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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種高難度活法》第26章
聽說鄰省發生命案, 整個屋子頓時萬籟俱寂, 好像一盆開水從頭潑下, 燙得人連叫喚都沒了力氣。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包括剛剛鬧得正歡的何藍。不過黎杉他們臉上是不可置信,何藍臉上的先是放松,立刻又過度到難以控制的驚恐, 呼吸得大起大伏。

 似乎凶手的足跡若即若離,過分挑逗了人的神經。

 楚愈感覺渾身僵硬, 聽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好像有一顆炸彈在腹腔爆炸, 氣浪直衝天靈蓋, 要將她的神志炸得魂飛魄散。

 這幾天雖然案件頻發, 但她還持有旺盛的“戰鬥力”, 一路追著目標對象跑,去分析, 去推測,去部署, 樂此不疲,但此刻真出了命案, 可以把她的推測和計劃盡數推翻, 殺得片甲不留。

 這通電話就像是一記耳光,打得她火辣辣的疼。

 現場氛圍凝固了足有四五秒,楚愈靜默無聲,佇立在日光燈下, 試圖找回逃逸出走的神志。

 黎杉小心翼翼開了口,“楚處,我們還……繼續蹲守嗎?”

 這話意思很明顯,按照楚愈的推測,目標對象會潛伏在周圍,伺機襲擊何氏夫婦,然後逃離,前往南蘇省的今陵市或秦安省的長硯市,多半襲擊不會一招致死,如果發現及時,可以搶救回來。

 這下可好,在皖南省蕪淮市發生了命案,地點作案手法和推測大相徑庭,如此看來,犯罪分子的行為並不按照推測進行,也就沒有在旅館蹲點的必要。

 楚愈咬了咬牙,在緊迫中下了決定:“繼續蹲守,保護何先生和何女士,沒我的命令不準擅自離崗。”

 說完,她目光銳利,掃過何藍,何藍還處於驚恐之中,又被她眼神一掃,往後退了一步,抓住何至平的胳膊。

 “何女士,請你稍安勿躁,留在這裡,這幾天不營業都無所謂,但不要離開警方視線,不然我們不能保證你和何先生的安全。”

 被剛剛的勁爆消息一炸,何藍的魂兒已經出竅,腦子裡一團亂麻,此刻聽楚愈交待,她只顧著點頭,倒是配合了很多。

 楚愈的眼神恢復了鎮定,不緊不慢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她來的目的達到了,穩定秩序,安撫保護對象情緒。

 目的達成,她轉身離開,回到出租屋,一進門便開始收拾東西。

 “木魚,幫我訂一張去蕪湖的車票,要最近的,那邊有人接。”

 楚愈的第一反應是飛過去,不過一想沒有直達的飛機,得中轉,還不如坐高鐵,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皖南省的命案在網上已經傳開,媒體的獵奇速度總讓辦案的偵查員瑟瑟發抖。木魚剛剛接到消息推送,目瞪口呆,正響打楚愈電話,就見她回來了。

 “行,我馬上通知大托和小棒……”

 “嗯,通知他們,”楚愈把耳機、對講機放進包裡,“讓他們繼續摸排,別中止行動。”

 木魚一愣,“可是,目標對象可能已經離開這裡,行動脫離了我們的預測。”

 楚愈想回答,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她剛剛收拾好的東西散了一地,忍不住彎下腰來,咳得背脊弓起。

 木魚忙倒了杯水,遞給她。

 楚愈咳得渾身亂顫,連杯子都端不穩,木魚握住她的手,穩住杯子,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喝到口水。

 咽下之後,楚愈手放到脖子上,咽了幾口唾沫,有點吃力。

 木魚順著她的手,摸上她的胳膊,“楚處,你發燒了。”

 楚愈其實昨天就感覺頭暈發冷,不過因為有夏亦寒這顆誘餌吊著,她一直保持亢奮狀態,像是貓抓耗子,渴望“見面”的獎勵,又像是破解迷題,渴望臨近的真相,所以把身體透支的症狀都忽略過去。

 剛剛一通電話,巨大的壓力和不可預測性從天而降,在生理性軀體緊張和急性交感神經的雙重壓迫下,感冒的症狀被無限放大,真真應了那句病來如山倒。

 “沒事,小感冒,”楚愈一通亂抓,把地下東西又撿回去,“木魚,你和大托、阿杉他們保持聯絡,我等下可能回消息有點慢,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請求市局支援。”

 木魚一臉錯愕:“你燒成這樣,一個人跑去皖南?”

