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保安一收到消息說之前在美院寢室偷盜的人被找到， 立刻趕過來。

　封揚沒有再看監控後，保安部卻一有空便開始查監控， 這事上面說了，要盡可能給學生一個交代。

　近一年的盜竊，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時間線長得可怕。

　幾個高壯嚴肅的保安一進門便問道：“人在哪裡？”

　眾人面面相覷， 不知道發生什麽。

　蘇晚不動聲色用院長電腦接入東院路那邊恢復的監控系統， 再將畫面投在幕布上。

　眾人下意識將目光放在這些畫面上。

　蘇晚特意從帽子男去林中拿箱子的監控開始，在大部分人都一頭霧水時，凡看過監控的人卻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把箱子放在封揚寢室的人。

　其中保安隊長看著監控上的日期和方位：“這是西苑那邊的監控。”

　封揚當時只是看過寢室大樓的監控， 但這些保安調整個校內的監控更方便， 所以從帽子男出男寢大樓後的監控他們也看了，但帽子男直接走出了校外。

　保安每天還有其他事要做， 只能抽空出來看那天前一些時間的幾個校門口的監控視頻。

　保安算著帽子男進男寢大樓的時間集中查看附件的監控，正好已經反查到對方去過西苑林， 只不過他們看不到是誰將箱子給帽子男的。

　也就是說哪怕他們知道帽子男走的路線，但依然沒辦法查到對方是誰。

　因為從頭到尾，對方在校園內沒有脫過帽子和口罩， 箱子更是普通的快遞箱子， 一到上下課或者吃飯前後，校內抱著各種類似箱子走來走去的學生不計其數。

　完全查不到任何線索。

　保安隊長曾經是退伍軍人下來的，他光看監控裡帽子男從校外進來便下意識避開監控的行為來看，便預感查不到什麽。

　……

　蘇晚不急著把另外一個人揪出來，慢條斯理放出監控畫面， 在場所有人都可以看見帽子男從林中抱出箱子後，便徑直走向男寢，這後半段的監控，保安看過。

　“只有這些？”保安隊長說話時掃視辦公室內的人，最終將目光放在站在電腦前的蘇晚身上，“對方還是裹得嚴嚴實實，我們找不到人。”

　這種身材的人滿校園都是，保安再厲害也不可能找得到。

　蘇晚表面上用著院長辦公室內的電腦，實則已經遠程控制自己在東院路的電腦連接在這台投影儀上，她示意保安看向屏幕。

　“有個程序能分析出監控器內人的體重身高。”蘇晚沒有解釋程序，只是簡略說了句。

　眾人只看見屏幕上帽子男的身形被截取放大，隨後一串又一串藍色數據流匯聚成3D人形出現在屏幕上，肌肉走向也在不斷複原，最後旁邊數據給出一個精準的身高體重三圍。

　“好厲害，跟電影一樣。”許照站在封揚旁邊震驚感歎道。

　封揚聽見他的話，第一反應不是看幕布，而是去看站在電腦前的蘇晚。

　她側身靠在辦公桌前，一隻手搭在電腦鍵盤上，整個人輕松寫意，和上周他們見面時渾身低壓縈繞的感覺完全不同。

　躲在其他人背後的宋雅真瞳孔一縮，她快速朝蘇晚看了一眼，腦中飛速轉動，試圖為自己找後路。

　她怎麽也沒想到封揚會拍下自己的照片，導致蘇瑤這事就這麽輕而易舉被解決，更沒有想到蘇晚居然開始調查監控。

　“程序可以精準分析出監控對象的身高體重三圍。”蘇晚抬眼和眾人一起看著幕布，“基於對方熟悉美院男寢構造，大概率是本樓的人。”

　這個分析其實不準確，蘇晚心中知道，對方一共去過十一次封揚寢室，再不熟悉都能熟悉。

　不過她已經事先找到對方十一次的偷盜記錄，連第一次也有，第一次帽子男便很熟悉整個校內環境。

　所以在有人產生疑問前，蘇晚便率先將之前的監控全部調出來：“這是他一年中進出寢室的監控。”

