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手機屏幕上的光線反射到視網膜的瞬間, 楚愈腎上腺激素狂飆, 連帶著血壓都升上去, 她馬上打開耳麥, 把手機號發給木魚,進行地理定位。
她知道,夏亦寒肯定記得小月灣的聯系方式, 一旦她主動聯系,便會暴露地理位置和通話信息。
不久, 耳機裡傳來木魚的反饋,“經過基站定位, 目標對象就在你附近, 應該在你所在商場大樓內!”
楚愈感覺渾身寒毛一凜, 她們現在在一家中餐廳, 坐在卡座靠窗位置,可以看見外面熙攘人群車輛, 也可以看見店內吃得熱火朝天的客人。
夏亦寒發來了短信,說明她能看見她們, 或許就在她背後,相鄰的卡座。
楚愈拚命控制住站起來的衝動, 她把小月灣的手機還給她, 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好似不知道短信說的什麽哦。
只是一瞬間,她恢復談笑的狀態,繼續給小月灣盛湯。
拿起長杓的那一刹那, 她壓低了聲音,“追蹤並監聽該手機,查詢所有通話記錄和機主信息!”
木魚那邊得了令,楚愈馬上通知秘密行動小組,“在賓館留一個,其他人馬上趕到五珞路商業街優匯大廈!”
雖然夏亦寒身手矯健,並且可能隨身攜帶武器,但楚愈通過幾次接觸和心理分析,推測她不會隨意傷人,她傷人是為了某種特殊目的,更像是一種儀式。
如果她能拖住夏亦寒,等到行動小組趕來,沒準可以將其活捉。
木魚將楚愈位置發送給黎杉,同時監視夏亦寒的手機位置,確定她還在優匯大廈內部。她快速建出優匯大廈內部三維布局圖,標出所有普通出入口、消防通道和安全出口,發送給行動小組。
小月灣見楚愈好像突然“一人分飾兩角”,一邊和她說說笑笑,一邊又自言自語,好像在場有第三個,第四個人,一群人。
“老板,您剛剛在問我嗎?”
楚愈和木魚交流完畢,無縫對接回答:“沒有,在和木魚聊天,她向你問好。”
小月灣揮了揮手,也不管木魚看不看得到,“木姐姐好。”
電腦前的木魚:“……”
這幾分鍾的功夫,行動小組已經到了,他們身穿普通著裝,配槍被衣服遮住,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楚愈接到黎杉的消息,馬上通知木魚,“你現在不能肯定具體位置對嗎,能不能縮小定位誤差?”
木魚現在是通過基站,進行三角定位,可以定位大體位置,但誤差較大,可能有幾百米,如果能利用GPS定位,就能把誤差控制在五米之內。
“OK,我給她發個短信,她只要點開就能植入追蹤軟件。”
楚愈,“直接發到小月灣手機上,我來辦!”
說完,楚愈微微一笑,“剛剛給你發短信那人,語氣好像很不好?”
小月灣苦笑,“沒事,經常被人凶,神經都練糙了。”
“那我們今天硬氣一點吧,給她回個消息。”
小月灣眼睛睜大,雙眼皮顯得越發明顯,這雙眼眸和夏亦寒有幾分相似,不過眼神卻迥乎不同,夏亦寒的目光看似清澈,實則深不見底,裡面不知積了多少淤泥,而小月灣的眼神,一眼看進去,暢通無阻,差點把腦仁看穿。
“木姐姐給你發了條鏈接,那是個一陽指表情包,名為:你過來啊!你把它轉發給那位朋友,讓她見識一下咱們的脾氣。”
小月灣一聽,本能有點慫,怕那人打電話過來罵她,不過她見楚愈眼神堅定,頓時覺得自己“上面有人了”,於是膽子肥了幾圈,收到木魚的表情包後,當即給那陌生號碼發了過去。
幾乎是與此同時,耳機裡傳來木魚的驚呼,“她點開了,還開著流量,軟件開始運行,這下她插翅難逃!”