 楚愈笑得沒心沒肺,“不要忘了我可是‘超人處’處長,別囉嗦,趕緊給我叫輛車去火車站,我趕時間!”

 木魚把電腦塞進包裡,往肩上一甩,邊叫車邊嘟囔,“行,超人姐姐,票訂好了。”

 楚愈三下五除二把東西打包好,洗漱用品都沒管了,睡不睡得成覺還是問題。

 三分鍾後,兩人站在馬路邊等車,相對無言,都心知肚明,誰也拗不過誰,就各讓一步,一同趕赴犯罪現場。

 在高鐵上,空間密閉,還開了空調,暖得像澡堂,楚愈本來就燒,被這麽一蒸,兩頰泛紅,像塗了胭脂,再配上一臉深仇大恨的表情,活似被逼迫出嫁的新娘,不情不願趕赴婚宴。

 木魚坐她旁邊,瞅了她一眼,“我現在都不敢摸你,怕你自燃。”

 楚愈想懟回去,開口才發現扁桃已經腫了,發音都困難,她從小扁桃就偏大,一感冒發燒必腫,喉嚨間像堵了塊鐵饅頭,吞咽都成問題。

 “行了,您老少說話吧,我去找乘務員拿退燒藥,您多喝熱水。”

 被燒得頭暈眼花,楚愈還是睡不著,眼睛閉上,晃悠的都是夏亦寒手裡閃閃發亮的刀,她索性睜著雙大眼,翻看新聞評論,勇敢找虐。

 蕪淮的命案帖子一出,皖南省各大網站消息齊出,網友再一次沸騰起來,只不過這次明顯矜持了很多。

 “真出人命呐,看來槐花魅影不僅要雕花,還順帶索命哦。”

 “以前是誰想要獻身來著,去呀——紋身嗎?要命的那種!”

 “以前看槐花姐姐來無影去無蹤,我還挺開心,暗自為她加油鼓勁,不要被抓到,聽說這次被害人死得老慘遼,所以我還是奔向警察叔叔的陣營吧。”

 “小聲逼逼一句,警察叔叔這次不給勁呀,這都第三起了,連凶手的頭髮絲都沒摸到,我現在在街上走著都膽戰心驚!!!”

 “……”

 楚愈硬著頭皮,把評論拉到底,雖然一直在控評壓熱度,但大體的風向可以看出——認為槐花魅影正式開始她的表演了,前兩次是熱身運動。

 關於命案,楚愈現在只知道個大概,網上報道看似飽滿,其實只是抓住吸引人眼球的點,翻來覆去,關鍵信息並不多,估計媒體也不知情,被攔在了警戒線外。

 看著網上的風向,楚愈心裡不是滋味,她其實完全可以在珞玉市按兵不動,等蕪淮警方屍檢完畢、調查結果出來後通知她,可她忍不住,她是最了解夏亦寒作案手法的人,也是最能協助警方破案的人選,別說她現在發燒,就算斷了條腿,也得馬不停蹄趕過去。

 她要親眼證實,那人是不是被夏亦寒所殺!

