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嘭的一聲被推開, 楚昀渾身難以抑製地戰栗一下,下意識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了。
簫風臨踏入房門,只看了一眼,便僵在了原地。
楚昀正背對他躺在床榻上, 清瘦的身軀緊緊縮成一團。他身上的衣衫早被微微濡濕了,脊骨線條從衣衫裡透出來,往下延伸,纖細的腰線一覽無余。勾人得要命。
簫風臨一時間心跳如雷, 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才被楚昀難耐的喘息聲喚回了神智。
楚昀周身滾燙得可怕, 他仿佛置身一個火爐之中, 身旁盡是燎原的烈火,將他的理智燒成了一把飛灰。突然,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一個清涼冰冷的事物。楚昀被欲念燒得亂七八糟的腦子已經判斷不出那究竟是什麽,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貼了過去。
他抱住的那東西仿佛一塊寒冰,立即讓他身上的灼燒感消退了許多。楚昀舒服地低吟一聲, 變本加厲地手腳並用纏繞上去, 還時不時摩挲輕蹭一下。
“師……師兄!”簫風臨渾身僵成了塊石頭,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層薄紅, 嘴唇卻抿得發白。他一動也不敢動, 可偏偏身旁那人還渾然不知,堅持不懈地硬要往他懷裡鑽。
楚昀的衣衫早被他自己扯得凌亂不堪, 稍一掙動便露出胸前大片光潔細嫩的皮膚, 被催熟了一般, 染上豔紅的顏色。
簫風臨不敢去看身上這人,他極力克制著將楚昀從身上剝開,努力維持聲音平穩:“師兄,我、我帶你去解毒,你別……”他吞吞吐吐地說著,俯身扯過一旁的薄被,手忙腳亂想把楚昀裹起來。
楚昀渾身癱軟地倒回榻上,他睜開水汽氤氳的一雙眼,茫然懵懂地看著身上的人,突然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用力狠扯住那人的衣領將人跩到身邊。
簫風臨沒有站穩,被他拉得跌倒在床榻上,壓在了楚昀身上。楚昀被他壓得悶哼一聲,卻依舊沒有松開手上的力道。他的眼尾被情.欲染得殷紅,水光瀲灩,就連那枚朱砂小痣,似乎都比往日更豔麗了幾分。
“別走……”楚昀迷迷糊糊地開口。他眉頭稍稍皺起,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含糊的從口中喊出一個名字:“阿臨。”
簫風臨的眼神暗了下來。
他似是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將楚昀的手按在身側,發狠地吻上了那雙晶瑩柔軟的唇瓣。壓抑的情感仿佛開閘般傾瀉而出,瞬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簫風臨眼中情緒翻湧,一抹暗紅越發濃鬱,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人拆吞入腹。
這凶狠的吻似乎喚回了楚昀些許神智,他難耐地低哼一聲,簫風臨猛然驚醒。簫風臨眼中暗紅盡數褪去,他放開楚昀轉過身,極力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
“阿臨?”楚昀的聲音嘶啞地厲害,似是還帶著些迷惘。
簫風臨啞聲道:“抱歉師兄,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滾燙的身軀突然又貼了上來。楚昀從背後緊緊抱住簫風臨,在他耳畔低聲道:“你剛剛在外面說的話,是真的嗎?”
簫風臨愣了一下,沒有答話。
楚昀根本沒有清醒過來,那蛇毒讓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理智。他偏頭看著簫風臨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耳垂,輕輕湊上去吻了一下,沙啞著聲音,神使鬼差地問:“你喜歡我麽?”