說著,木魚轉手就把位置信息告知行動小組,黎杉帶領著組員,快速包抄四樓的橙湖州粥香舍——也就是楚愈和小月灣的斜對面餐館。
楚愈感覺頭髮絲都豎了起來,對著耳麥道,“餐館裡還有其他客人,不能來硬的,你們先這樣,挑個長得帥點的去搭訕,假裝要微信……不行,她對帥哥不感興趣,這樣吧,聯系一下裡面負責接聽電話的店員,說明情況,在外面衛生間和他們對換衣服,扮成服務生接近她,趁其不備一舉拿下,她身上可能有武器!”
黎杉:“您放心,一個小姑娘,我還是撂得倒的!”
楚愈看著他走進去,忍不住嘀咕,“我怎有點想看真香打臉?”
她不由自主攥緊了雙手,豎起耳朵,留心外面的動靜。小月灣也跟著緊張起來,她根據楚愈的內容,大致猜到在幹什麽,於是識趣地閉嘴,放下了筷子。
三分鍾後,楚愈突然站起來,衝向對面餐館,幾個行動小組成員穿著黑紅相間的製服,將顧客疏散開,其中兩個組員擒住個人,把他按在座椅上狠狠摩擦,旁邊座位上有束薰衣草,被掀翻在地,已經挨了幾腳,快要毀容。
“疼疼疼——哎喲喂,疼啊——”
被按住那人叫個沒完,胳膊前肘和後臂被黎杉和陳岷控制住,幾乎要180度折疊貼到一起。陳岷掏出手銬,把兩手腕銬到一起。
其他客人提前收到“小紙條”,已經陸陸續續撤出餐館,周圍一圈都是空的,方便他們大顯身手。
楚愈雙眉緊緊,讓組員都閃開,她大步上前,抓住那人的下巴,讓他抬起臉來。
一個年輕男性的臉龐,戴著黑框眼鏡,因為暴力撞擊,鏡片已經碎了,不過好在眼鏡腿也折斷,眼鏡落到鼻子之下,破碎的玻璃片沒扎到眼睛,在臉頰上留下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楚愈拿起他面前的手機,翻看短信記錄。剛剛確實是這部手機發出的短信,也是它接受了鏈接,被植入跟蹤軟件。
“怎麽回事?”
眼鏡男嘴都腫,吐字不清,“剛剛我在外面遇到一個人,她讓我到這座大廈裡,給一個號碼發送短信。”
楚愈捏著手機,恨不得把它砸得稀巴爛,她指尖用力,幾乎要把手機殼的噴漆扣掉,“在哪裡遇到的,報具體地點!”
“優匯大廈對面的群方廣場咖啡廳門口。”
楚愈腦中回想起那個咖啡廳,它內部燈光昏暗,外面有一排懸掛歐式窗簾的落地窗,正好可以看見她和小月灣的卡座,那丫頭戴了望遠鏡!
心裡警鈴大作,楚愈馬上通知木魚,“讓大托和輕陽馬上到常客旅館,保護潛在被害人!”
說完,她又看向黎杉,“快到對面去,保護小月灣!”
黎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急忙衝到對面的蟹餐館。
三秒鍾後,楚愈收到平安報告,“楚處,小月灣沒事,您放心。”
楚愈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確認他人無危險後,她這才挺直身子,轉向眼鏡男,冷著一張臉,寒氣直冒,“描述一下那人的特點。”
“是個年輕女孩,穿著連帽衫,戴著鴨舌帽,看不清臉,不過聲音好聽,拿著個望遠鏡。”
“她有給你錢嗎?”
眼鏡男瑟瑟發抖,猶豫著搖頭,在楚愈逼人的目光下,又點頭。
楚愈遞了個眼色,陳岷上前把他手銬打開,眼鏡男知道招惹了警察,還以為要進局子裡蹲幾天,沒想到這麽快就放人,他感激涕零,揉著胳膊,向楚愈道歉又道謝。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款三千,”說著,她劃出自己的收款碼,“掃,馬上轉帳。”
眼鏡男一看就是大學生,還沒獨立經濟來源,一下子罰三千,覺得肉疼,他摸著腦袋,試圖討價還價。
楚愈把手機收回去,交疊雙手,“好,不罰了,阿岷,讓市局的朋友來接一下這位兄弟,罪名是短信詐騙,又騙感情又騙錢。”
陳岷得令,上前又要銬人,眼鏡男原地求饒,“好好我轉,我馬上轉。”
三千元到帳,楚愈心裡一陣痛快,好像這錢是從夏亦寒身上割下來的,今天吃喝玩樂的開銷也回本了。而且也順便讓這年輕人漲漲記性,以後別貪小便宜,隨便接不明不白的活兒。
收了錢,絲毫不囉嗦,楚愈轉身就往外走,眼鏡男突然站了起來。
“小姐姐,請問你姓楚嗎?”
