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還在繼續, 仿佛一巴掌, 把楚愈從美夢裡扇醒, 清醒地面對現實。
兩人都不約而同看向門邊, 楚愈心裡第一反應是來搜查的警察,這兩天蕪淮市局全員出動,就為找到槐花魅影的藏身之處, 把她救出魔爪。
夏亦寒看了楚愈一眼:“姐姐要不然先進屋休息一會?”
楚愈配合地站身,走進臥室, 沒關門,屏息聆聽外面的動靜。
夏亦寒貼在門旁牆上, 開口問:“哪位?”
“房東。”一聲粗獷聲音傳來, 房門不隔音, 跟在耳邊吼似的。
“有事嗎?”
“看一下水表, 忘了跟你說了,水費得你自己出。”
夏亦寒打開門,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小本子和圓珠筆, 他個頭高,快到門楣, 體型和室內家具一比, 好像巨人到了小人國。
夏亦寒側身讓他進來,房東邊往裡走邊打量,手拿著圓珠筆到處比劃,“房間裡別留垃圾, 這些剩菜剩飯別隔夜,不然得招老鼠,還有廁所裡別啥東西都往下水道丟,堵住了才麻煩,一個個都只知道給我打電話!”
大咧咧說著,他走到了臥室,往裡一瞅,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楚愈,“這是誰?”
夏亦寒雙手交疊在胸前,靠在臥室門口,沒搭話。
“你當時不是說只有你一人入住嗎?”房東轉頭看向夏亦寒。
夏亦寒伸了個懶腰,摸了摸後腦杓的短毛,“我女朋友,她昨晚在這兒過夜。”
房東看了看夏亦寒,又看了看楚愈,大腦袋在兩人之間回來轉了幾圈,長長地“哦——”了一聲。
不過他見夏亦寒頂著濃妝,一身機車裝,說話眼皮耷拉著,一股子不良少女氣息,又看看楚愈,看起來文文弱弱,臉色有點憔悴,坐在床頭,渾像被欺負了。
楚愈靜靜聽著他倆對話,沒作聲,現在夏亦寒背對著她,而房東面朝向她,不過她也不準備給他暗示,這個大塊頭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對他眨眼,沒準他還回跑過來問: 你眼睛是不是進玻璃碴子了?
所以最好的選擇,還是默不作聲,等他查完水表,安然出去,遠離這魔窟。
廁所門窄,夏亦寒眼看著他進去,都怕他把門框擠變形。
抄好水表,房東把本子合上,走出來時,又往臥室了掃了一眼,問楚愈:“你大約住多久?不會擾鄰吧?”
夏亦寒臉上沒什麽表情,慢悠悠走到門口,“想住多久住多久,看我心情。”
房東眼神奇怪,打量著她,欲言又止了片刻,然後手一揮,“哎算了,房客都是大爺,你們晚上安靜點,別開party蹦迪就行,不然隔壁的又得打我電話。”
說完,他去拉門把手想,準備離開。
電光火石之間,夏亦寒突然一躍而上,抓住他的頭,用力往前一推,房東的大腦袋和門框劇烈撞擊,發出一道沉悶聲響。
撞擊後,身子往後彈,房東一個趔趄不穩,倒在地上,不過還沒暈,伸手摸了摸腦袋,然後馬上另一隻手在褲腰帶上一摸,拿出把扳手,轉身就要向夏亦寒砸來。
夏亦寒側身一躲,然後看準他沒防護的空當,欺身向前,雙手抓住他的脖子,將他軀體往下壓,同時左膝彈起,猛頂其腹部。
房東被頂得直叫嚷,差點吐出來,他想用腳踹,還沒動腳,夏亦寒左手捏住其肘節,狠狠一捏,房東整條胳膊頓時發麻,扳手掉了下去。
地板都被砸疼了,發出巨響,與此同時,夏亦寒對著房東腳踝一踹,房東身子不穩,狼狽跪地,從一個高聳大漢,秒變小矮人。
夏亦寒沒給他反應的機會,趁居高臨下的功夫,立刻掌劈砍頸動脈,房東大腦瞬間缺血,暈了過去,就倒在扳手上,額頭又砸了一下。
一分鍾,結束戰鬥。
楚愈站在門口,幾乎目睹全程,她在心裡為房東點了個蠟。
剛開始,她不知道為什麽夏亦寒會突然發難,雖然說房東話多了點,不過也在情理之中,這是他的房子,很多事情他有權過問。後來他掏出了扳手,楚愈恍然大悟。
這應該是個想要拿高額懸賞的普通人,看到公安局發的通告,想查查近期新來的租客,仗著自己牛高馬大,隨身帶了個扳手就深入虎穴,前來試探。
人暈倒後,夏亦寒拖著他的衣領,把他扔到窗戶下,窗簾用完後還剩下塊布,閑置在牆角,夏亦寒把布提起來,灰都沒抖,往房東身上一蓋,得虧還露了半邊身子,不然真像是蓋屍布。
把人處理好,夏亦寒去洗了個手,又坐下來,拍了拍旁邊的小板凳,“姐姐,來繼續吃呀,還有兩條魚。”
楚愈一臉深沉,走到房東身邊,把布拉開,檢查他的脈搏鼻息、頭部傷痕,然後伸出大拇指,去按壓他的眼眶——呼吸不規則,無眼眶反射,肌肉松弛,對外界刺激無任何反應。
楚愈將他下肢抬高,放到沙發上,增加其腦血流量,同時將其頭轉向一側,免舌後墜堵塞氣道。
“阿夏,就這麽把他放在這兒不行,他如果失蹤,會有更多人找來。”
夏亦寒走過來,在房東褲兜裡翻找了片刻,掏出手機,往他面部一掃,解鎖了。
楚愈:“……”
夏亦寒坐到沙發上,開始玩別人家的手機,翻看信息、通話記錄、聊天記錄、轉帳記錄,還順帶給發來消息的某花蝴蝶回了個消息——
乖,明天再陪你吃飯,今天被房客找麻煩了,怪我自己太傻缺,得好好跟人家賠罪。
楚愈繼續檢查房東頭部傷口,有三處傷,一是前額撞擊門框,二是被夏亦寒劈砍,三是暈倒時額角磕到扳手,不過好在後腦和頸椎沒受傷,暫時不致命。
不過現在處於深度昏迷狀態,除了生命體征,疼痛刺激反應、生理反應都消失,情況不容樂觀,楚愈無法知道腦內情況,就怕不及時處理,會過度昏迷,腦乾在內的大腦功能不可逆轉喪失,最後腦死亡。
人是夏亦寒親手放倒的,傷情如何,她應該最清楚,不過楚愈知道,不管傷情嚴重與否,她都不在乎,她不會主動傷無乾系的人,但如果有人主動撞槍口上來,那就得另當別論。
楚愈真是心裡發塞,這房東膽挺肥,如果懷疑房客是在逃嫌犯,那不動聲色地觀察或者直接報警,讓便衣警察來證實最好,居然自己帶了把扳手就來了,還到屋裡來轉悠,挑明了問東問西,真以為槐花魅影只會雕花呢?
