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愈倒吸一口涼氣, 從小到大, 她還從未受過皮肉之苦, 雖說“超人處”處長是高危職業, 風雨無阻地接觸非正常人,不過處員把她保護得很好,三年來, 沒讓她傷過一根手指頭。
今天,破例了, 手指頭不僅傷了,傷口還極深, 皮開肉綻, 傷口幾乎橫跨拇指半圈。
楚愈看了看血流如注的傷口, 不禁自嘲: 不錯, 看來自己是個狠人,傷不了別人, 傷自己還挺心狠手辣。
夏亦寒發現了異常,馬上跑過來, 抓起楚愈左手,血從傷口汩汩冒出, 迷你小溪似的, 注入水池裡。
夏亦寒讓她坐下,隨後跑進臥室,翻找緊急醫療用品,楚愈看向她的背影, 忽然注意到她從床底翻出來的東西裡,有一包是白色的醫用品,另一包裡裝著假發等易容用品,包沒拉完,一撮頭髮露出來,看起來有點嚇人。
她突然想起來,剛剛房東一直往臥室裡看,也許注意到了這頭髮,而夏亦寒也應該察覺到了他這個反應,心裡起疑,索性將他放倒——還真是寧願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
夏亦寒直接把醫藥包提了出來,蹲在楚愈身邊,取出紗布塊,按壓住拇指傷口,希望能止血。
紗布不久被浸紅,夏亦寒看著面色焦急,楚愈倒是一臉淡定,疼是疼,剛剛割的那一下,她差點叫出,不過疼完就好了,知道這傷口總會往好裡長……如果不感染的話。
夏亦寒換了塊紗布,繼續壓住,並用手捏住拇指根部兩側血管,進行輔助止血,這次好了些,不過紗布還是不久就發紅。
她抬起頭,看向楚愈,面色深沉,一改之前的歡脫。
楚愈被她看得心裡發虛,她知道自己這招並不高明,如果是不小心被菜刀割到,怎麽會傷得那麽深?除非她是個鐵憨憨,覺得自個刀槍不入,用手抓住菜刀,和刀鋒正面剛。
“怪我,我不應該讓姐姐洗碗的,我明明知道你以前沒有洗過。”
楚愈臉紅了,害臊的紅,就好像是考了個位數,結果老師說: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參加考試的,我明明知道你壓根就沒學過。
“沒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
如果有下次的話。
夏亦寒眸子動了動,低下頭,見血差不多止住了,便給用紗布對傷處作環形包扎,用膠粘貼住,她用手捏了捏楚愈大拇指的指甲殼,看指甲下顏色從蒼白到恢復紅潤,然後在楚愈脖子上纏了紗布,吊住手,讓傷指高於心臟水平。
楚愈在心裡不斷點讚,看來小槐花不僅傷人在行,救人功夫也不錯,如果能把她精神問題治好,沒準以後能轉行,從“殺手”變成“醫者”。
“這些你是從哪兒學的?”
這些包扎的技術,以及殺人的手段。
“久病成良醫。”夏亦寒垂著眼眸,捏著紗布兩端,打了個標致的蝴蝶結。
楚愈眉毛一挑,“你受過很多傷?”
蹲了半晌,夏亦寒站了起來,“姐姐這麽心靈手巧的醫生,都能被刀所傷,我受些傷,也不足為奇了吧。”
她把醫用品打包好提起來,打算收回臥室裡,楚愈伸手一把拉住她,“疼嗎?”
夏亦寒垂眸看她,語氣中沒什麽波動:“姐姐放心,殺不死我的。”
楚愈看著她進屋的背影,心裡五味雜全,越調查深入,越和夏亦寒相處,她便越覺得事情另有隱情,但讓人抓狂的是,凶手夏亦寒不說,被害人們也不說,好像約好了似的,一起和調查處玩心跳,看誰玩得過誰,一點都不怕死似的。
如果夏亦寒真受過很多傷,那些傷是誰賜予的呢,是那些被害者嗎?他們或許真有某種隱秘關系,不然柏瑞安和何藍也不會故意保護凶手,不肯透露凶手信息。
楚愈用還能動的手揉了揉額角,其實只要找到這層“隱秘關系”,所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但偏偏最難摸清的,便是這層關系。
夏亦寒從臥室裡出來,手裡拿著束手帶,楚愈見了,微怔,她現在手都廢了還要綁?
不過她見夏亦寒朝房東走去,將其手腳分別束縛住,又用膠布封住嘴,看樣子是怕他醒來亂跑亂叫。
楚愈心裡為房東點了第二根蠟,他本來就是大腦缺血而暈,現在手腳被束縛,血液循環更加不流暢,能醒來才有個鬼。
不過把房東綁住,說明夏亦寒會出門,事情的發展在她預料之中。
夏亦寒取來帽子和口罩,給楚愈帶上,又給她披了一件深色外衣,“姐姐,我們去醫院打針吧,不然我怕你感染。”
楚愈當然也清楚,手被鐵菜刀割傷,傷口還那麽傷,還是在洗碗的時候,最好是注射破傷風針,而且藥店裡都沒有,得去大醫院。
她攏了下外衣,眼神別有深意,“去醫院,你不怕暴露嗎?”