楚愈腳步一頓,側過頭,下巴微微上揚,看向他。
眼鏡男渾胳膊還在疼,他小心翼翼彎下腰,把地上慘不忍睹的花束捧起來,伸手遞給楚愈,“那個姑娘送給你的。”
薰衣草是亮紫色,明明是乾花,卻開出了新鮮感,像是沐浴著晨曦躺在花田中的鮮花,只不過剛剛經歷踩踏,花杆已經萎靡不振,蔫頭耷腦地垂在包裝紙邊上。
楚愈的手突然握緊,她抿著唇,扭頭就走,眼鏡男還托著花愣在原地,活像大型表白失敗現場。
在場的行動組成員和圍觀的群眾,都一臉錯愕,又有點惋惜,這看起來是一場罪犯緝拿,卻又因為薰衣草的出現,帶上浪漫色彩。
楚愈穿著磨砂短靴,粗跟踩在地磚上,“踏踏踏”地響,氣勢如虹,留給眾人一個背影,看起來走得瀟灑果決。
到了蟹餐廳,她腳步一緩,手扶住店門邊,微微垂頭,出門前,她將長發綰了上去,盤成個不規矩的大丸子,用一支蝴蝶頂夾固定,此刻因為低頭,纖細的頸項露了出來。
幾秒後,她又轉身,快步走到眼鏡男跟前,一把抓住花束底部,抱著花,在眾目睽睽之下,飄然而過。
餐館外圍觀的吃瓜群眾想鼓掌,但見楚愈一臉嚴肅的樣兒,雙手舉起猶豫了幾下,又放了下去,怕起哄鼓掌後,被請去警察局一日遊。
幾個小組成員們後知後覺,回過神來,連忙跟上楚愈。
楚愈沒回蟹餐廳,徑直下樓梯往對面咖啡廳去,對著耳麥道,“阿杉,把小月灣送回去吧。”
黎杉知道抓錯了人,心有不甘,“要不要再蹲守一下,沒準目標對象還在附近?”
“蹲不到了,回常客旅館吧,何氏夫婦才是重點保護對象。”
到了咖啡廳,楚愈發現只有收銀台有一個攝像頭,記錄下收銀台接待和交易的過程,靠窗戶的座位可能不在視野范圍內。
楚愈站在旁邊,陳岷出示了證件,“你好,請問剛剛有沒有一個穿著連帽衫,戴著鴨舌帽,拿著望遠鏡的年輕女孩來店裡?”
這些特點挺具體,店員立刻回想起來,“對,走了已經有一會兒了,她剛剛拿著個望遠鏡,坐在窗邊好像在看遠處風景。”
“能把她的消費記錄調出來嗎?”
店員在收銀機上按了幾下,抬起頭來,“她是現金結帳,所以只有金額和時間記錄。”
陳岷看了眼楚愈,她剛剛一直側身靠著收銀台,聞言後正過身子,“有時間夠了,根據時間調取一下監控。”
店員馬上向店老板請求監控調取,夏亦寒所在時間段的視頻被截取,按要求發送到一個郵箱地址。
木魚馬上下載下來,仔細觀看。
楚愈邊往外走邊吩咐,“木魚,監控應該比較高清,你留心目標對象的衣著,她從望江市匆匆趕到這裡,不方便帶多少行李,我估計她今天這身是在本地店鋪裡買的,你看能不能找出衣服的品牌商標,如果是雜牌,找出衣服比較與眾不同的特點,讓大托和輕陽以常客旅館為中心,走訪摸排衣服的來源點,然後搜索市區賣薰衣草的花店,如果花店不在商業街以及附近,那以旅館、花店、衣店為三點畫個圓圈。”
“好勒,我明白您的意思,目標對象應該就住在該圓圈之內?”