他這句話一出,屋內好一會兒安靜地針落可聞。
突然,楚昀被什麽東西狠狠扯了一下,重新摔入了柔軟的床榻中。一陣風吹落掛在床頭的帷帳,隱去一聲輕啞的低吟。
楚昀再次醒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坐起身,發覺自己換上了一身褻衣。他的周身舒適乾爽,雖然四肢仍有些酸軟,但總算不像先前那樣乏力燥熱。楚昀靠在床邊呆坐了好一會兒,似是一時間沒想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記得他被簫風臨一同回來,那人給他解釋了有關無妄閣,以及在他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真相。隨後,他體內的蛇毒發作,將這人趕了出去。再然後……
漸漸地,楚昀的臉上肉眼可見地慢慢燒了起來。
他他他——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終於想起來,他是如何糾纏著簫風臨,在他身上不斷撩撥,最後還非要人家幫他弄出來。
楚昀心頭巨震,一陣羞恥感幾乎將他吞沒,恨不得回到幾個時辰前,把那會兒精.蟲上腦,放蕩無邊的自己活活掐死。奇恥大辱,當真是奇恥大辱,想他當了這麽多年魔域聖主,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響動,楚昀一驚,連忙翻身躲回被子裡裝睡。
簫風臨拎著食盒踏進房門,正好將楚昀翻身縮進被子裹成一團的動作看在眼裡。似是想到先前發生的事情,他臉上不由閃過一抹羞色。簫風臨把食盒放在桌上,揭開蓋子,緩緩將裡面的盤子取出來,在桌上放好,方才走到床邊。
楚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球,埋頭裝睡。可他埋在被子裡的臉燒得滾燙,心頭也鼓噪個不停。他心中暗自祈禱著簫風臨沒有發覺他還醒著,趕緊離開。可誰知,簫風臨竟緩慢地在床邊坐下,耐著性子等他,未置一詞。
雙方僵持許久,楚昀把自己悶得夠嗆,只能率先敗下陣來。
楚昀狀似自然地掀開被子,故作驚訝道:“你怎麽會在這裡?”
簫風臨問:“師兄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哪壺不開提哪壺。
楚昀面無表情道:“沒有。”
“那就好,”簫風臨指了指桌上的飯菜,“師兄先吃點東西吧。”
楚昀肚子極為配合的咕嚕了一聲。他被折騰了一天,粒米未進,此時不說還好,一說才發覺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他顧不上這麽許多,立即翻身下床。可他雙腳剛接觸地面,立即又是一陣酸軟,險些跌倒在地。
簫風臨急忙上前似是扶住他。可他的手剛伸出來,還沒等碰到,便又心虛地縮了回去。楚昀把他這副反應看在眼裡,臉上有些發熱。雖說中毒的人是他,可現在這個情形,怎麽看怎麽像簫風臨這個良家公子,被他借著藥勁調戲,佔了便宜。
更何況,他先前竟然還問他是不是喜歡他……真是,要多不要臉就有多不要臉。
楚昀面上有些掛不住,但也覺得不能再這麽裝傻下去,於是輕咳一聲道:“那個,先前我……”
“先前師兄中了毒,”簫風臨反常地打斷他,“事出緊急,冒犯了師兄,很抱歉。”
“你……”
楚昀愣了愣,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人分明聽見了他的話,可為何會是這樣的反應?簫風臨斂眸站在他身邊,不遠不近,神色淡淡。楚昀看了他半晌,按壓著酸疼的太陽穴,有氣無力道:“算了,此事就別再提了。”
二人在桌邊坐下,這一桌飯菜全是楚昀最愛的菜色。美食當頭,他很快便將之前的事情拋之腦後,大快朵頤起來。
吃飽喝足,楚昀問:“對了,我們先前說到哪兒了?”
簫風臨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拐回這個話題。他頓了頓,道:“說到那日盜取烏邪劍的,並非無妄閣,而是另有其人。”
“哦對,想起來了。”楚昀點點頭,又故意問:“那依你看來,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有辦法查到是誰所為麽?”
他分明是把先前簫風臨對他所言,希望他別再插手的話選擇性遺忘。簫風臨看出他這個意圖,無言片刻,才回答:“有。”
“怎麽做?”
簫風臨答:“喬安。”
“喬安啊……”這個答案倒是與楚昀的想法不謀而合,他頓了頓,又問,“說起來,喬安他人去哪兒了,怎麽一直沒見到人?”
簫風臨道:“他白天時回來過一趟,只是那時你……”他古怪的停頓了一下,移開目光道,“我讓他繼續出去打探消息,不要來打擾。”
楚昀這會兒一點也不想提起白天的事,趕緊轉移話題:“那小子究竟怎麽回事?他到底是不是你們無妄閣的人?”
“不是。”
楚昀愣了愣:“可他對無妄閣的情報沒錯啊,他的確帶我們找到了醉歡樓,也見到了紅袖他們。他若不是無妄閣的人……”
“或許……他自己並不知情。”簫風臨提示道。
楚昀思索片刻,了然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明面上以無妄閣的名義拉他入夥,讓他認為自己已經加入了無妄閣。但實際上,他並非為無妄閣做事?”
