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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種高難度活法》第31章
如石落湖中, 楚愈心裡泛起漣漪, 在眼眸中也反應出來, 燈光之下, 如有點點星光。

 “知道。”

 楚愈當然知道,那條短信不過是序曲,薰衣草不過是開開幕, 現在才是高潮,只是她沒料到高潮來得這般猛烈, 毫無征兆。

 “姐姐那幾天一直帶著小月灣,還忙裡偷閑帶她逛街, 給她買衣服, 為她剝螃蟹, 和她有說有笑, ”夏亦寒嘴角一直掛著笑意,“我知道姐姐是想引我出來, 事實證明,你贏了。”

 她確實忍不住發了短信, 暴露自己的位置在珞玉,以至於警方加強對何氏夫婦的保護, 如果不是蕪淮這邊出現命案, 吸引楚愈和警方注意力,她那邊很可能無從下手。

 聽到這番坦白,楚愈心裡忍不住炸煙花,她就知道夏亦寒會露出馬腳, 首先她很清楚自己在夏亦寒心中的位置,這似乎不是一種感情,而是一種情結,無聲情結,最為致命。

 再者小月灣長得有幾分像夏亦寒,年歲也相仿,如果楚愈和小月灣親密無間,會使夏亦寒忍不住代入她自己,浮想聯翩,想對小月灣取而代之。

 最後因為小月灣是被夏亦寒雇傭跟蹤楚愈,被楚愈抓到,相當於是夏亦寒親手把人送到了她身邊,夏亦寒本來期望的是,楚愈對小月灣嚴懲,或者詢問一番放人,但結果出乎預料,便會刺激到她,讓其忍不住采取行動,將小月灣再從楚愈身邊撬走。

 不過開心不過三秒,楚愈立刻又膽戰心驚起來,小月灣一直由方大托帶著,昨天聽木魚說接人時,可沒提起過小月灣,她現在人在哪兒!

 “姐姐那麽親近她,就不怕我把她手刃了嗎?”

 楚愈回過神來,目光在夏亦寒臉上轉了一圈,斬釘截鐵,“你不會。”

 楚愈一直堅信,她作案會有特殊意義,不會隨便拔刀,不然以她這全國無障礙漂移的勁兒,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個了。

 “姐姐太看得起我了,”夏亦寒低垂著眼睫,伸手撥起一縷楚愈的長發,順著指尖繞圈,“我不喜歡殺人,但我不怕殺人,時機成熟的時候,我也會動手。”

 楚愈覺得她意有所指,忍不住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你指的是?”

 夏亦寒直溜溜凝視她,不作聲。

 “這樣吧,我們來個協議,你不動小月灣,我不對她過分親密。”

 “好!”夏亦寒伸出小拇指,“拉鉤為證!”

 兩隻手鉤到一起,拉了拉,以最簡陋的方式,達成了一條命案級的協議。

 “姐姐中午想吃什麽,我去買菜。”

 這話說得自然而親熟練,仿佛已重複了千百次,脫口而出。

 楚愈:“買菜回來,你做還是我做?”

 做菜對楚愈來說,比神經科學還難,她被方大托愛稱為“廚房小公主”,意思是在廚房裡,只能當公主,乖乖坐著就行,不能碰東西,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一縷遠離,不然廚房會炸。

 夏亦寒穿上春秋款皮衣,把袖子折上去,露出纖細的胳膊,“我做呀,我怎麽舍得讓你做飯?”

 楚愈突然回想起在精神病醫院時,夏亦寒嚷著要吃她做的菜,於是在眾多醫護保安的陪同下,他們到了後廚,她大顯身手,做了一盤餅乾——當然,麵團是廚師捏的,餅乾是烤箱烤的,她做的可能就是把餅乾麵團放進烤箱,然後冠名讚助了一下,餅乾被榮稱為“楚氏小甜品”。

 那時候夏亦寒肯定就看了出來,她是個廚房白癡,極重度那種!

 聽到夏亦寒要出去買菜,楚愈忍不住琢磨,她出門這段時間,會怎樣處置她?

 不過三秒,夏亦寒搬來一把扶手椅,讓楚愈坐在上面。

 然後,她拿出束手帶,將楚愈的手腳固定在椅子上,然後用一根鐵鏈,將椅子窗欄杆和相綁。如此一來,楚愈就算掙翻了天,也不過能左右活動幾厘米。

 最後,夏亦寒取出一大團醫用棉花,塞進楚愈口中,順便將她鬢發繞到耳後,“姐姐可能會不太舒服,不過我很快就會回來,等我哦。”

 楚愈頭不動,眼睛往上看,賞了她一個白眼:有本事你就別回來了!

 夏亦寒一走,整個屋子陷入沉靜,楚愈眼睛在力所能及范圍內,將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泛灰牆壁,舊家具,臥室裡,有夏亦寒的易容裝飾品、工具,甚至還有武器……

 如果說綁架她,是因為夏亦寒對小月灣一事耿耿於懷,想要親自體驗一下與她親近的感覺,那她二人是在親密相處嗎?