　十一次的監控畫面全部播放出來，監控日期清清楚楚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這之前的監控視頻不是刪掉了嗎？”後面的一個保安問道。

　“肯定是被這位同學複原了。”美院院長看著之前曾經幫自己搭梯子的蘇晚，出於好感，幫著說道。

　蘇晚沒有說話，算默認，她繼續放校園內的監控。

　監控顯示帽子男從校外進來，到處走一圈，然後走進西苑林。

　後面的保安看著她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帽子男的身影在人群中被單獨放大圈出來，羨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

　他光找到這一條路線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眼睛看監控都快看瞎了，那個帽子男老喜歡趁人多的時候一起走。

　人一多，戴口罩戴帽子的學生便多了起來，尤其這個天氣。

　十一次，對方每一回從校外進，事後再出校外。帽子男對校內所有監控了解的一清二楚，幾乎留給所有的監控鏡頭只有背影。

　“男寢大樓一共有兩個學生和這組身體數據相符。”蘇晚將兩個人照片放上來，這是她從監控中截取出來的。

　“217這位同學，當時在操場踢球。”蘇晚放出兩張監控時間對比圖，一張是帽子男將箱子放在封揚宿舍門口的圖，一張是217踢球的圖，“只有622。”

　“你怎麽確定他是帽子男？”保安隊長問道。

　蘇晚瞥向人群中的宋雅真，淡淡道：“每一次他背著包出校後，帽子男便會從學校外進來。”

　622進出學校的那十一次監控也被調出來，確實如同蘇晚所說。

　蘇晚像是想起什麽，特意將帽子男耳朵上那一道淺色痕跡放大：“這個應該算證據。”

　光知道有疤痕，找不到人，但確定懷疑對象後，這道痕跡便成了確鑿的證據。

　後面的保安已經躍躍欲試，想要去盤問622那個人，一看就是將來犯罪的苗子。

　保安隊長卻沒動，他看向蘇晚：“有沒有找到誰把箱子交給622？”

　西苑林太大，來來往往的人多，他們還沒查到監控內誰帶著箱子進去的。

　蘇晚抬眼看向已經慌神的宋雅真，似笑非笑道：“有。”

　便將之前查到宋雅真進西苑林的監控放出來。

　宋雅真見到全副武裝的自己出現在監控中，先是慌神，隨後冷靜下來，安慰自己。

　她之前回家將封揚東西收拾在箱子內，順路買的衣服和帽子，那次之後也直接出校門把衣服帽子扔掉，在商場買了新的，再回校。

　宋雅真心中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做的沒有破綻。

　隨之而來的則是對蘇晚的怨恨和嫉妒。

　“又是戴帽子口罩？”後面保安吐槽，“現在學生做起壞事來一套一套的。”

　許照站在封揚旁邊小聲道：“這個人看著有點眼熟。”

　封揚沉默看著幕布上的人，指尖泛白。

　蘇晚瞥向宋雅真：“宋同學，有什麽想說的？”

　宋雅真呼吸一滯，她狀似冷靜道：“不知道你什麽意思。”

　“箱子不是你指使622放進去的？”

　蘇晚一句話，讓辦公室內不少人都震驚。

　宋雅真在美院並不低調，此刻辦公室內又全是之前一起參加采風活動的學生，還有院長老師也都認識她，甚至連蘇瑤都為她頒過獎。

　“就算我得罪了你，非要用這種方法汙蔑我？”宋雅真腦子飛速轉動，剛才從保安的語氣來看只要遮得嚴實，他們根本調查不到。

　一旦出辦公室，她會給622那個人打電話，只要他不供出自己，事後會得到一筆錢。

　622本身就是賺錢，她現在給出來的錢可不少，把所有積蓄都拿出來了。

　蘇晚甚至沒有開口，直接將監控中的人手腕那處放大到一串編號便清晰可見。

　普通人查看監控只能看到本身監控系統自帶的放大倍數，但蘇晚卻能一再放大，並且刷新清晰度。

　蘇晚冷眼看著宋雅真，唇邊卻露出笑，“這編號熟悉嗎？”