“對。”簫風臨道,“無妄閣人員吸納流程極為嚴苛,也十分隱秘。且內部成員通常是單線聯系,就算是內部成員,也極少有人能得知準確的人員名單。恐怕,是有人利用了這一點。”
“若是這樣的話,那此人恐怕是你們無妄閣的人。”楚昀道,“不得不說,這個人可真夠厲害的。能夠短時間聚集這麽一批人,還潛入天嶽門,險些成功奪劍。不簡單。你有眉目了麽?”
簫風臨斂下眼眸,一時沒有答話。他沉默許久,突然道:“師兄,你信我麽?”
楚昀一怔:“為何這麽問?”
簫風臨道:“我告訴你盜劍之人並非是我,可那只是我的片面之詞,並沒有任何人能替我證明。而且……我先前騙了你,可你卻……”
楚昀打斷他:“那麽,你現在還在騙我嗎?”
簫風臨不假思索:“當然沒有,我……”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楚昀按在他的手背上,放柔了聲音道,“我信你。”
簫風臨眸光動了動,卻是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斂下眼眸,略顯疏離道:“多謝師兄信任。閣中是否有人背叛之事,我已在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這件事,師兄就別再過問了。”
“你什麽意思?”
簫風臨轉開了目光,沒有答話。
楚昀看出了他話中的深意,笑道:“擔心我繼續查下去會遇到危險?”
“是。”簫風臨毫不隱瞞。
楚昀不滿地撇撇嘴:“你把你師兄當做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了嗎?”
“我不是……”
“怎麽不是,你就是。”楚昀道,“阿臨,你是了解我的。這件事情明顯就是衝著我來的,你覺得我可能袖手旁觀,讓你去替我奔波調查麽?我不懷疑你,但我也知道,你肯定還有什麽事情在瞞著我。但你不願意說,我現在可以不問,不過你不能阻止我探查事情的真相。”
簫風臨愣了片刻,他垂下頭,須臾,苦笑一下:“我果然什麽也瞞不過師兄。”
“廢話,你也不看看你是誰養大的。”楚昀隨口開始胡言。他這話剛出,立即又想起了先前在簫風臨面前的那副模樣,莫名多了幾分羞恥之感。
簫風臨心事重重,因此並未注意到楚昀尷尬的。楚昀偏頭瞧著他的模樣,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胡思亂想。
先前他毒發的時候,雖然神志不清,但也聽見了簫風臨在門外對他說的那一席話。結合這段時間看來,他幾乎可以確定簫風臨對他並非無意,可是……這人的態度實在太不對勁。
簫風臨表面在他面前百依百順,但只要當楚昀想要更進一步時,這人便馬上退縮回去,變得疏離又冷淡。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楚昀支著下巴,目光在簫風臨身上巡了一圈。他性子向來直接,雖然心性豁達,但認定了的事情,卻也從未退縮過。不管這人是患得患失也好,還是另有隱情也罷,他都不能任由事態這樣發展下去。
楚昀頗為破罐破摔般的想明白了這一層,暗暗下定了決心。可就在他正欲開口對簫風臨說些什麽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靈蝶撲騰翅膀的響動。
楚昀稍愣一下,只見簫風臨抬手一揮,一隻赤色靈蝶便飛入了他們屋子裡。
“是紅袖?”楚昀開口,卻並不是疑問的語氣。前世,紅袖跟在他身邊多年,這丫頭的術法,他清楚得很。不過,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傳信到他們的住處,這丫頭也不怕簫風臨還沒與他坦白,反倒被她這靈蝶暴露了無妄閣閣主的身份。
簫風臨同樣想到了此事,他停頓一下,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她是故意的。”
“是啊,肯定是故意的。”楚昀輕笑一聲,“那日我在摘星台上那般逼問她,她裝得倒是委屈至極,什麽也不說,可轉頭便說漏嘴似的將你的身份透露給我了。這丫頭向來精明得很,要說她不是故意為之,我可是一點也不相信。”
簫風臨淡淡道:“她是怪我欺瞞於你。”
“可本來也是你做得過分了嘛。”楚昀攤手,嗔怪道。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連忙問:“說來,那日我提起是你將我召回塵世的時候,那丫頭雖然表現驚訝,但看那反應好像也有所準備。這麽說,她應該知道你在做的事情?”