夏亦寒身上的不良氣息全收,對著楚愈,表現得乖巧懂事,“沒事的姐姐,這人自己住,脾氣差沒什麽朋友,幾天之內別人發現不了,他也沒提前報警。”
楚愈:“可是放由這樣躺著,他情況可能會惡化。”
弄不好真會出人命,而且是故意殺人。
夏亦寒看了看桌上飯菜,對楚愈笑道:“我們繼續吃飯吧?菜快涼了。”
楚愈捏緊雙手,深呼一口氣,她再次提醒自己,夏亦寒是人格障礙者,不可能要求她像正常人一樣去思考,去感受,去認知。
她所關心的東西,似乎只有槐花和姐姐,其他東西就像是背景音,她這個“耳聾患者”,聽都聽不進去,更別說在乎。
況且房東現在和她有利益衝突,如果救治他,把他送去醫院,她的身份肯定會暴露,這對於她來說是賠本買賣,她是個合格的罪犯,具備罪犯的基本素養,肯定會見死不救。
楚愈重新回到飯桌前,開啟沒心沒肺模式,和夏亦寒其樂融融地吃飯,絲毫不提房角那具人體,就當他是消失了。
不過表面雲淡風輕,她心裡算盤打得劈裡啪啦地響——必須得找機會給木魚留下線索,這現在已是必選項,她自己可以和夏亦寒慢慢耗著,順帶享受一下二人時光,但造業的房東耗不起,秒針旋轉嘀嘀作響,那是他生命流逝的聲音。
可是她要怎麽才能傳遞消息呢,首先她出不去,其次出去之後夏亦寒會跟著,她沒有機會接觸電話手機,如果有監控,夏亦寒也會注意,不讓她暴露面部和體型特征。
楚愈嚼著菌菇,低垂著眼眸,大腦高速遠轉,像陀螺一般轉啊轉啊轉,如果思考時,腦部會像電腦cpu一樣發熱的話,那現在給楚愈拍個紅外線熱像圖,頭部位置肯定亮炸了,爆炸般的刺眼紅。
楚愈決定以後在選拔繼任處長時,除了要精通心理學、神經學、精神病學、生物科學、解剖學、法醫學和犯罪學,熟練掌握英語、管理技巧、繪圖軟件以及文書寫作之外,還要會武裝格鬥,精通各種槍支武器,敢於和“超正常人”正面剛。
超人處長此刻暗下決心,回去後惡補格鬥術。
吃完飯,夏亦寒開始收拾桌子,楚愈把碗搶過去,“我來洗碗,你做飯,我洗碗,分工明確。”
夏亦寒沒和她爭,笑得格外甜蜜,眼睛彎成了豆莢,似乎覺得這句話和“你挑水,我耕田”有異曲同工之妙。
把碗都放進水池,楚愈打開熱水開關,開始洗碗,她其實沒洗過,不過以前靠在廚房邊,和方大托討論過案情,看著他操作了幾遍,腦子裡有大體印象。
不就是打開水,把碗到水下過一遍,然後擦乾嗎?就是相當於帶著碗筷洗個泡泡浴唄,簡單的!
楚愈給碗搓泡泡,夏亦寒就靠在廚房邊,拿著手機,面色紅潤,興奮地刷著圖片,“姐姐,這附近有個歡樂谷鬼屋,馬上要到萬聖節了,那裡在搞活動,情侶票半價,我們今晚去玩一下哦!”
搓著菜盤,楚愈腦部了一下那場景——夏亦寒會給她倆都畫成鬼妝,然後穿著套奇奇怪怪的衣服,鑽到鬼屋裡,她一路“啊啊啊啊啊”,然後夏亦寒牽著她的手,配合地“啊啊啊啊啊”,然後兩人在鬼屋裡橫衝直撞,到處找出口,也許到最後,夏亦寒見她太害怕,還會出手把“鬼”撂倒,一路殺出去。
呀,聽起來蠻不錯的樣子,她心動了,真的有點想去,可惜……
楚愈低下頭,拿起水池裡的鐵菜刀,拇指對準刀刃,使勁按壓下去,並順著刀刃狠狠劃過,鮮血噴出,將泡泡都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