“對,然後再在圓圈范圍之內調取監控,搜查出租房或者旅館,也許能鎖定目標對象,進行突擊抓捕。”
木魚聽了,整個人進入戰鬥狀態,猛乾一杯咖啡,沉浸到數據世界中。
楚愈把薰衣草交給陳岷,讓他們拿著花,和木魚保持聯系,走街串巷,尋找售出這捧薰衣草的花店。
和行動組分道揚鑣,楚愈又成了光杆司令,在公交車上,她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目光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跳躍,搜試圖搜尋那個人的身影,不覺中眼睛看得發直,望眼欲穿。
等紅綠燈時,她低下頭,在手機上搜索薰衣草的花語,屏幕上赫然跳出一排大寫字體:
等待愛情。
……
回到出租房,楚愈馬上著手第二次討論會,方大托和宋輕陽收到通知,立刻回來,圍著餐桌坐下。
“剛剛旅館老板出了趟門,取店裡乾洗的衣物,輕陽陪她去的,我在店內和老板夫聊天。”
方大托發揮話癆天分,把老板夫何至平的祖宗十八代都打聽了個遍,連祖墳都知道在哪兒了。
“不錯,值得表揚,”楚愈給他鼓了個小掌,意思意思,“有關於本案的有用信息嗎?”
“有,”方大托挺起胸脯,“我得知,這小兩口……啊不,這老兩口不愛出門,是天然宅,何藍六年前確實去過望江市一次,然後五年前又去了一次,那次走得匆匆忙忙,第一天去,第三天就回來了。”
楚愈微微皺眉,“她有說去幹嘛嗎?”
“說是閨蜜和老公吵架鬧離婚,她跑去安慰。”
木魚抱著咖啡杯,“她是土生土長的珞玉市人,從小學到高中都在本地念的,怎麽有個望江市的閨蜜,網上認識的?”
方大托聳肩,“反正何至平是這麽給我說的,我感覺他是個實誠人,比我還管不住嘴,有啥說啥,應該不會撒謊。”
“那何藍呢,有了解到什麽有用信息嗎?”
方大托看向宋輕陽,宋輕陽在玩衣服上的毛球球,聞言搖頭,“沒有,一路上她不怎麽說話,我也不想和她說話。”
楚愈忍不住笑了,“社會我小棒,人狠脾氣剛。”
木魚整理好信息,看向楚愈,“你今早問完話,不是說何藍提供的信息虛假?但她之前描述的凶手特點,我覺得和我們的目標對象,是對得上的。”
“對,她說凶手可能是盆川省望江市人,二十左右,有精神病傾向,這幾點應該是真話,但後面我問她和凶手是怎麽認識的,她就開始編故事了。”
“你是怎麽判斷的?”
楚愈:“今早說話時,你一直在做記錄,沒有注意到也很正常。何藍講述她的經歷時,經常觸摸鼻子,當人們撒謊時,焦慮感會引發鼻子部位血液流量增大,而使之略微膨脹,當然她可能正好是鼻炎犯了,忍不住摸,不過整個過程中,她同時具有面部肌肉不自然、扣手等細微動作,可以顯示她內心的焦慮。”
方大托:“人在焦慮時,確實會有和撒謊相似的緊張反應,萬一她是因為回憶不好的經歷,而感到害怕,從而引起緊張呢?”