“未曾隱瞞。”
楚昀眼珠轉了轉,又道:“那你究竟是如何將我召回塵世的?先前我不知道是你,因此未在意你所謂的還魂之術。但現在,既然知道是你施了法,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如何做到的?雖然古今均有還魂之術的記載,但實際能達成的,其實幾乎聞所未聞吧?”
簫風臨眼神躲閃一下,避重就輕道:“雖然達成的不多,但也並非沒有。”
楚昀笑了笑:“不願意說?”
簫風臨低下頭,眼眸微斂,沒有答話。他這副模樣楚昀再是熟悉不過,顯然是不願意告訴他,又不想編個理由騙他。楚昀了解他,這人若有什麽不想說的事情,楚昀就是再威逼利誘,他也不會說出來。
“那麽,晏清是誰,你應該也不願意說了?”楚昀故意問道。
簫風臨果真還是沒有回答。楚昀看了他半晌,隨口道:“算了,你不願說,我便不問。”
他雖然口中這麽說著,但也不代表就此放棄。簫風臨不願說,不代表別人不願意說,他想知道的事情,還沒有打聽不出來的。
簫風臨不知楚昀心中這些想法,見楚昀不再逼問後,竟像是松了一口氣般。他這才抬起手指,讓那隻赤色靈蝶停在他的指尖。靈蝶湊近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隨後,便化作一道紅光消失。
簫風臨抬頭道:“有消息了。”
河面上,數艘畫舫如星辰點綴般在水中飄搖。華燈初上,悠悠琵琶聲隔水傳來,岸邊人潮湧動,飲酒作樂,好不自在。而遠離喧囂的另一面,一艘孤零零的烏篷船停靠在河岸邊,頗為寂寥。
一個身影從暗處步出,鬼鬼祟祟地四下打量一圈,悄無聲息地鑽入那烏篷船中。船中,已有一人靜坐其中。船中一盞燭光亮起,照亮了來人的臉龐。正是喬安。
他一屁股坐下,抱怨道:“不是說只要將他們引到醉歡樓裡,我的任務就算是結束了嗎?怎麽他們今日又要我到處打探消息。我哪兒還有什麽消息可打探的。”
“稍安勿躁。”船艙中的另一人隱藏在黑暗中。那人一襲素白衣袍,面容在黑暗中顯得模糊不清。他的面前正煮著一壺茶水,他伸出一隻消瘦且骨節分明的手,傾倒壺身,不緊不慢地給喬安倒上了一杯茶。
喬安接過那人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我倒是不著急,就怕事情再拖下去,誤了閣主的大事。”他頓了頓,又問:“先前不是說,只要我將他們引到醉歡樓裡,你們便能設計將他們一網打盡麽?現在這是為何,他們如今可還好好在外面調查著呢。”
那人悠悠道:“計劃有變,他們動不得。”
“什麽意思?”
“這你就不必知曉了。”那人道,“你只需要知道一點,閣主大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你只要好好完成你的任務便是。等時機成熟,我自會替你在閣主面前美言幾句,讓你早日平步青雲,成為組織中的核心成員。”
“最好是如此。”喬安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又道,“我就不理解了,閣主分明已經拿到了烏邪劍,為什麽還要對霽華君和晏清動手?他們二人有什麽特別之處麽?不過那晏清的確邪門,我從未見過像他這般年紀,神魂之力卻高深至此的人。可他看上去又弱不經風……”
“不可以貌取人。”那人道,“晏清絕對是個不可輕視之人,他比那位霽華君,更危險。”
“什麽?這怎麽可能?”
那人低聲道:“可能不可能,對你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喬安眉頭微皺:“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人並未回答,過了許久,他方才幽幽問道:“這茶水味道如何?”
“還不錯,怎麽了?”
