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會議室裡陷入安靜,楚愈也不著急, 等著處員做出反應, 反正她已經做好“舌戰群儒”的準備,來幾十個回合,都不在話下。
剛剛本來是句振奮人心的話,為了配合, 處員們應該搖旗呐喊,“想知道,非常想知道,我們這就去!”
不過事與願違,木魚相當不給面子,不冷不熱來了句:“不太想知道,比起帶她去精神病醫院,我更願意她被關在這裡, 規規矩矩呆著。設想雖然很美好, 帶她去福山醫院,讓她見薛進萍,聽她和薛進萍的談話, 談話中有重要線索, 讓咱們柳暗花明又一村。但這只是我們的設想, 計劃趕不上變化,更何況再遇到個善於詭計多端的變化。
“說不定我們路上會出事,醫院裡會出事, 薛進萍會出事。雖然說現在看來,小槐花沒有還手之力,翻不起風浪,但她如果是故意落網,利用我們接近薛進萍,那她就有興風作浪的準備,就等著我們上套!”
說完,她看向方大托和宋輕陽,尋求隊友支持。
方大托經楚愈一點,已經軍心不穩,心虛地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宋輕陽倒是她的堅強後盾,不過感覺她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便簡單乾脆扔出個字:“附議!”
楚愈順著她的話捋:“嗯,那你覺得,可能出現什麽變化呢?”
“比如說,”木魚充分發揮想象力,“如果慕科長還活著,可能會和小槐花裡應外合,幫她逃出生天,從此成為一匹脫韁的野馬。”
“那慕科長怎麽會知道,我們去了長硯?”
木魚:“小槐花的手機呀,起先我們以為她是單獨行動,所以並未做反定位處理,結果收到了一條短信,但凡對方有點技術,都可以通過定位手機,知道我們所在地,那便有可能潛伏在附近,秘密觀察,若我們動身去長硯,這少說也得有十來號人,陣仗浩大,很容易被察覺,並且如果對方是慕科長,熟悉超人處的位置,也容易察覺出我們集體出動。”
楚愈頗為讚同,還點了點頭,“若到長硯市後,慕科長想營救小槐花,肯定要露面,他一露面,不就是我們抓捕的大好時機嗎?”
木魚:“可萬一我們捕捉失敗,偷慕科長不成反蝕了小槐花,以後在徐廳長面前,您的老臉往哪兒擱?”
楚愈神色認真:“現在不確定因素太多,比如不確定慕科長是否活著,不確定真凶是誰,也不確定小槐花見了潛在被害人,會做什麽。不過我們現在檢查了小槐花的身體情況,可以確定她無暴力傾向,不易衝動,思維縝密、具有獎賞偏好,所以見到潛在被害人,就算再感情用事,也會冷靜思考,她可能真的想問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就是我們偵查的突破口。”
方大托忍不住插了一句:“楚處,你想帶小槐花去福山醫院,是不是也為了給薛進萍‘治病’?”
楚愈莞爾一笑,燈光在唇瓣上跳躍,顯出溫潤的色澤:“對,本來我還擔心,帶小槐花去見薛進萍,會刺激到她,加重病情,不過聽大楚處反應,藥物對她有效,只是她自己主觀上不願配合,任憑自己發病,又拒絕向醫生袒露心聲。
“所以她的病,應該是心病。盧宣文有精神障礙,可能遺傳自她,但我看過她的檔案,她活了47歲,都沒出現精神病症狀,人格基礎較好。兒子死後,她一直糾纏福山醫院,向法院起訴,期間思維清晰,乾勁十足,雖然認為醫院圖謀不軌,但沒到被害妄想的地步。精神還處於正常狀態,每天活蹦亂跳,大有把醫院鬧跨鬧崩的架勢。”
楚愈頓了頓,繼續道:“但是後來,她不鬧了,偃旗息鼓,醫院都有點不習慣,還打聽過她的消息,她消停的那段時間,就是五年前10月底,11月1日,她乘高鐵到了望江市,回去之後,過了半個多月,出現了妄想症狀,12月底,住進福山醫院。”
木魚暫時沒繼續抬杠,跟著她的講述,也開始思考起來:“所以你懷疑,盧宣文的死,不是薛進萍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她是到望江市之後,受了刺激,才瘋掉的。”
“對,而且她瘋掉之後,一直不願意清醒,不願意離開盧宣文從前的病房,可能她只要一清醒,就會記起某些不好的回憶,所以選擇逃避,讓自己沉溺在瘋狂中。”
方大托:“不過這也是個問題,她現在神智不清,不願意多說話,小槐花和她見面之後,兩人要怎麽展開交流呢?”
