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楚愈比誰都清楚, 夏亦寒是個精神病, 行為詭異, 性格古怪, 還危害社會,為非作歹,把全國多地公安局攪得人仰馬翻, 還自創了一個殺手“品牌”,說是變態和怪胎, 無可非議。
但這些詞從她嘴裡說出,帶著學術性的意義可以, 但從別人嘴裡蹦出來, 她隻覺得難受, 像被人灌了一杯開水, 燙耳朵,太燙耳朵了!
“汪先生, 請您注意措辭,我們就事論事, 盡量使用中性詞語。”
不然她可能會忍不住,讓宋輕陽給他一棒。
“我就是就事論事、實話實說啊!看來你們還不了解慕寒的情況, 也對, 她那些光輝歷史我們藏得來不及藏,沒好意思往外傳,不過今天你逼到這份上,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你們, 省得你們懷疑我們家有虐待兒童的優良傳統!”
楚愈點頭,表示洗耳恭聽。夏亦寒這個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之前舉措已經夠讓她昏厥幾十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黃莉拽著汪子濤的袖子,一臉胃脹氣的表情,不過也沒再勸了,由著汪子濤吐露“黑歷史”,等著被打臉。
“不得不說,慕寒這孩子長得漂亮,我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肯定是個秀氣懂事的好孩子,她爸臨走時交待我們,她性格內向,有時候情緒反應慢,可能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但也許只是沒有表現出來,或者對情緒的感受慢常人幾拍。
我們當時聽了,也覺得這不是啥大問題,慢慢相處,總會有感情。結果沒想到我們被她的外表蒙騙了,她不是情緒反應慢,她是壓根沒反應,我們跟她說話,她要麽愛搭不理,要麽就回應得很……怎麽說來著,官方客氣,完全不像一家人。
這樣才開始,一天兩天沒事,但都一兩個月了,她還那樣,我們難免會心寒。關鍵是她冷漠點吧,也沒啥,我們有把冰塊慢慢捂熱的決心和毅力,但她根本不是冰塊,是個冰碴子,扎人的那種! 在這兒規規矩矩了大約半個月,慢慢各種問題就暴露出來,逃課、不交作業、不合群、不搭理老師,學校裡的規則對於她,就是擺設。
人家上學是去讀書,她上學就像去逛菜市場,逛了一圈還啥也不買,瀟灑地空手來回。老師為她的事很焦心,別的同學違反紀律,老師至少可以教導糾正,但她壓根就不跟老師交流,當老師是菜市場吆喝的大媽,愛理不理。
她班主任為了她的事,給我們打了很多次電話,包括她第一次失蹤,老師挨個打電話給班上同學,尋找她的蹤跡,不過她和我們都不怎麽說話,更別提和那些同學。她同學說,她就像個睡美人,美是美,但是是睡著的,和外界無交流。
因為違紀問題,我們也試圖和她交談,我老婆是老師,我也在學校工作,都是講理的人,況且她也不是親生的,我們哪敢動手,只能耐心地給她講道理。才開始的時候她沒反應,後來好歹客氣了些,會點頭答應,不過也就隻到這步為止了,她就口頭應應,絕對不會付諸實踐。”
楚愈聽著,知道汪子濤沒有誇大事實,在錦水醫院時,醫生護士給夏亦寒說話,她就沒應過,而且意志力和自我防禦意識太強,一般的催眠方法根本不管用,後來她使用特殊手段,強行催眠,也只是進行了一小會兒,夏亦寒最後猛然驚醒,差點暴走。
“這些還是小事,如果她真的只是孤僻不守規矩,我們也認了,畢竟她和咱有血緣關系,可我們發現這孩子有點滅絕人性,在犯罪的邊緣瘋狂試探,或者說已經構成犯罪,只是她當時還是個孩子,法律不能拿她怎樣!”
汪子濤說得激動,但這在楚愈的意料之中,反社會人格障礙者,在青少年時期就有顯露,自我保護意識過強、反應過度,常常伴有暴力傾向。
“她才轉進班裡那陣,有一個男生天天追著給她提書包,給她買辣條,她不搭理人家,然後那個男生就扯她的頭髮,在全班公開給她表白,雖然說是有點煩人,但人家畢竟是孩子,又是因為喜歡才纏著她,結果有一天她很早出門,約那個男生在教室裡見面,她把他褲子扒了下來,用繩子綁住他的手腳,把他吊在吊扇上,之後同學們陸續進教室,都看見那悲慘的一幕,那孩子就穿著個內褲,吊在下面轉啊轉,邊轉邊哭,眼淚水都被甩了出來。
這件事很快在學校裡傳開,那男生嫩臉往哪兒擱啊,隻好轉學,從那之後,再沒人敢騷擾她,她也成功被孤立了,在學校幾個月,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光杆司令一個!”