“不錯便好。”此時一陣風過,烏篷船內燭影跳動一下,那人的聲音也忽然變得模糊不清:“畢竟,這是特意為你而準備的。”
影影綽綽的光影跳動,隱約映出那人略顯陰柔的側臉。
烏篷船外,夜風吹拂水面掀起陣陣漣漪,烏篷船隨波來回搖曳,在黑暗中顯得分外詭異。
楚昀與簫風臨正在往河畔趕去。
簫風臨前日去醉歡樓與紅袖白芨相見後,便讓他們盯住喬安的一舉一動。方才就是紅袖傳來消息,她的人發現喬安在街頭巷陌晃蕩許久後,竟遠離人群,偷偷去了一個地方,似是與一人見面,恐怕另有圖謀。
為避免打草驚蛇,紅袖並未沒有動作,只是派人將喬安所在之處附近看守起來,並立即告知了簫風臨。
二人很快來到河畔邊,一艘烏篷船正停在那裡。竹簾緊閉,裡面黑暗一片,看不清內部的景象。
簫風臨手一抬,一陣風將那烏篷船外的竹簾卷起。
一個黑影從中竄了出來。
只聽一聲利器相擊的刺耳聲響,河岸邊銀光一閃,霜寒出鞘。簫風臨輕巧架住了那人朝他刺來的一劍,借著熹微的月色可以看見那人的臉。喬安。
楚昀退到一邊,並未加入戰局,反正有簫風臨在,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動手的。他好整以暇站在旁邊,心中卻隱隱有些異樣。不論喬安是否背叛了他們,以這人的修為和膽識,明知對方是簫風臨,應當是不敢與他動手的。可他現在卻……
而且,喬安此時神情漠然,雙目無神空洞,劍法也雜亂無章。這實在不像是正常的狀況。
就在這時,喬安突然發難。他猛地朝簫風臨衝過來,簫風臨不緊不慢刺出一劍,可喬安卻絲毫不躲,竟直挺挺地用胸膛撞上了簫風臨的霜寒劍。
鮮血噴濺在簫風臨的衣服上,楚昀臉色一變,連忙走上前來。簫風臨一把將已經癱軟的那人推開,喬安仰面跌倒在地,雙目依舊保持著空洞的神情。
楚昀走到簫風臨面前,半是指責半是玩笑:“你怎麽就不知道躲開一點呢,白衣服多難洗啊,你就不能愛惜一些?”不過他雖這麽說,口中卻並無責怪之意。方才是喬安自己撞上了簫風臨的劍,就是讓他自己來,也沒辦法當真一滴血不濺在身上。
只是,這人為何要這樣做?
楚昀蹲下身去看喬安的情況。他伸手落在喬安的脈象上,細細聽了一會兒,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又仔細摸了摸喬安渾身各處肌膚關節,終於可以確定,此人分明早就已經死了!
楚昀正欲將此事告訴簫風臨,卻不想後者突然踉蹌一下,竟是要險些跌倒。楚昀連忙起身扶住他:“怎麽了?”
“那血……”簫風臨面色蒼白如紙,薄唇微啟。
楚昀這才注意到,喬安的血又深又濃,泛著一股腥臭,竟絲毫不像剛剛離世之人血液的味道。楚昀連忙將手探向簫風臨的脈間,還來不及說什麽,他們身後的黑暗裡突然湧現出數名黑衣人。
“什麽人?”楚昀攔在簫風臨面前,冷聲問。
黑衣人自動分開一個缺口,一名身形欣長,面容陰柔的男子悠悠步出。正是白芨。
“聖主大人,霽華君,又見面了。”白芨悠悠朝二人行了一禮,笑道。
“白芨?”楚昀一愣,立即看向簫風臨,“你不是——”
白芨笑道:“聖主大人想說在下原本應當是無妄閣的人?聖主沒有猜錯,但,如今已經不是了。”
楚昀將簫風臨扶到一旁坐下,簫風臨冷冷道:“你就是那個叛徒。”
白芨微微一笑:“霽華君還是莫要說話。這魔族血毒是什麽滋味,您恐怕還未曾嘗過。”
“你給喬安下了血毒?”楚昀這下才恍然。魔族血毒乃是以魔道血脈為引的一種特有毒藥,將其製成血蠱,可融於人的血液當中,將人變成藥人。藥人的血液會變作劇毒,稍一碰上,便會毒素入體。楚昀曾作為魔域聖主,自然不會不知道這種毒。
喬安,應當是被白芨下毒製成了藥人。而他方才攻擊簫風臨,也是在白芨的操縱之中。
楚昀冷聲道:“你把解藥交出來!”