 被乾警接到蕪淮市,楚愈沒去犯罪現場,直奔殯儀館,她找到偵查員,了解到死者是蕪州工程大學的一名大三學生,男性,二十歲,名叫黃開陽,死因得等屍檢結果出來。

 楚愈心裡有了數,排除一種可能性——她之前有猜測,是不是五六年前死者的家屬被夏亦寒綁架到蕪淮,以混淆警方視線。不過現在看來,此案被害人和之前的案件並無聯系。

 解剖室裡,法醫馬上準備屍檢。

 楚愈穿上解剖服,戴上手套和口罩,和負責拍照錄像的警察一起,在旁圍觀。

 她本來就熱,此刻還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風,渾像是蒸桑拿,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呼出的氣息散不出去,噴在嘴唇周圍,燒得滾燙。高燒使她渾身無力,此使隨便來個人推她一把,都能把她撂趴下。

 不過她注意力都在市局錢法醫手裡的解剖刀上,恨不能親自上場,早點弄清死因。

 死者的衣物被實習法醫褪下,可以看見他胸腹部傷口很深,隱約可見胸翻出來的脂肪和肌肉。左邊胸膛雕有花狀圖案。楚愈上前一步,稍稍離得近了些,凝視那圖案。

 目光接觸圖案的一刹那,她感覺心裡一緊,這槐花雕得確實不錯,線條流暢,惟妙惟肖,乍一看,和前兩次圖案,真看不出明顯差別。

 腳下發軟,她往後退開,方便警察拍照。

 錢法醫拿著標尺,量著創口,和楚愈聊了起來,“最近有個槐花魅影挺出名?”

 楚愈盯著那圖案,“對,她連傷兩人,被害者身上都被刻下槐花,因此得名。”

 “傷的人還活著?”

 “她會捅刀子,第一個案子中,用手術刀刺入被害人右胸膛,但被肋骨擋住,未傷到內髒,第二個案子中,是刺入腹部,但沒傷到髒器和血管,兩個被害人都被發現得及時,搶救了回來。”

 錢法醫拿起手術刀,動作麻利,一刀從頸下劃到恥骨聯合的上方,皮下組織頓時露了出來,他開始貼著肋骨分離胸部的肌肉,腹膜也被打開,漲了氣的腸子湧了出來。

 楚愈仔細觀察內部,聲音發啞,“胸膛上這一刀刺破了主動脈弓。”

 “看來以前心慈手軟的槐花魅影,這次下狠手了?”

 楚愈不置可否,屏息凝神,目光落到死者頸部,“頸部皮膚有損傷跡象,有機械性窒息的可能。”

 下一步,錢法醫便開始解剖頸部頭部,不久,變得出結論,“舌骨斷裂,頸部皮膚損傷出血,死者生前頸部遭遇過外界暴力扼壓。”

 楚愈眼眸裡閃過道光,“而且頭部的損傷很分散,符合在搏鬥中形成的特點,且血跡流注方向是從前往後,說明胸腹部的損傷,是在死者已經倒地,並失去抵抗能力的時候形成的。”

 錢法醫放下電動開顱鋸,喘了一口老氣,“可是這樣一來,死因還要進一步判定,到底是刀刺入胸腔動脈導致失血過多致死,還是窒息死亡,因為這之間的時間差很短。”

 楚愈突然注意到死者胸腹腔處有一塊蒼白區,如果不仔細看不太顯眼。

 她定睛一看,提醒錢法醫,“你看這兒。”

 “從橫斷面上看,這一塊皮膚蒼白,皮下的毛細血管內也沒有血跡,甚至皮下的肌肉都表現出缺血的顏色。”

 旁邊的刑警見他倆聊得歡,忍不住發問,“皮膚發白說明什麽?”

 楚愈的聲音從口罩裡傳出來,甕聲甕氣:“人活著時,血液充斥了毛細血管,並不斷流動。如果身體的一部分軟組織被重物壓迫,皮膚和皮下組織的毛細血管中的血液會被擠壓到旁邊,受壓的這部分軟組織會缺血。如果人在該受壓的情況下死去,血液不再流動,那麽即使釋放了這種壓力,血液也不會再流回這部分組織的毛細血管中。”

 “那這又說明什麽呢?”

 錢法醫的指尖在蒼白區劃了劃,“說明死者死亡的過程當中,一直有重物壓迫在胸口,看這形狀,有點像膝蓋。”

 說著,他又掀起死者的胸大肌,眼神裡透著疑惑:“這個殺人過程很迷呀。”

 “確實很迷,因為凶手的主要目的不是殺人,”楚愈目光炯炯有神,終於變得自信起來,“而是表演。”

 在場人員皆是一驚,“表演殺人?”