“為了排除這一點,我問了她一個問題,‘那個女孩是披著頭髮的嗎?’這是個細節問題,需要大腦進行努力回想才能答來,但她回答這個問題前,眼睛往右上看,這是思考的表現,也就是說,她是通過思考想象,而不是回憶說出的答案,她在編故事。”
方大托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可是,”楚愈繼續分析,“因為我們今天去得太突然,問得也是開門見山,沒給她思考的時間,所以她的故事應該是臨時編造的,她一方面知道真實故事並想隱藏,一方面又要在短時間內編造個看似真實的故事,向我透露凶手的特征,所以會造成故事亦真亦假,會情不自禁在真實事件中抓取內容。”
在和何藍談話過程中,楚愈就注意到,她一方面想透露信息,但又怕透露得太多所以真話和謊言交織,也有點保護凶手的意思。
“比如說呢?”木魚聽得專心致志,她以前對心理知識完全不感興趣,自從入了楚愈麾下後,耳濡目染,現在聽分析都津津有味起來。
因為宋輕陽和方大托不知道今早的談話內容,楚愈先是把何藍的講述複述了一遍,然後開始分析。
“比如黑夜、山林、黑狗、水果刀、小女孩這幾個意象,拚湊在一起,我們可以做出如下推斷:
第一,事情發生的時間是在夜晚,一般來說時間這個不能透露什麽關鍵信息,何藍應該沒必要隱藏;
第二,山林裡,表示環境很偏僻,人煙稀少,所以真實地點可能是在城市偏僻的角落,一些破舊的房屋,很可能開滿了槐花,這可以和夏亦寒的夢境對上;
第三,黑狗,一般來說黑色代表某種陰暗、不吉利的東西或人,何藍說黑狗追咬她,說明那個人對她產生過威脅,很可能想要殺死她,最後,那個小女孩告訴她,這個黑狗是她最親近的人,說明黑狗確實可能代表某個人;
第四,水果刀,它代表某種反抗的武器,真實故事中,何藍可能確實拿著把刀具,她想要進行反抗,刀具這一點也許可以和夏亦寒的作案手法對上;
最後是小女孩,她在何藍口中,也就是年幼的夏亦寒,不過我覺得她更像是某個意象,不一定指具體的人,她可能是何藍心中情緒的化身,比如恐懼、內疚、猶豫徘徊,因為在她的闡述中,小女孩先是將她帶出了山林,這表示她想要得到解脫,但最後小女孩卻說要殺死她,這表示解脫而不得,小女孩成了她心中的陰影,一直籠罩著她。”
處員們紛紛做筆記,邊聽邊點頭,最後,方大托舉手發問,“楚處,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覺得小女孩這個點,更像是意象,而不表示具體的人呢?就是你問何藍的時候,問題本身就是針對的‘凶手’,所以何藍她回答的時候,雖然是編造的,但也會不自覺地把‘凶手’這個真實的人包括進去,如果整個回答全程沒有凶手的影子,卻用一個意象代替,我覺得有點難以理解。”
“這個問題提得好,”楚愈笑了笑,喝了口水潤嗓子。
“不過從何藍的描述中,我可以確定她對夏亦寒不了解,你們有沒有發現,她的整個談話,幾乎沒有描述過小女孩的外貌,唯一一個‘頭髮長長的’,都是在我的追問中給出的,人在說謊時,會把某些細節編得很到位,比如具體到幾點幾分,長得雙眼皮單眼皮,但她對凶手的外貌不敢編造,因為她怕誤導我們辦案,她怕我們阻止不了凶手,她的家人會被凶手所傷。”
木魚點頭,“所以她對咱們的目標對象並不熟悉,甚至可能沒有見過?”
“對! 她可能只是聽說過,盆川省望江市人,二十歲左右,有精神病傾向,這些都可以通過聽說得來,而不是親身接觸。”
方大托蓋上筆帽,“何藍和咱們的目標對象沒有接觸過,但目標對象又想要捅他們刀子,根據你剛剛的分析,是不是何藍傷害了目標對象的親人,所以她現在向她尋仇?”
話音落下,房間內一片安靜。
楚愈沉默下來,一時沒回話。
她想起夏亦寒的那段夢魘——有好多舊房子,地上落滿了槐花,房子裡躺著個男人。
那個男人會不會已經死了,被人給殺死了?
他身上有沒有插著刀?血是不是流了一地?
凶手是誰呢?也在房間裡嗎?
“可是沒有理由呀,”楚愈搖了搖頭,“這一點我始終想不通,如果說夏亦寒找上何藍,是因為她傷害了她重要的人,那胡賓呢,柏瑞安呢?他們分布在全國各地,彼此都不認識,不可能都和夏亦寒有仇吧?”