這血毒並非致命毒藥,卻會魔氣入體,經脈紊亂。以簫風臨的修為,本不該被這幾滴藥人的血而受影響,可是他……
楚昀臉色隱隱發白,若簫風臨是尋常人還好,可他體內偏偏有魔道血脈。這血毒對他修為無甚影響,可會不會誘發他的魔道血脈,楚昀不敢確定。
簫風臨在身後悄然握了握楚昀的手,悄悄在他手心裡寫了些什麽。楚昀一愣,稍稍平複下來,轉頭問:“你為何要背叛無妄閣?”
白芨的目光落在簫風臨身上,他停頓許久,幽幽道:“背叛?不,我並非是背叛,而是,人各有志。”
“你什麽意思?”
白芨的目光漸漸飄遠,略顯歎惋道:“閣主大人與我有救命與知遇之恩,我理應一生輔佐於他。只是可惜,他想要的,終歸,不是我想要的。”
簫風臨眸光微動,楚昀沒興趣聽他的心理歷程,轉移話題道:“這麽說來,當初也是你讓喬安上天嶽門,欺騙他你能夠將他引入無妄閣高層,於是他才願意幫你做事?”
“不錯。”
楚昀又道:“而後,也是你命令他一旦找到機會,便帶我們來醉歡樓,試圖以此來控制我們?不對,或許不是他一個人,你應當給所有人都下過這條命令,一旦有機會,便將我們引到廣陵醉歡樓?”
“聖主大人敏銳。”白芨悠悠點頭。
“可是我們按照你的計劃到了醉歡樓,你卻並未對我做什麽……不對,”楚昀思索道,“你在醉歡樓時,應當就已經做好準備才是。你是想分化我們,互相猜疑,逐個擊破?”
白芨沒有答話,楚昀接著道:“你本該盯上的是我,可惜,盯上我的人不少。我被那隻蟒妖騙出了城,反倒躲過一劫。於是你隻好再次改變計劃。你今日故意讓喬安來與你見面,毒死了他,目的就是為了讓阿臨中毒?”
白芨臉色微變。他從未與楚昀有過交集,但此人的傳聞他卻聽過不少。可此人竟能從一些瑣碎的線索,推導出他的所有計劃,果真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白芨鐵青著一張臉,道:“是又如何?”
楚昀冷眼看他:“你究竟在幫何人做事?”
“我為何要告訴你?”白芨的耐性耗盡,他手一抬,身後的一眾黑衣人紛紛上前,將二人團團圍住。
楚昀不緊不慢道:“那我換個問題,方才傳信那靈蝶,是你偽造的?紅袖在哪兒?”
“今日之事和她無關,她在很安全的地方。”白芨忍無可忍道,“你到底還有多少問題?”
這麽說,紅袖應當還沒有危險。楚昀沉吟片刻:“沒有了。”說罷,他突然朝白芨笑了笑:“多謝配合。”
“你說什……”白芨還未反應過來,卻突然見銀光一閃,霜寒劍的鋒芒已經逼近眼前。他急退幾步躲過霜寒劍鋒,卻一時沒注意,竟被一道鮮紅的繩索所緊緊縛住。他抬頭看去,赤羽的另一端被楚昀握在手上,還事不關己地朝他投去一個友善的微笑。
隨後,只聽周遭一片哀嚎聲,黑衣人已經倒地一片。
簫風臨收了劍,回到楚昀身邊,神情淡然。
“怎麽可能!”白芨難以置信,“你竟然……你怎麽會沒中毒!”
楚昀轉頭:“我也想問,你怎麽會沒中毒?”
簫風臨淡淡道:“有所防備。”
“厲害,師父就是師父。”楚昀笑道。
簫風臨臉上神情稍顯局促,這幾日相處下來,他已經有些不習慣他這麽叫他。
楚昀問:“你覺得現在應當如何?”
