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中旬, 夏亦寒便勾勒出了全局計劃——她要接近凶手, 親自質問他們, 如果他們說出實情, 便可以以此為證, 指控楚動人和神秘機構故意殺人罪;如果他們不認罪,那也無妨,她就讓他們也嘗嘗被插刀子的滋味。
在備戰過程中,夏亦寒最喜歡做兩件事情:一是腦中反覆排練問題:五年前在花謝庭,為什麽害死他?
二便是右手拿著刀,左手拿著蘋果,在蘋果上雕槐花, 雕完之後, 便將蘋果一口咬下, 把槐花吞入腹中。
她要給凶手雕上槐花,祭奠被埋在槐樹下的慕尚青,同時這也是她的犯罪商標, 她立志將其打造為馳名商標,眾人皆知。
這樣到最後, 便可以當著整個社會的面, 把楚動人和神秘機構的罪行揭露, 省得她費心思再找媒體爆料, 消息還可能被壓。
期間,夏亦寒回了一趟涼水,發現整座孤兒院空無一人, 組織已經集體轉移,不知道又到了哪個陰暗的角落生根發芽。
她本來想連帶著孤兒院一起端了,這樣一個犯罪組織,一個犯罪機構,兄弟倆在黃泉路也有個照應。但組織跑沒影兒了,夏亦寒無暇操心他們,便將注意力集中在五名凶手身上。
返回望江途中,她去了一家整形美容醫院,將自己身上的刀傷和疤痕處理掉。
因為她不久就要住進精神病院,如果身上帶有傷痕,他們會覺得她有自殘傾向,會嚴格束縛她行動。
她的第一個目標為胡賓,他作為精神病專家,應該和楚動人有諸多共同語言,沒準還是倆好兄弟。
當時凶殺現場有五人,和慕尚青一同埋葬的有五把刀,但只有四把上有血跡,可能只有一個人捅了四刀,也可能是有一個人沒有捅刀。
夏亦寒想了解凶殺過程,她本能覺得,胡賓應該是最了解現場情況的人,也就是最清醒的那個。
確定首個目標後,夏亦寒按照地理位置,將目標先後順序排好,分別是胡賓—柏瑞安—何藍—龔燕華—薛進萍,針對每個目標,她都根據其生活環境和職業特點,想好了對應的方案。
其所在地點,望江—珞玉—今陵—長硯,她都踩過點,連落腳之處都物色好了,選出了最佳逃跑路線。
最後,她將楚愈包含了進來,要窺探神秘機構的機密,這個女人是個重要切入口。
每個分計劃就像塊大陸,最後被夏亦寒拚湊到一起,布局龐大又細密,形成一張巨大的犯罪地圖。
在繪製好地圖的晚上,夏亦寒取出最後一個蘋果,雕了朵花。
果皮沒削,以果蒂為中心,圈圈盤旋轉下去,中間部分鏤空,淡黃色花瓣逐漸成形,褶皺和紋路惟妙惟肖,一朵三維立體的槐花綻放而出,燈光一打,花瓣晶瑩剔透,帶著青色的邊。
夏亦寒將藝術作品擺在書桌上,按下了計時暫停按鈕——六分鍾零五秒,全程耗時三百六十五秒。
她對這個成績還算滿意,她從最開始的一個小時,縮短到如今的六分鍾,終於達到了犯罪水平——在人肉上雕,她速度可以更快,因為不用雕成三維立體,二維平面就將就了。
第二天,夏亦寒去附近銀行取了現金,置備了易容化妝品、工具箱等道具,全部放在另一個出租屋內,探訪第二個目標柏瑞安,需要用到這些家夥。
至於對付首當其衝的胡賓,她不需要買什麽東西,胡賓在精神病院工作,要接近他,得偽裝一下精神病人,去醫院後,連手機都不能帶。
不過夏亦寒需要一個人,一個家屬,親自把她送進醫院,畢竟她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自己主動滾進精神病院的覺悟。
她要給自己找一個爹。
晚上,夏亦寒來到了養生會所門口,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領著個妙齡女郎走了出來,她跟了上去。
他倆進了一家酒店,夏亦寒就到旁邊的麵包店,買了一盤牛角包和酸奶,邊吃邊玩消消樂。
一個小時後,妙齡女郎出現在她面前,旁邊的透明玻璃牆映出了她的輪廓,夏亦寒瀏覽著剛收到的信息,頭都沒抬,給了她個信封袋。
女郎打開大致數了數,也沒廢話,轉身就閃人。
隔了一天,周天海先生接到一通電話,準確來說,是一篇威脅陳述書。
“周天海,你好。為了節約時間,我一口氣說完。第一:你不需要我是誰,這對你意義不大;第二,我現在要跟你做場交易,你要扮演一個人的父親,隻用扮演一上午,時間一過,你們的關系便解除; 第三,鑒於你肯定會拒絕和我達成交易,我便特意搜集了一些資料來要挾你。
“據我了解,你的妻子是當地一家大型公司的董事,你正準備和她離婚,平分財產,但你在婚內多次出軌,據不完全統計,出軌人數達到了12人,其中包括嫖.娼,現在我手裡有你的豔照,如果將它發給你的妻子,你可以順利離婚,但是淨身出戶,一分錢都拿不到,還可能倒賠錢。所以,聽了我以上陳述後,你願意和我達成交易了嗎?”