夏亦寒攬了攬她的腰,示意她準備出門,“姐姐是被我帶走的,我可不能讓你在我手裡出岔子。”
楚愈忍不住笑了,順帶回頭瞟了眼躺牆角的房東,得虧他現在暈得不省人事,如果能聽見她們說話,估計得氣哭:我頭挨了三下不管我,她手劃了條口子就送醫院!
到了醫院,夏亦寒直接掛了急診,說情況緊急,耽誤不得,掛號的工作人員看她這身打扮,還以為她飆車把人撞了,送來搶救。
因為急診要現成掛號,趁著夏亦寒排隊的功夫,楚愈找到掛號大廳的監控攝像頭,她沒有抬頭,用身子擋住自己的右手,手指對著攝像頭,快速比劃數字:191519。
連續比劃了三次,楚愈又慢慢比出兩個數字: 72。
比完,她把手放進外衣兜裡。背著著攝像頭,不動了。
夏亦寒繳完費,牽著楚愈往注射室走。
打針的醫生看了楚愈的傷,都覺得疼,“嘶嘶”吸了口冷氣,“都快到骨頭了,你這不是在洗刀,是在用手磨刀吧,我還第一次見有人洗個碗,被割成這樣!”
楚愈:不好意思,今兒讓您開眼界了。
夏亦寒語氣冷冷的:“麻煩您能快點嗎?”
醫生彈了彈針頭,“先做皮試,把手伸出來。”
楚愈伸出健全的右手,被扎的那一下,她疼得又是一抽,閉上了眼睛。
傷的那隻手還沒好,這隻手怕是又要廢了。
二十分鍾後,醫生把她叫了進去,看皮試呈陰性,便準備好破傷風針,準備來第二下。
“打屁股還是手臂,自己選。”
楚愈臉色發白,像是失血過多,又像是被嚇的,眼神有種看破紅塵,生無可戀的淡然。
她坐到圓椅上,露出上臂的三角肌部位,細細的胳膊,即將承擔非同一般的苦難。
夏亦寒注意到了她變化,走過來,輕輕抱住她。
夏亦寒個子高挑,楚愈坐下來,剛好到她腹部,於是整個上半身被她攬入懷中,她雙手交叉,一隻手放在她的肩頭,另一隻手撫摸著頭髮,像大人哄小孩,輕聲道:“不怕哦,一下就好啦,我回去就把那把刀扔了,以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閏年三百六十六天,我做飯,我洗碗,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醫生撇著嘴角,拿著針,站在一邊,輕咳了幾聲,示意她們兩個收斂一點。她心裡記下一條,以後得在注射室門口貼個告示:嚴肅場合,禁止肉麻!
楚愈看著針頭,感覺難以名狀——以前都是她扎別人,扎之前還躍躍欲試,帶著職業性假笑,走程序安慰對方:沒事哦,不疼的,一下就好。
結果現在,她居然淪落到在夏亦寒懷裡求安慰的地步。
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
蕪淮市局會議室,木魚斜著身子,癱在電腦前,本來就沒有任何表情活動的臉,如今經過高壓蹂.躪,肌肉疲憊,更加是無表情,仿佛五官的作用已經消失,還長在臉上只是擺設。
馮局雙手交握,撐在桌子上,臉就埋進手裡,找了快一天了,沒有任何消息,他都不能罵屬下是廢物,畢竟是他這個頂頭廢物考慮不周,導致楚愈失蹤,下落不明。
方大托看著站在窗戶邊發呆的宋輕陽,很是擔心,對木魚耳語道:“三天見不到楚處,或者聽不到她聲音,小棒就會暴走,這怕是要到極限了……”
木魚面部肌肉絲毫不動,就眼珠轉了轉,“別說她,我都快暴走了,整個公安局已經暴走了!”
蕪淮市內各級公安機關發布協查通報,前往各個出租房區、旅館進行走訪調查,所有街道派出所和社區警務室都行動起來,還聯合居委會、小區物業管理單位,只希望揪出最近入住的可疑人員。
方大托:“可是這麽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小槐花會易容,她很可能給楚處也易容,警察不好認,而且我們重點搜查最近入住的房客,萬一她在蕪淮有自己的常住住房呢?”
馮局長長呼了口氣,“那就得挨家挨戶查了。”
木魚身子往前探了探,她以落日酒店為中心,做了一張地圖,標出了潛在的藏身地點,目前都已經搜查過,沒有發現。
目光失焦,木魚面對電腦屏幕,卻看不清其上任何一點,她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發問:“我覺得楚處肯定會想辦法,給我們留下線索,只是我們沒有想到……”
“比如說呢?”
“比如說,有什麽地方,她如果想辦法去,就肯定可以去,小槐花沒辦法拒絕?”
偌大的會議室沉默下來,一時鴉雀無聲。
幾秒後,調查處三名大將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喊了出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