驗。
救護車把阮天浩拉去醫院,同時技偵人員趕來,提取指紋毛發等物,以備以後的DNA檢驗。
楚愈看著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房間,知道估計沒戲,提取不到殘留物。腦補著夏亦寒悠哉悠哉打掃衛生的場景——她是有多大的定力,知道警察要找上門了,還能壓低聲音,為了不打擾她睡覺,全程輕手輕腳地打掃?
她看了看自己的外衣,纖維質地,夏亦寒雖然觸碰過,估計也難提取完整指紋,不過碗筷盤子上,倒很容易留下指紋。楚愈走到廚房,發現掛在粘鉤上的洗碗手套不見了,垃圾桶也被收拾一空。
“完蛋!”
楚愈一手拍在廚房門上,再一次見識了夏某人的小奸巨猾。
估計連房東的手機都被酒精擦拭過,程光瓦亮的。
看著痕檢員在現場忙碌,楚愈忽然有種不真實感,甚至懷疑這兩天的經歷是不是發生過。
夏亦寒在身邊時,讓她感覺無比真切,有種家庭的溫馨,仿佛相濡以沫,已經日複一日了數年之久,但她離開時,不留下一絲痕跡,把所有都帶走,消失在夜色裡,整個公安局出動都找不到影子。
好像世上就沒有這個人。
楚愈有瞬間失神,“魅影”這個名字取得還挺應景,夏亦寒就像一抹影子,可以瞬間把人籠罩其中,也可以無聲無息,瞬間抽身離去,陽光的背面總有陰影,永遠不知道她會在何時何地出現、消失。
楚愈轉身走進夜色,朝“便衣”警車走去,迎著夜風,她突然微笑起來,可能這就是槐花魅影讓她著迷之處,無比危險,又對她無比溫柔,無比神秘,又總是靠近圍繞她,無比神秘,又總是吸引她追隨調查。
……
警方搜查了現場附近,未發現犯罪嫌疑人蹤跡,楚愈懷疑夏亦寒又換了身裝扮,沒準還女扮男裝了,那兩包東西應該也被處理掉,畢竟帶著坐車太不方便。
她真的忍不住好奇,夏亦寒到底有多少身份證,又有多少電話卡,正常人幾乎終生使用的東西,被她用成了一次性物品,用完一次就扔,出行辦事居然風雨無阻。
本來想在高速路設置關卡,檢查過往車輛,但楚愈覺得作用不大,很難預測夏亦寒會選用那種交通工具,她如果是選用正常的大巴、高鐵還好,若是坐拉貨的大貨車,或者是打車走長途,那還真是大海撈針。
馮局聽說楚愈受了傷,心裡愧疚不已,生怕楚愈興師問罪,於是準備了一場“致歉宴”,想給她壓壓驚,隆重表達一下歉意。
楚愈拿著電話,心思根本不在吃上面,本來不想去,但轉念一想,整個警局為了找她,這兩天肯定累得人仰馬翻,還擔驚受怕,生怕找不到她人,得提頭去上面問罪,這個宴會說是幫她壓驚,也當是犒勞大家了。
剛想答應下來,木魚在旁邊小聲提醒:“楚處,大楚處到了,現在在賓館裡等你。”
楚動人退役多年,還被人稱為楚處,不過為了和楚愈區分開來,處員一般稱他大楚處,以前尊稱楚愈小楚處,楚愈不乾,非要把“小”字去掉,說聽著像“小楚楚”,肉麻得緊。
以前就心心念念,想和楚動人商量事兒,如今人就到了跟前,楚愈魂都已經飛了出去。
她咳了咳,把剛剛那聲“好”咽了回去,謝絕了馮領導的好意,並讓木魚代表她去參加,胡吃海喝一頓。
木魚聽了,把電腦一關,“我還以為咱們超人處與世隔絕,沒有應酬工作呢!”
……
楚愈快馬加鞭往賓館趕,這次馮局長了記性,派一車武警跟著她,把她送到目的地,還在賓館外留了兩個,二十四小時保護她安危。
楚愈本來想讓武警和宋輕陽單挑,讓馮局見識一下自己保鏢的戰鬥力。但她想著估計也沒啥用,馮局現在肯定恨不能把賓館都布控,一隻蒼蠅飛進去都要搜身。
到了賓館,武警同志非要先開門檢查,把楚動人嚇了一跳,還以為查房的來了。
他見了楚愈,激動不已,看著她包成球的左手,“你不是說槐花魅影不會動你嗎?”
楚愈把門關上,保鏢隊伍到了隔壁,房間裡就剩她父女兩人。
“這我自己切的,”眼看著楚動人要繼續發問,楚愈伸出食指,示意他打住,“這事說來話長,所以我不打算現在說。”
楚動人把問題又吞進去,相當配合,還在凳子上坐直了,儼然認真聽講準備回答問題的好學生。
“楚老師,有什麽問題,你問吧。”
楚愈把包往床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床角,身子向前傾,拿出和楚動人促膝長談的架勢。
“爸,你來這兒幹嘛?”
不辦公時,楚動人面部表情一向豐富,此刻楚愈這麽問,他做出了個表情包,“你被綁架了,你說我來幹嘛?”
“誰給你透露消息的?”
“大托呀,我打電話找你,大托接的電話,我問你幹嘛去了,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後還是被我把話套了出來。”
楚動人身體不好,而且又處於“半歸隱”狀態,方大托本來不想透露消息,怕他擔驚受怕,不過又想瞞著他不好,便索性都說了出來,連夏亦寒送楚愈薰衣草的那段都聲情並茂地說了,可謂是一字不落。
“我還以為你有重要線索,來通知我。”楚愈嘴角一撇,相當失望。
楚動人好好打量了她片刻,直搖頭:“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女兒,怎麽一點人性都沒有遺傳到?你的處員有沒有投訴過你啊,平時隻講效率,不講感情。”
楚愈一本正經,“投訴過,不過最後投訴信都到我手裡,毀屍滅跡了。”
“不過我今天給你打電話,確實有事情要說,”楚動人不禁緊皺眉頭,不著歲月痕跡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滄桑。
楚愈像興奮的貓咪,耳朵都豎起來,就差後面加隻尾巴,搖一搖。
“你還記得當時我跟你說的,那名出事的處員嗎?”
“慕尚青?死亡地點不明?”
“對,”楚動人點點頭,聲音不覺低沉下來,“其實他失蹤之前,給我留下了一句話:不要找我,我去和凶手同歸於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