楚愈沉默了半晌,面色安靜如軟玉,外層質地清晰,但最裡面,卻朦朧一片,讓人琢磨不透。
片刻之後,她開了口,“小槐花說,也許她可以治好薛進萍。”
昨天,楚愈和夏亦寒相約下午茶,夏亦寒提出要見薛進萍,楚愈的第一反應也是拒絕,深知眼前這娃手段太強,放出去後,不知道要掀出怎樣的血雨腥風。
當然,她沒有直接醜拒,而是委婉表示,薛阿姨精神狀態不佳,不方便會客。
結果,夏亦寒開出了誘人“福利”——“我和她談談,沒準可以治好她。”
楚愈心動了,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她決定,要帶夏亦寒的造訪精神病院。
方大托聽到這“福利”,也是一驚,感覺有戲:“這麽看來,小槐花知道薛進萍精神失常,也知道她失常的原因!”
“對,看來我推算的沒錯,她們認識,或者見過面,薛進萍瘋了四年,目前看來,主要原因還是心結,而小槐花,可能就是打開心結的關鍵。”
宋輕陽眼珠一轉,“那萬一見面之後,她更瘋了呢?”
楚愈:“……”
方大托:“……”
兩個人相顧無言了片刻,楚愈從無語中,硬是擠了點語言出來。
“如果她惡化,那我會參與她的治療,努力破案,不僅是槐花專案,還有幾年前的系列懸案,我相信她的發病,肯定和案情有關,等案情明朗後,她的病也容易迎刃而解。”
木魚見楚愈都分析到這份上,肯定各方面都考慮過,也做好了各種打算,自己能想到的意外,她肯定已經回來考慮過,確認該計劃可行,才公布出來,接受挑戰和質疑。
木魚把椅子一拉,坐下,剛剛緊繃的身子松軟下來,不過身子軟了,嘴還硬,來了個垂死掙扎:“不能把薛進萍接過來,讓她倆在處裡見?”
楚愈耐心解疑答惑:“首先,薛進萍不願意離開福山醫院413房間,醫院嘗試過給她換病房,她差點把樓給鬧塌; 再者,需要讓小槐花再次處於精神病院中,我想再進行一次調查研究。”
木魚:“研究?”
方大托轉動辦公椅,轉向她:“這個我解釋一下,楚處第一次和小槐花見面,就是在精神病院,當時是小槐花天賦異稟,讓身邊的人發瘋,但醫院方面找不出原因,所以求助於楚處,想弄清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過後來小槐花襲擊了胡院長,一走了之,這事也就耽擱下來,一直是個謎。這次我們對她進行全身檢查,除了弄清她人格形成的原因,還有便想查明,她到底有什麽特異功能,可以影響其他精神病人的情緒。”
木魚靠在椅背上,經過一番鬥志昂揚後,聲音有點虛脫:“所以你們沒查出來?”
方大師點了點頭,勇敢承認:“對,她反社會的神經生物因素倒是找著了,但‘反人類’的特異功能,還沒個著落。”
宋輕陽用手撐著下巴,把臉頰上的肉撐得嘟起來,像極了吃菠菜的大力水手,“可萬一不是特異功能呢?是有人在幫她,提前給那些發瘋的病人下了藥?”
楚愈垂眸,沉思了片刻,“我還是更偏向於,是她自己自力更生,把精神病院鬧瘋。她身上謎點太多了,我想如果這次去福山醫院,周圍的病人再次無緣無故情緒失控,我們也許有辦法可,把原因揪出來。”
整個會議結束,楚愈把理由都列了清楚,第一,幫助薛進萍恢復正常; 第二,讓夏亦寒和薛進萍對質,推動案情進展; 第三,調查夏亦寒的“特異功能”,鞏固超人處的核心業務——這段時間,好好一個高貴冷豔的超人處,弄得跟警察局似的,偵查探案加跨省追凶,徐大廳長都懷疑,楚愈是不是想搶飯碗。
最後,三小弟也無話可說,對老大的提議表示一致通過,激烈的1vs4模式,變成了其樂融融的四足鼎立。
散會之後,楚愈發現楚動人還沒回來,心裡忍不住犯嘀咕,他這個電話煲得有點長啊,該不會是她媽,在和他煲電話粥?
楚愈在客廳裡走了一圈,沒見著他人,也不打算再找,反正他肯定在超人處某個角落,現在處裡大門,由木魚智能控制,改了密碼,楚動人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她拿起夏亦寒的手機,準備上去給她道個喜,後天準備出發,去長硯精神病醫院多日遊。
楚愈走到走廊盡頭,見電梯剛好從三樓下來,她心裡一緊,五髒六腑同時進入緊急戒備狀態。
夏亦寒在三樓,但她並不能接近電梯,電梯和三樓走廊隔了道白柵門,需要人臉識別才會打開,目前只有楚愈和三名處員能來去自如。
這電梯從三樓下來,難不成是夏亦寒英勇“越獄”了?
楚愈摸進兜裡,攥緊電子腳銬遙控器,心跳飛速,感覺電梯門一開,就會飛出奪命暗器,歲月靜好的超人處,立刻淪為血海刀山。
如果時間來得及,她會馬上讓木魚關閉電梯系統,停止運作。
可是已經來不及,眼睛一閉一睜,電梯門開了。
楚愈立在門口,臉上肌肉抖動,但身體其他部位卻僵化,一動不動杵著,和裡面的楚動人大眼瞪小眼,瞪得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