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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種高難度活法》第102章
胡賓生病這一個多月, 她妻子孫佳柔一直悉心照顧,不過孫佳柔白天得上班, 他們也沒子女, 便請了個護工,護工上白班,孫佳柔上夜班,兩個人兩班倒, 齊心協力照顧病患。

 楚愈原本還擔心,孫佳柔會承受不住,一病不起。不過她精神還好,每天兩點一線,該吃吃,該喝喝,似乎要把胡賓那份,都包她身上, 這年頭肉太值錢, 她得長回來。

 孫佳柔可能是練了出來,六年前的事故,已經讓她練就鐵肺銅心, 刀槍不入。

 她和胡賓一直沒子女, 也不管是誰不孕不育, 兩口子感情依舊堅固,收養了侄女胡卿可,當親閨女養, 感情深厚,可是六年前,胡卿可死得不明不白,死相淒慘。

 胡賓本身為精神科醫生,打擊太大,差點精神失常,在家窩了一段時間,愣是不想再踏入精神病院半步。孫佳柔也是崩潰,差點一夜白頭,在家裡哭天搶地,不過轉頭一看,胡賓比她還慘,都直接罷工了,化傷心為絕望,立志成為一名大齡死肥宅。

 家裡總得有個頂梁的,不可能一家人全軍覆沒,於是孫佳柔重整旗鼓,打扮得像個人樣,做胡賓精神上的拉拉隊,給他加油打勁。

 最後,胡賓走了出來,重回錦水醫院上班,好在一院之長的位置還在,他可以繼續發光發熱,為精神事業燃燒老年青春。

 不過好景不長,風水輪流轉,就愛賴他家,這還沒幾年,他自己又出事,雖然沒直接駕鶴西去,但也離西去不遠,腦子還在,不過身體一半已經入土。和死人的唯二區別,就是他還能吃,能呼吸。

 這次胡賓住院,孫佳柔想得挺開,不就是存在感低了點,人傻了點嗎?沒事,至少還活著,還可以擺在床上,每天見面。

 楚愈當時本來想請人幫忙護理,但孫佳柔擺擺手,說不用,反正她中老年生活寂寞,照顧一下病人,全當業余消遣。

 楚愈敬她是個女神,時常派人去探望,並拜托女神,如果胡賓醒了,請第一時間通知她,在不打擾胡院長休息的情況下,她想做第一個探望者。

 預想中,最好的狀態是,胡賓能夠蘇醒,並且意識清醒,在沒有得知外界事態的情況下,和她見面,把他所知所聞一並托出。

 但她趕到醫院時,得知胡賓已經蘇醒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前,他對刺激開始有反應,意識逐漸轉清,後來意識完全清醒,不過不能說話,左側肢體活動障礙。拔除氣管套管、胃管、尿管後,經過一個星期的針灸、語言訓練、肢體功能鍛煉,他逐漸能說簡單語句,直到今天,語言才恢復流暢,思維接近正常,能流暢溝通及下床行走,但步態不穩。

 孫佳柔確定他能正常溝通後,詢問了他的意見,給楚愈打了電話。

 楚愈走進病房的刹那,心都在顫抖,她走到門口,手扶住門框,小心翼翼往裡瞅。

 胡賓坐在病床上,下身蓋著厚棉被,雖然醫院保證足量營養攝入,但長期進食有限,他消瘦了一圈,脂肪像被抽了絲,薄了一層,因為缺乏戶外活動,他的皮膚泛白,皮下血管現出形來,臉頰凹陷下去,倒擺脫了原先的發福跡象。

 見了楚愈,他努力微笑,不過嘴唇一周肌肉僵硬,口輪匝肌、提唇肌、唇降肌紛紛罷工,導致這笑容四不像,像笑像哭又像酸。

 不過這酸澀的笑,讓楚愈放了心,她關了門,走進去,坐到旁邊病床上,手裡還抱著一束康乃馨,顏色喜慶,看起來還真像是來報福音的仙子。

 胡賓見了她,精神氣也旺了些,拿出交談的欲望。沒等她開口,自己就先起了話頭。

 “楚處這段時間辛苦了。”

 楚愈一聽,心往下沉——難道他已經把江湖上兩個月來的血雨腥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嗎?醫院可真是狠,槐花魅影這麽猛烈的事,都敢跟他講,就不怕他再受刺激,又躺回去?