周天海坐床上,一副便秘的表情。
掛斷電話之後,夏亦寒站在窗邊,眼前夜色迷幻,偶爾有行人經過,隱沒於路燈照拂不到的陰影之中。
在孤兒院摸爬滾打了三年多,她學到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最值得她信任,是比她還黑的人,像是孤兒院、蔣建州、周天海,她深刻地相信他們的人品,他們一定會小心翼翼,將她的秘密保守到天荒地老,寧願爛在肚子裡也不會透漏一個字,堪稱違法犯罪的最佳利用對象。
10月1日,錦水精神病醫院。
周天海辦理手續時,夏亦寒假裝要上廁所,便到了醫院的衛生間,將信號干擾器粘到了抽水馬桶水箱蓋的內部,以備之後需要干擾監控。
當天上午,她便順利入住,成為精神病院一員。
醫院裡吃得好,住得好,還時刻有白衣天使的悉心照顧,夏亦寒悠閑地享受人生,就當是提前揮霍養老生活。
她的任務也很簡單,隻用每天裝成一個高貴冷豔的叛逆少女,台詞都不用背,因為沒有台詞,表情也不用管理,因為不需要表情。
但她需要讓身邊的病友,時不時表現得不正常。
這成功引起了胡賓的注意力,胡賓特意找時間和她談話,但她就是一聲不吭。
因為她這次的主要目標不是他這個糟老頭子,而是另一個人。
她在等那個女人。
她大費周折潛伏進醫院,裝成精神病,還讓身邊的病友陷入瘋異常態,就是為了引她出現。
因為她知道,她出現在精神異常人士所在之處,也隻對超正常現象感興趣。
為了等人,夏亦寒在醫院裡住了十五天,沒說過一句話,她白天數雲朵,晚上數星星,夢裡數槐花,如果給一個π,她可以數到小數點後十萬位。
10月15日。
才吃過早飯,夏亦寒趴在窗台邊,她腦海中有一群羊,數完羊隻數後,開始數羊腿兒。
房間裡靜悄悄的,像是一陣清風吹到了門前,同時送進一縷聲音:“你好,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姓楚。”
夏亦寒睫毛一上下碰,又快速分開,她聽到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還有椅子被拉開,與地板發出的輕微摩擦聲。
她保持原樣,一動不動,心想:你讓我等了這麽久,那我也要讓你等一下咯。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房間內沒有一點聲響,夏亦寒可以感受身後那人的目光,但一直沒有說話,似乎比她還有耐心。
兩個小時後,夏亦寒轉過了身,迎上了對方的目光。
那個女人穿著白色連衣裙,外面一件白水紋開衫,頭髮挽起,下巴和脖頸弧線清晰,還可以看到後頸細碎的發絲。
夏亦寒走過去,坐到了她面前,兩個人相對而坐,近在咫尺,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對方臉頰。
周圍空氣像被調高了八度,夏亦寒渾身血管收縮,心跳加快,一陣發熱。
女人面帶微笑,聚精會神關注著她,她眸色偏淡,裡面倒影著她的影子。
夏亦寒發現了她眸中的神采,大腦忽然興奮起來,將久居病院的頹喪一掃而光,一種強烈的欲望席卷而來——她要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夏亦寒偏了偏腦袋,嘴角高高揚起,露出一排齒貝,說了入院以來的第一句話。
“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