 楚愈閉上了眼睛,她原以為只要她在公事公辦中夾雜了私人感情,沒想到原來夏亦寒也一樣,在安排得緊鑼密鼓的“殺人犯罪”大業中,改變了計劃,抽出了時間,隻為見她一面,陪她度假,和她聊天,雖然方式有點凶殘。

 半個小時後,夏亦寒提著大包小包回了來,把東西往飯桌上一放,趕緊來給楚愈松綁。

 “快起來活動一下吧,蹦一蹦,跳一跳,別憋壞了。”

 楚愈手腳倒沒事,就是嘴麻,她到廁所吐了好些唾沫,才緩過來。

 夏亦寒把束手帶和鐵鏈都收起來,“姐姐辛苦了,中午我做好吃的,犒勞一下!”

 楚愈撐著洗浴盆,回過頭,眼神銳利,“下次你出門,可以直接把我打暈扔床上,不用又綁又束縛,那麽麻煩!”

 “我下不了手的,”夏亦寒走過來,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來廚房陪我吧,我做菜,你打下手。”

 把菜都提到廚房,夏亦寒把萵筍拿出來,放到淘菜池裡,“姐姐理一下吧,理好之後我來切。”

 楚愈拿起一根萵苣,看了看,深度提問:“怎麽理?”

 夏亦寒把菜拿到手中,像教小朋友一樣,“這樣呀,把葉子摘掉,摘成一個光禿禿的菜棒棒。”

 “那你為什麽不用刀,一刀全部切下來?”

 夏亦寒:“因為姐姐能做的,好像就只有摘菜了。”

 楚愈:“……”

 沒毛病,一語道破真諦!

 楚愈終於乖乖站在水池邊,開始摘菜工程,不過她不像夏亦寒那樣輕輕撕,她是揪住葉子,直接扯,遠遠一看,跟拔雞毛似的,就差給萵筍配個撕心裂肺的叫聲了。

 她在水池邊忙,夏亦寒開始切肉,把瘦肉切成薄片,她刀功極好,一刀下去,薄厚均勻,片片如此,媲美機器。

 楚愈往後瞟了一眼,忽的頭皮發麻,讓精神病人操刀站在身後,這世界人還有比她更大膽的人嗎?雖然說知道這小變態不會亂來,比如突然上來給她頸動脈一刀,但心裡始終怪怪的,她自始至終都記得,眼前的是位精神病人,需要治療的病人。

 “阿夏,我來切吧?”

 夏亦寒目不轉睛,手上動作不停,“姐姐不相信我的刀功嗎?”

 楚愈: 不是不相信,是太相信了啊!

 “我想試試,以前操刀,都做外科手術或者解剖人體去了,還沒切過豬肉,我想看看能不能融會貫通。”

 夏亦寒聽了,動作一頓,抬頭笑起來,“好哇,我也想看看姐姐刀功如何。”

 她把位置讓出來,楚愈接任,拿起刀的一刹那,竟然發慌,原來跟手術刀完全兩種感覺,這把菜刀鐵製,刀柄木製,對於她來說偏重,手腕既要費力提起刀身,又要控制力道做切割,有點兼顧不暇。

 一時間,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豬肉上,眼裡只有豬肉——平時她都沒留意的小菜,居然蘊藏那麽多功夫——方大托的形象突然高大起來,真是文可做研究,武可切豬肉!

 手顫顫巍巍搖擺了幾下,終於下去之後,還切不透,切到一半,卡中間,隻好使勁往下剁,刀鋒沒控制好,方向一偏,切厚了,整個一片,跟豬啃出來似的。

 其實難看就難看吧,只要能吃就行,不過前面已經有夏亦寒的成品,有了對比,就有了傷害,楚愈目光在兩種級別之間來回比較,感覺前後兩片肉,不是同一個物種切出的。

 她顫巍巍拿起刀,準備開始第二輪煎熬,突然感覺腰間一緊,肩頭也是一熱。

 夏亦寒突然從後面摟住她,雙手交疊在她腹間,頭埋在她的頸窩,臉頰蹭到脖子,有點輕癢。

 楚愈渾身觸電,站在原地,右手緊緊拿刀,左手按住豬肉,用來用力過猛,肉被她按得凹陷。她感覺到了身後那人的呼吸,噴吐在脖頸間,惹得渾身發熱,臉刷得一下就紅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

 雖然經常給別人做心理治療,有時候需要用肢體語言表示親切和關心,但楚愈本身並不喜歡肢體接觸,甚至有點排斥。宋輕陽的媽媽,曾因為輕陽拒絕和別人接觸,苦惱不已,請求楚愈把她治好。

 楚愈表示深深理解,不是理解宋媽媽,而是理解宋輕陽,就像貓不喜歡碰水一樣,她們不喜歡和別人手牽手一起走,問題也不大啊!

 夏亦寒感覺到了楚愈的不適,但她沒有放開,而是輕聲一笑,三分挑逗,七分調戲,“姐姐很怕被別人抱?連我抱都不行嗎?”