 胡賓似乎看出她的疑慮,直接坦白道:“恢復意識後,我很好奇發生了什麽,便請來公安局的朋友,跟我嘮了嘮嗑,當然主要是他說,我聽著,最近發生的事,我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楚愈聽了這話,忍不住想,雖然現在她是槐花專案總指揮,但她的身份,只有正廳局級及以上相關官員才知曉,基層的乾警,還以為最高指揮是徐懷俞。

 胡賓說的這朋友,該不會是楚動人吧?

 見他把話題送嘴邊,楚愈不打算再做鋪墊,語氣學著他,溫和又緩慢:“嗯,我確實為槐花專案,操心了不少,不過一直擔心您這邊的情況,您能蘇醒過來,可真是太好了!”

 胡賓又擠出個四不像的笑容,用盡了嘴邊肌肉的力氣,“是呀,躺了這一個多月,把骨頭都躺鏽了,人本來就老了,關節發僵,這要再躺久一點,怕不是以後走路,都像在跳機器舞。”

 楚愈笑出了聲:“那錦水醫院可要名聲大噪了,繼槐花魅影后,又推出機器人舞步,獨領風騷。”

 胡賓吭哧吭哧笑了起來,事實確實如此,錦水醫院已成為全國”著名商標”,都知道這是槐花魅影的“發源地”,小槐花就是自那兒露面,從此踩著魔鬼的步伐,橫掃全國各地。

 等他笑的差不多了,楚愈開始走主線任務:“當時小槐花是怎麽動的手,怎麽會讓您受這麽重的傷?”

 “她動作太快,我沒看清。”胡賓不笑了,肌肉複歸原位,不過眼珠子還利索,目光正常。

 “您當時是不是也沒料到,她會突然動手?”

 “不,”胡賓下巴活動不暢,連搖頭的動作都省了,“不是突然動手,我有心理準備的。”

 楚愈一愣,她當時的分析是,夏亦寒摸了護士手機,給胡賓打了電話,約他見面,見面之後,她戴上醫用手套後,便立刻動手,向胡賓發起攻擊,把他打暈,然後冒充醫生,取來手術刀,插刀子,雕槐花,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完美的犯罪流程。

 現在看來,是她推理錯了?

 她想起來,在柏瑞安家中,夏亦寒動手之前,似乎盤問過柏瑞安,還翻找了他家,她應該不僅僅是襲擊被害人那麽簡單,還想從被害人口中,撬出點消息來,不過收獲如何,就不得而知。

 不管她收獲多不多,反正楚愈這裡,是至今幾乎零收獲,被害人一概不配合,生怕她知道得多了,破了案,搞得他們自己就是凶手一樣。

 現在胡賓蘇醒,楚愈還是抱了點希望,希望他老人家能開開尊口,透露點消息,消息不用多,一星半點就足夠,她腦力足夠強大,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線索,她沒準可以把真相還原。

 “她和您談了一下嗎?”

 胡賓點了點頭,隨即反問道:“您現在是把小槐花帶在身邊嗎?”

 “是的,就在調查處,在接受治療。”

 “您是不是問過幾個被害人,都沒有獲得有效信息?”胡賓面色有些蒼涼,額紋裡填滿了憔悴,看得出他對此事的認真。

 楚愈:“是的。”

 不然,她也不會來問他,也不會到現在,案子還沒結,熬得衣帶漸寬終不悔。

 不過聽胡賓這麽說,楚愈感覺有戲,在幾個被害人那裡碰夠了釘子,碰得鼻青臉腫,現在碰壁者的春天,終於要來了嗎?