　宋雅真在見到蘇晚放大手表時，心中那根繃緊的弦便徹底斷了，臉色難看至極，怎麽會出問題在這！

　那天在落遊別墅沒有參加活動，回家後宋雅真心有不甘，發了不少消息給封揚，但皆未收到回復，她瘋狂想要得到封揚的注意。

　最後把房間內所有讓622偷過來的東西全部裝進箱內，不僅如此，她還將讓人偷拍來的那些照片，裡面所有靠近封揚的女生全部被她用紅色筆打上×，再塞在最底部。

　只要一想到封揚看到這些照片，宋雅真便興奮地身體發顫。

　她太過於興奮，想著要自己將箱子送到寢室門口，等走進校內突然清醒過來，她進不去。

　只能繼續給錢讓622替她放箱子。

　以前他們一直在校外交易，這次宋雅真偷了懶，沒有返回校外，而是去了西苑林等622.

　自己坐在裡面摸著封揚的東西，一臉癡迷，她覺得自己的味道沾在上面，和封揚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很快……很快封揚打開箱子後，身上又能沾到她的氣息。

　卻怎麽也沒想到這次會暴露。

　宋雅真現在手上還帶著這塊手表，她下意識捂住自己手腕。

　保安隊長眼尖，發現她的動作，上前盤問。

　他退伍出身，身上氣質和普通保安不一樣，宋雅真被他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嚇得松了手。

　“麻煩和我們去一趟保衛科。”保安隊長盯著她腕表，嚴肅道。

　宋雅真垂死掙扎，指著蘇晚，目光猙獰：“你們不帶她一起去？難道學生可以隨隨便便進入監控系統？”

　蘇晚已經在關掉電腦連接，聽見她的話，似笑非笑道：“監控系統目前由我們計科院學生負責，我是其中負責人之一。”

　校內監控還沒有完全換上新系統。

　她是負責人，有太多借口可以用，隨便一個登上系統檢修便能打發。

　宋雅真氣得快兩眼一黑，這還是她頭一回這麽不順。

　被保安帶走前，宋雅真扭頭盯著封揚：“你是我的！誰也不能喜歡你！”

　“小姑娘家的，臉皮都不要了？”保安聽見後，當即語氣不好道。

　不管男變態女變態，反正他就看不起這些變態！

　接連兩場大戲看下來，辦公室裡的一乾人也都累了，紛紛離開。

　封揚第一個出去，他走得很快。

　蘇晚跟著他出去，甚至沒來得及和小姨打招呼。

　蘇小姨倒是不介意，還幫忙把想要跟上去的許照喊住，讓他先回去。

　這正是兩人獨處的時間，怎麽能讓其他人打擾。

　蘇小姨心中琢磨著。

　等其他學生離開後，蘇瑤和院長還有王老師閑聊了一會，才準備回去。

　臨時發現自己沒開車來，最後還是麻煩王老師送回家。

　……

　封揚從辦公室出來後，直接走進廁所。

　那個箱子中底部的一疊照片，幾個室友並沒有看到，當時封揚伸進箱子想要將東西拿出來時，指尖觸到照片，他不見的物品中並沒有類似的觸覺。

　封揚便收回手，隻將許照的東西拿出來，隨後便蓋上。

　後來處理掉這些東西時，他將底部的東西拿出來，才發現是一張張偷拍的照片，從大一入學到現在，足足有上百張，每一張照片上離他近的女生全部被打上×。

　封揚一想起那滿眼的紅色，胃部便翻湧。

　蘇晚在後面看著他進去，並未喊住他，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她重新返回前面的走廊，從自動販賣機前買了瓶橙汁，才又走過去。

　大概過了十分鍾，封揚站在洗臉池前潑了把水，才從裡面出來。

　蘇晚靠在牆邊，視線落在他蒼白臉上，眼尾潮濕，長睫上掛著水珠，像極眼淚，從口袋拿出紙巾遞給他：“擦擦。”