 楚愈突然想起在柏瑞安家,她也是這樣突然抱住自己,一抱兩小時不帶喘氣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抱抱狂魔?

 這難道是精神病界,未發現的一大症狀或疾病分類?

 “如果覺得這樣舒服,你就抱著吧,限時五分鍾。”

 楚愈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鎮定而溫和,超過五分鍾她可受不了,會僵成乾屍。

 “姐姐,你要相信我……”

 因為頭埋在頸間,再加上聲音不大,拖得老長,聽起來像在夢囈,又似撒嬌。

 楚愈一愣,“嗯?”

 “姐姐,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腦子裡一激靈,楚愈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在柏瑞安家,她扮做廖楓,抱住自己時,也是同樣的話——

 “小楚,你……你要相信我。”

 “小楚,你會一直陪伴我嗎?”

 只不過這一次,和上次比起來,顯得更加深情,因為不帶哭腔,沒有上次那種悲慟,說得好像輕描淡寫,但聽得出來意蘊非常。

 楚愈把刀放下,擦了擦手,然後雙手交疊,覆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用力一按,“如果你放下尖刀,一直守在我身邊,我也會守在你身邊。”

 “或許,”楚愈蹙著眉,因為素顏,唇瓣偏淡,咬字卻極其認真,“你可以告訴我拿起尖刀的理由,也許我可以成為你的刀,刀尖向前,為你完成夙願。”

 如果夙願合理的話。

 夏亦寒在楚愈脖子上蹭了蹭,沒作聲,她又抱了半晌,似乎掐著點,抱夠五分鍾之後,便放開了楚愈,讓她在飯廳裡等候。

 一個多小時後,夏大廚正式完工,三菜一湯盛到桌上,萵苣炒肉,紅燒鱖魚,糖醋排骨,加上三鮮雜菌,都是楚愈喜歡的,方大托經常做來賄賂她。

 楚愈又驚又喜,看向夏亦寒的目光有點複雜——這丫頭,肯定早就盯上她了,不然不可能對她的口味了如指掌,看來回去得讓木魚查查調查處附近的監控,她這是被監視了多少年啊?

 “姐姐,坐吧,這幾天補補身體!”

 夏亦寒把兩把凳子拉開,笑得童叟無欺,好像剛剛那番傷感不存在的,是假象,是幻覺。

 客廳電視還放著,整個房間彌漫著嘀嘀細語,有了人氣,楚愈拿起碗筷,吃起來,把菜夾起,放入口中,下咽,她全程面上無反應,光靠察言觀色,根本判斷不出合不合口味。

 “怎麽樣,好吃嗎?”

 “還不錯呀,挺好的。”

 楚·波瀾不驚·愈內心的想法:以後把她拐回調查處當廚師也好啊!

 得了讚賞,夏亦寒咧嘴一笑,因為做菜,她把頭髮都扎了上去,束了個高馬尾,穿一件深灰色衛衣外套,整個人看起來乾淨清爽。

 她夾了條魚到碗裡,開始理刺,鱖魚刺不多,只有大刺無小刺,她手上麻利,三五下就理了出來,蘸了點湯汁,放到楚愈碗中。

 楚愈一愣,不過也沒含糊,夾起吃了起來,沒有魚刺就是酸爽,直來直去,放開了咬。

 她忽然想起前幾天,在蟹餐館,她幫小月灣剝螃蟹,而夏亦寒就在對面看著。

 看她吃得高興,夏亦寒理得更開心,手上加快動作,楚愈居然都吃不贏她理的速度。

 吃了個七分飽,楚愈準備歇會兒,她抬起頭,此刻正值陽光最盛時,將外面的爬山虎照得青綠,光影從帶欄杆的窗戶鑽進,投射到地上,形成一副黑灰相間的工筆畫。

 窗外有昆蟲聲,電視裡有嘀嘀聲,四周有鄰居做飯洗碗抽水的雜音,這些聲音會和,融為一體,楚愈看向窗外,目光中途掃過夏亦寒側顏的鼻梁,她看得入神。

 這真像是一個家,好像她和夏亦寒已經相伴,在這生活了多年,夏亦寒每天去買菜、做飯,然後她等她回家,一起聊天、吃飯、洗碗。

 楚愈從三歲開始上輔導班,小學課外輔導,初中自學人體解剖,高中出國,大學雙學位,回國後接手調查處,忙得人魂分離,從一個小忙人長成一個大忙人,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忙碌,閑下來會渾身難受,已經患上“閑散過敏症”。

 可此刻,她無比沉迷於這份閑適,明明就身處其中,卻開始懷念,以一種回憶的目光去打量——半間房,一雙人,一桌飯,兩雙筷子,說不盡的話。

 楚愈忍不住微笑起來,目光在房間裡貪婪地轉悠,落在客廳裡的電視機屏幕上。

 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在不大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楚愈明顯感覺夏亦寒氣場瞬變,眼神凌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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