 得到肯定答覆,胡賓目光深沉,一臉慈祥:“哦,那我也不會說的。”

 楚愈: ???

 開心不過兩秒,一秒打回碰壁前,這回不是碰壁,是碰金剛鑽,碰一下可以疼半個月。

 連職業性假笑都省了,楚愈忍住把花摔地上的衝動,“您知道,這會妨礙辦案,給偵查工作帶來極大困難嗎?”

 胡賓撲閃了兩下睫毛,代替點頭,表示他相當知道,“我很抱歉,我可以用一年不吃肉,表達對你們的歉意。”

 “可別,您好好吃肉,把膘養回來,我對您就算再不滿意,也不會舍得拿您的身體開玩笑。”

 說完,她立刻話鋒一轉,“而且我也不能全怪您,我知道,這和我爸有關。”

 其實這一點,她現在不敢確定,只是鼓起勇氣,試探一下,沒準就瞎貓碰上死耗子,探了出來,何樂而不為呢?

 胡賓沉默下來,胸腔上下起伏,來了口深呼吸,看起來急需氧氣罐。

 “楚處,我這麽說吧,您現在調查,是為了得知真相,以往警方查案,力求水落石出,給被害人以及家屬一個交待,可是這個案子,知道真相後,對您不一定有好處。”

 楚愈聽後,先是一愣,後來忍不住扯著嘴角,淡淡一笑,這個問題不消對方點出,她自己就做過最壞打算,可謂是把自己推到油鍋裡,煎炸烤燒了數百回,再撈起來時,已經皮糙肉厚,最壞的打算也能接受,就算是要她脫層皮,她也要查明真相,公之於眾。

 不能讓幾年前的被害人全部白死,他們死得一個比一個慘,還都被誤解為自殺,如果泉下有知,肯定做鬼都不安生,守著地府的新聞頻道,看哪天真相大白了,才甘心去投胎。

 “胡院長,對我有沒有好處,我不在乎的,您也不用為我考慮,我們隻講是非黑白,不摻和人情利益。”

 胡賓又道:“可能對這個社會,也沒有好處。真相很重要,但社會的安穩,也很重要。就好像是一根參天大樹,它的一塊樹皮壞了,本來把這塊樹皮挖掉即可,不影響其他部分生長,但你為了找出根源,掘地三尺,讓整個樹根露出來,雖然找到了源頭,但整個樹的生長也面臨威脅,沒壞死的樹皮,也岌岌可危。”

 陽光透入,像在胡賓臉上,灑下白霜,他的面部表情凝結,一分一毫都看得格外細致,神情態度,也便於捕捉。

 楚愈察覺出,他的態度,和前幾個被害人,大相徑庭,雖然都是一樣不配合,但柏瑞安、何藍和龔燕華,是不配合中帶著焦慮和抵觸,似乎在害怕什麽。

 而胡賓,卻是一種淡然和無奈,有種出家歸來的超脫,不知道是否因為他在“植物界”兩月遊,已經看破紅塵。

 不過楚愈想不通,怎麽會對社會沒好處?

 幾年前的系列懸案,發生在全國各地,除了超人處和公安機關,並沒有人將它們串聯,認為是連環殺人案,而且因為死者死得稀奇古怪,都疑似自殺,並沒有引起社會恐慌。

 把真相公之於眾,難道會轟動一時,產生極大的社會恐慌?

 楚愈越來越好奇,恨不能把胡賓腦子切開,把真相倒出來,一睹為快。

 但胡賓這話,語氣不重,但分量不輕,讓她不得不重視:“所以您的建議是?”

 胡賓手動了動,楚愈感覺他要一甩道袍,撚須微笑了:“就把槐花專案當成普通的精神病傷人案吧,不要深究過去的事。”

 楚愈氣極反笑:“您的侄女慘死,不用深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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