“那萬一不是尋仇呢,萬一是完成某種任務呢?”
木魚反問:“這就更扯了吧,什麽任務會將幾個毫不相乾的人聯系到一起?”
“可是有一個人,可以將他們聯系起來。”方大托欲言又止,目光意味深長,看向楚愈。
楚愈咬了咬嘴唇,知道他的意思——楚動人,只有他,可以將這幾個毫不相乾的人,產生聯系。
猶豫了片刻,楚愈一狠心,站了起來,撥通黎杉電話,“阿杉,麻煩你讓省廳的朋友,查一下五年前望江市發生的命案,看有沒有這樣一起案子: 死者為男性,死在一個破舊樓房裡,死因是刀具插入胸膛或腹部,導致髒器破裂或失血過多。”
掛了電話,楚愈眼睛有點發紅,隨著調查的深入,線索越來越多,對於案件的構思也越來越清晰。
現在她身邊的被害者以及潛在被害者,若非要找共同點,也就只有兩個——和楚動人有過交集,最親近的人死去。
死者死得太過離奇,要麽成為懸案,要麽被傳為自殺,可是親人們不相信,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執著想要破案。
胡賓堅信侄女沒有吸毒,為他殺,柏瑞安和廖楓一樣,堅信柏萌萌不會玩火,被人縱火殺死,何藍也是一樣,堅信她媽媽和別人沒有過節,不是仇人所殺,也不是自殺。
他們是最不能接受“自殺”說法的人,現在卻一個個遭到傷害,看起來竟然有點像……滅口。
楚愈手心冒著汗,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從調查這系列案子到現在,她第二次有了腦袋發糊的感覺——第一次是誤以為夏亦寒被綁架,有生命危險。
方大托見楚愈這樣子,忙安慰起來,“楚處,您別急呀,我也就是推測一下,畢竟現在線索又多又雜,怎麽也串不成一條清晰的線,就只有多做些推測,看哪一條比較合理。”
“我沒急,”楚愈胡恢復了掌控全場的定力,“我剛剛在推敲你推測的合理性,總之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只要有合理的依據,大家都可以做出推測,拿出來一起討論。”
話音剛落,手機響了,楚愈忙接起來,黎杉匯報說:“楚處,您問的問題有了回復,五年前,望江市除了一名男童被燒死外,其他的都是交通事故導致的死亡,沒有發生命案。”
楚愈心裡一松,掛了電話。
剛剛她開的免提,木魚聽到黎杉的回復,也匯報起來:“楚處,今早你讓查找五年前望江市的失蹤女孩,根據公安系統和失蹤人口檔案庫的記錄,我找到了十六名年齡相符的,因為當時尋人時家屬都出具了清晰照片,可以看出來,她們的長相和目標對象的差別很大,所以在失蹤女孩中,沒有目標對象。”
方大托忍不住提醒:“咱們的變態小姐姐不是會易容嗎?上次化了個燒傷妝,把楚處的火眼金睛都騙了過去,萬一她一直都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呢?”
楚愈雙手放在腰間,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哥,您忘了她在精神病院呆半個多月嗎?全身上下接受的檢查比我們一輩子的都多,要是身上真有假東西,機器和醫生會炸毛的!”
方大托一拍腦袋,“哎喲我傻了,小的錯遼,請求娘娘降罪。”
楚愈指了指他,“罪肯定要降,你等著!”
說完,她轉向木魚,“怎麽樣,花店有結果了嗎?”
木魚翻開筆記本電腦蓋,“珞玉市花店很多,但賣薰衣草的不多,我搜索了一下,就三家店,一家在蔡典區那邊,離得太遠,排除,還有兩家,一家青陽街,一家在文繡街,陳岷帶著乾花上店去問了一下,文繡街花店店家認出了包裝,確認是清晨時分,賣給了一位年輕姑娘,店家還說,姑娘是走路來的,沒有騎車,附近也沒有公交車站。我還讓陳岷問了一下,附近有沒有服裝店,店家說兩個街區外就是,牌子賣得很雜。”
楚愈一手握拳,在另一隻手掌心砸了一下,“很好,文繡街離這裡不遠,她的落腳點應該就在附近!”