簫風臨道:“帶回去,審。”
事態已經明了,唯一的問題就是,白芨後面的人究竟是誰。這種事情,再詢問喬安那種小嘍囉已經沒有意義了,只能從他身上入手。
楚昀點點頭,手中赤羽開始不斷收攏。他一邊收著法器,一邊悠悠抱怨道:“這人嘴巴這麽緊,要挖出些什麽恐怕不容易。唉,你說你,就不能找個讓人省心一點的部下麽?像紅袖丫頭那樣的,就可以多來幾個,聰明又養眼。”
簫風臨:“……”
而就在此時,身側的高樓之上,陡然出現一人身影。來人身形不算高大,雖看不清容貌,但看上去的的確確是個女子身形。
楚昀心底一跳,便見那人手一揮,手中竟出現一條泛著紅光的長鞭,似是燃燒著熊熊烈火。楚昀稍愣一下,那女子已經揮動著長鞭,狠狠朝他擊來。
可這一下,楚昀竟連躲閃都忘了。他眼前一暗,簫風臨閃身上前,用霜寒挑開了那長鞭。那人一擊不中,第二擊卻也並未再對付楚昀。她方向調轉,竟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困住白芨的赤羽。
赤羽活物似的抖了一下,竟自動松開了白芨。同時,一陣邪風揚起,他們面前已再沒有白芨的身影。
楚昀眉頭緊皺:“……連翹!”
那根赤影鞭,是楚昀親手替連翹打造的武器,用的是與赤羽同等材料,但等階卻比赤羽更高,因此能夠輕易壓製他的赤羽。
那人一定就是連翹。
楚昀正想追上去,卻被簫風臨攔住。他搖搖頭:“小心有詐。”
對方堂而皇之地在他們面前救人,定是成竹在胸,不可能這麽容易被他們抓到。現在貿然追出去,不僅救不了人,反倒可能會有危險。
“可是……”
楚昀還想再說什麽,可簫風臨卻拉住他的手,毋庸置疑道:“我們先回去再說。”
轉眼間,二人所處的環境變換,楚昀再抬起頭時,已經回到了居所。
“你放開我。”楚昀甩開簫風臨的手,語氣難得有些強硬。
原先他在天嶽門發現連翹盜劍,他還當連翹是受人逼迫,無意為之。可如今,連翹在他們眼皮底下將人救走,更像是在向他們證實,她果真在替那幕後之人做事。
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麽……
楚昀煩躁不已,還想出門去追那人,卻再次被簫風臨阻止。簫風臨攔在他面前,柔聲道:“師兄,你冷靜一點。”
“我怎麽冷靜的下來,那家夥究竟想做什麽,連翹為何會幫那人做事?她,她究竟……”楚昀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他深吸一口氣,放柔了聲音道,“阿臨,你讓我出去找她。”
簫風臨搖搖頭:“廣陵城四處都有人看守,我會傳信出去,命人仔細搜索。師兄最好別再出面了吧。”
楚昀眉頭皺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簫風臨道:“師兄應當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麽,對方一旦察覺烏邪劍是假,便會立即懷疑到你的身上。烏邪劍現在在你的手上,萬一你被人利用——”
“這有什麽,”楚昀不以為意,“我還擔心那人不來找我呢,畢竟連翹還在他的手上。”
簫風臨脫口而出:“為了一個連翹,難道你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
他這話剛說出口,楚昀便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簫風臨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未等他有所反應,簫風臨突然起身道:“總之,此事師兄就不要再管了。等此間事了,我會給師兄一個交代,這幾日,你便留在這裡吧。”
“你要去哪裡?”楚昀問。
“師兄就別問了。”簫風臨歎息一聲,“你只需要知道,我不能讓你再遇到任何危險。此事我會處理好,請師兄相信我。”
說罷,他轉身踏出房門。楚昀正要追上去,房門卻突然猛地合上。楚昀躲閃不及,險些撞上門框。他用力推了推房門,竟發覺門上已被簫風臨設上禁咒。
楚昀險些被簫風臨這行為給氣笑了,他沒好氣道:“行啊你,竟然把禁咒用到我身上了,你別忘了當初這招是誰教你的!”
簫風臨的聲音從外面淡淡響起:“這禁咒不比其他,以師兄如今的修為,應當是解不開的。”
楚昀:“……”修為高了不起!不就是比他多活了幾年麽,嘚瑟個什麽!
楚昀心頭腹誹,暗自運功欲嘗試破開那禁咒。嘗試數次後,他終於認命地意識到,簫風臨還真的沒騙他,這禁咒以他現在的修為,的確解不開。
硬的不行,就只能來軟了的。
楚昀靠在門扉上,深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