汪子濤說得痛心疾首,頗有一種家門不幸,出了個逆子的悲愴感,結果冷不丁被宋輕陽插了句話:“我要是她,我就連那男生都內褲也扒了。”
楚愈強行憋笑,扭頭瞪了宋輕陽一眼,示意她保持沉默,不要隨便發表意見。
轉過頭,楚愈做出了手勢,懇請汪子濤繼續。
“而且我還發現,那孩子對刀槍等危險品相當著迷,她有一個好處,就是喜歡做菜,味道很讚,我們先以為她是對做飯感興趣,後來發現,她只是對刀感興趣,她很享受刀鋒下去,把菜一分為二的感覺,尤其是殺魚的時候,我可以看出她眼裡在發光,而且動作非常嫻熟,無論是刮魚鱗、劃開肚子、剔除內髒,都是一氣呵成,每一刀都用得相當精準。”
楚愈突然回想起,和夏亦寒第一次見面時,她和她的一番對話:
“姐姐,我想摸你。”
“為什麽?”
“因為姐姐肯定很滑,像是魚鰓部的肉。”
“魚鰓部?”
“對,用刀將魚從中間剖開,一分為二,將內髒取出,然後對準鰓部,挖出一塊2厘米見方的紅白相間的肉,那塊肉與魚鰓緊密相連,魚要一刻不停地呼吸,所以這塊肉也變得更加有彈性、有活力、有質量,手感也最好。”
楚愈嘴角忍不住上揚,沒想到她還是個閱“魚”無數的老手呢。
估計是見楚愈的模樣太淡然,汪子濤決定來點猛料——“除了刀,她還喜歡槍,我老婆打掃衛生時,發現她床墊下藏著一把手槍,先她還以為是玩具槍,結果打開彈匣一看,是真子彈!”
如他所願,楚愈目光鋒銳起來,指尖在手機邊緣不安地摩擦。
黃莉剛剛一直做旁聽者,由著他說,但一聽這話,忍不住插嘴打岔,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當著警察的面,你瞎說什麽!”
“我沒瞎說啊,”汪子濤拿出坦坦蕩蕩的氣勢,“都過去那麽多年了,沒必要隱瞞,而且把事情都說出來吧,咱們憋著也難受!”
說著,他轉向楚愈,繼續抖摟罪行:“我們都知道,正常渠道買不到槍支彈藥,那孩子整天神出鬼沒,我跟蹤過她,發現她和一些來路不明的人有交流,那些人似乎可以接觸到黑市,甚至是黑幫,當時我看事態比較嚴重,就旁敲側擊問過她,但她沒承認,後來我直接把槍擺在她面前,當面問她,她一臉冷漠,說這槍是她撿到的,當時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就好像如果我讓她對著我的頭開一槍,她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然後平靜地看著我死掉……”
黃莉聽不下去了,低聲呵斥:“不會的,她不會打死你的,別想多了!”
楚愈不自覺壓低了聲音,看汪子濤神經太緊張,都怕刺激到他,“所以後來她失蹤,你們是不是懷疑,她和那些來路不明的人走了?”
有一陣沉默,黃莉和汪子濤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搖頭。
“我倒不是懷疑她和那些人走了,而是懷疑,她和她爸一起走了。”
經過凌晨一番會議討論,楚愈認為,慕尚青百分之八十是已經死了,此刻聽到這一句話,被驚得不輕,“為……慕先生失蹤後,有聯系過你們嗎?”
黃莉搖搖頭,“沒有,不過他是失蹤了,又不一定是被綁架,也許他完全可以自由活動呢?”
“不過失蹤了也可能是遇害了,你們為什麽覺得他還活著?”
黃莉猶豫了片刻,還是站了起來,示意楚愈跟著她進到雜物室,她從櫃子裡翻出一個糖紙盒,拿出一疊深紫色的卡片紙,有巴掌那麽大,上面有薰衣草的圖案,淡淡的,若有若無,用手去觸摸,仿佛能沾上一絲香氣。
楚愈看到薰衣草,心裡又是一抽,她已經察覺到了,凡是涉及夏亦寒過往的東西,都容易惹得她“心臟抽搐”,敏感到極致。
黃莉從下面,翻出幾張寫過的卡片紙,上面有鋼筆的痕跡,不過字不多,就短短七八個,像是為了防止忘記,寫下的提示詞。
楚愈翻看著,黃莉在一邊給她做講解:“她走之後,我翻找她的東西,發現了這疊卡片,先還以為是記作業用的,後來發現上面,都是一些她覺得開心的事情。”
楚愈一張一張翻開,指尖在那些字體上拂過,輕柔而緩慢,好像可以通過觸摸字體,撫過夏亦寒握住筆的指尖。
“今天殺了魚”
“路邊有一隻黑貓”
“生物課好玩”
“天上有朵雲,長得像淺碟香檳杯,還插了顆櫻桃。”
楚愈細細翻過,直到最後一張,只剩五個娟秀的字體。
“找到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