她甚至可以想象,夏亦寒早上開開心心買了束花,本來想送給她,蹲守了很久,卻發現她和別的女人一起出了門,於是一路尾隨,一直到商業街的優匯大廈,最後實在可忍孰不可忍,給她們發了那條短信。
故事聽起來有點淒慘的樣子呢。
楚愈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大托,輕陽,你們帶著衣物截圖,去文繡街附近街區,看有沒有賣相似衣服、褲子、帽子、鞋子的,實在看不出來就問問店家,她們眼睛尖,是不是出自店裡,可以一眼認出來,找到之後,馬上調監控,確認目標對象的行程路線!”
方大托和宋輕陽麻利起身,對視一眼,整齊劃一地站直,敬禮,高呼,“Yes, Ma'ma!”
她們走後,楚愈掩飾不住興奮,好像一隻躍躍欲試的貓咪,馬上要捕到一隻大胖鼠,激動地坐立不安。
但她馬上就坐定下來,打開電腦,猶豫著要不要和楚動人打電話,她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他,但又怕越問,結果越壞。
她就猶豫了一下,電話又響了起來。
“喂,阿杉?”
“楚處,保護對象想離開,現在被我們攔住了,和我們鬧了起來,您過來勸勸吧!”
楚愈馬上把耳麥摘下,讓木魚和大托他們保持聯系。她抓起手機就出了門,腳下生風往對面賓館趕。
這不是鬧的嗎?他倆現在正在危險之中,稍不注意就會出事,現在周圍有警方保護,呆在賓館內反而最安全,如果想單獨轉移,這一路上暫且不說,回老家之後,沒準就落到夏亦寒掌心裡了,行動小組救都救不贏。
旅館已經掛上打烊的牌子,楚愈讓裡面的黎杉開了門,走進去後,發現何藍正揪著吳零他們的領子、袖子,撒潑耍賴想要走,行動組成員攔著她,看起來頗像是強搶民女。
“怎麽回事?”
這聲音不大,卻顯得異常清冷,活生生在吵鬧中劈出道縫,驅散喧鬧,轉為安靜。眾人都停下手裡動作,齊刷刷轉頭看向楚愈。
她高挑地站在門口,眉眼透著嚴肅,緊抿著唇,明明長得溫柔恬靜,卻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勁兒,讓人不敢造次。
“警官,”何藍刨開吳零和陳岷,撲向楚愈,抓起她的胳膊,“您今早特意提醒我們,我們的家屬會在危險當中,我們有個小孩,現在才十歲出頭,由他爺爺奶奶帶著,家裡兩老一幼,若碰上什麽事,肯定應付不過來,我就想讓老平回去,陪在他們身邊,這要求不過分吧! 這些警察就是不放老平走,這也太不通情達理了!”
楚愈看了眼何至平,只見他提著個行李包,站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看起來想走又不想走,估計是想留下來陪何藍。
“你的意思是讓何先生回去,你留下來看店嗎?”
“對呀,他一個大老爺們,強壯勞動力和戰鬥力,不能浪費了呀,還不如讓他回去保護老幼,您說對不對?”
在場眾人看了看何至平的瘦胳膊瘦腿兒,又看看何藍的膘肥體壯,有點不敢苟同。
楚愈略一思索,拿了主意,知道當務之急是穩住民心,不能讓他倆任何一個脫離行動小組的視線。
“何女士,你放心,孩子老人那邊,有警方保護,而且我們已經確定,凶手就在附近,在旅館周圍,希望你們這幾天配合一下,按兵不動,我們現在已經在搜查她的落腳點,爭取可以……”
手機又響了,楚愈本來想掛掉,但看了一下來電顯示,還是接了起來。
“喂,徐廳長。”
“楚處,皖南省蕪淮市發生了一起命案,死者被刀插入胸腔致死,胸部刻有槐花。”
楚愈感覺耳膜嗡地一聲炸開,好似突發性失聰了。
“您確定是死了嗎?”
那邊沉默了半秒,回了話,“確定,法醫確定死亡,您要不要去現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