 ……

 專案組會議在蕪淮市局會議室召開,楚愈帶著木魚,木魚帶著電腦,光明正大進了門,坐到“貴賓席”上。

 看了一圈對面黑著眼圈的刑警,楚愈心生感慨,再這樣下去,估計要麽她要成為公安局的人,要麽公安局得成為她的人,以前超正常人研究與調查處辦案子,和警察雖有交集,但分工還是涇渭分明,基本上是各辦各的,畢竟前者注重研究,後者注重偵查。

 結果夏亦寒一出現,好了,把心理研究與偵查追捕完美地結合到一起,煞費苦心地讓兩撥人集合,聯手辦案。

 她可真是個難得一遇的人才。

 會議由局長馮勝親自主持,這起案子影響太惡劣,上面督促著盡早破案,別讓全國都惶惶不可終日,槐花都快成死亡代言人了!

 負責現場的勘查員放映現場圖片,開始匯報,“犯罪現場位於一片松樹後面,背靠法學院教學樓,人跡罕至,所以足跡稀少,新鮮足跡中除了死者的,還有另一人的,可以看出穿的運動鞋,地上枝葉有被碾壓的痕跡,應該是在打鬥過程中留下,現場未發現凶手指紋,不過在犯罪現場的一棵松樹上,發現了一處新鮮血跡,經鑒定,並非來源於死者,很可能來自凶手。”

 馮局點了點頭,看向偵查員,“你們呢,有什麽發現嗎?”

 一個小個子偵查員把信息整合了一下,匯報說,“我們詢問了死者的老師同學,今天是周二,死者上午有兩節課,下課之後便回了寢室,下午去圖書館自習,監控顯示他是下午四點五十分離開圖書館,出門時在玩手機,然後從食堂後面繞了一圈,走到竹林後,進入到無監控范圍,從竹林可以通向案發現場,下午五點之後,不管是他身邊的同學、室友,還是監控,都沒發現他的行蹤。”

 刑偵支隊長插話道:“他既然一直看手機,到了飯點又沒吃飯,走到那麽偏僻的地方,可能是有人約了他,手機上聊天記錄有查嗎?”

 “查了,不過顯示他一直在群聊,是一個大學生交友群,倒是他室友單獨給他發過信息,讓幫忙拿快遞,結果他室友左等右等不見他人,打他電話,也沒人接。”

 後來是一個本校的女生報的案,她本來在食堂門口擼貓,貓卻往林子裡鑽,她先還一路跟著,後來看松林裡太暗,不敢跟進去,拿著手電筒遠遠一照,發現地上躺著個人,怎麽喊都不答應,空氣中有股血腥味,她嚇得往回狂奔,等回過魂兒來後,趕緊報警。

 偵查員忍不住感慨,多虧了那隻貓,不然就犯罪現場那個偏僻勁兒,指不定要幾天后才能發現。

 “也就是說通過現場勘查和偵查,並不能縮小調查范圍,”馮局臉色不太好看,硬是僵成了豬肝色,眼光伶俐地往技偵那邊一掃,“法醫部門呢,屍檢後有重要發現嗎?”

 錢法醫知道楚愈對“槐花魅影”的作案手法熟悉,而此案又與之脫不了乾系,便看向楚愈,請她匯報。

 楚愈剛剛在旁邊靜靜聆聽,把痕檢員、勘查員和偵查員的發現,在心裡細細整合,加上對凶手犯罪心理的洞悉,她大致串出了明晰的犯罪過程。

 受到邀請,楚愈撐著桌子站起來身,她已經燒得頭重腳輕,嗓子又疼又啞,現在正處深夜,應該是重感冒病人“休養生息”的美好時光,可惜被她糟蹋得一乾二淨,腦子就沒有休息過,精力貯備已經極度透支。

 “我相信大家都聽說過槐花魅影的傳言,她也就是望江市兩起襲擊傷人案的凶手,作案手法具有個人特色,會在被害人身上雕刻槐花,而這起命案,就是凶手向她致敬的模仿殺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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