　“……謝謝。”封揚接過紙巾，慢慢將臉上的水珠擦淨。

　“橙汁。”蘇晚將手裡的飲料塞給他，又問“要不要去吃甜品？”

　封揚垂眼看著手中的橙汁，隨後抬眼道：“不去。”

　蘇晚一愣，幾乎以為又回到兩人認識最初。

　不過封揚很快便道：“你不喜歡吃。”

　上次點的全部浪費了。

　“那換個地方？”蘇晚問道。

　“好。”封揚情緒漸漸冷靜下來。

　蘇晚口中說著要換個地方，實際完全不知道去哪裡，最後只能打電話去問郭元洲。

　一提起這個，郭元洲可以連續說上三天三夜，他在電話裡叭叭的。

　“小曾炒菜。”蘇晚聽見一個店名，“乾淨嗎？”

　“老大，我推薦的你放心。”郭元洲在電話那頭就差拍著胸口，“雖然是蒼蠅館，但裡面衛生絕對可以，味道頂流，易一都說好吃。”

　最後兩人去了小曾炒菜。

　裡面確實如同郭元洲說的，衛生還不錯，只是裡面裝飾稍微粗放了點。

　郭元洲隻說了好吃，卻沒來得及告訴蘇晚這家店的特色是辣。

　每一道菜名看著正常，端上來連蔬菜都淋了辣椒湯。

　蘇晚雖平時不吃這不吃那，但她吃辣還算可以。

　坐在對面的封揚卻連脖子都泛起了紅，一雙桃花眼更加濕潤，他時不時抿著唇，試圖掩蓋辣味。

　菜還未吃多少，手邊的橙汁已經喝完。

　蘇晚伸手問老板有沒有冰水。

　“沒有，只有冰啤，吃辣喝啤酒才爽！”老板樂呵道，“咱菜越吃越香。”

　封揚抿著唇，杓子裡還有一塊豆乾，他抬眼看著蘇晚：“要冰啤。”

　連平時講話的尾音都不拖，看樣子確實辣住了。

　蘇晚便要了兩瓶冰啤。

　菜的味道不錯，兩人都難得的喜歡，隻除了過於辣外，最後兩人腳邊一共有一打空啤酒罐。

　蘇晚看著對面封揚，他唇紅得過分，還帶著濕潤，微微翹著，天生帶笑的模樣。

　“他們說我故意的……”封揚單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捏著杓子在碗中轉來轉去，帶了些自言自語，“阿姨說要對大家禮貌，要笑，我笑了……”

　蘇晚第一反應是，他有些不清醒。

　封揚還在低聲說著什麽：“他們說都針對我，是……我的問題。”

　明明只是客氣待人，活得小心翼翼，卻被說成是故意引誘養父母的女兒，讓對方心思不在學習上。

　換了幾家，每一次都被退回來，連院長都認為是他的問題。

　蘇晚讓服務員把桌上收拾一下，等收拾到封揚的碗時，他捧住碗杓：“我會……學。”

　“抱歉，他的碗先不用收拾。”蘇晚對服務員道。

　封揚握著杓子，試圖擺出拿筷子的姿勢，卻發現‘筷子’始終分不開。

　他抿著唇，安靜地握著手指，指尖卻越來越用力。

　蘇晚從筷子筒裡拿出一雙筷子，起身走到他身邊，拿走封揚手裡的杓子，再將筷子塞進他手裡：“現在試試。”

　封揚看著手裡突然變好的筷子，一點一點比劃著手指，試圖擺出標準的握筷姿勢。

　蘇晚怕他用筷子傷了自己，便拉過旁邊凳子，坐在旁邊盯著。

　“好了。”封揚磨磨蹭蹭擺好握筷子的姿勢，雙眼彎彎笑了，“我會握筷子。”

　“嗯。”蘇晚眯眼看著他的樣子，醉後的紅暈從臉上、耳尖……一路順著脖頸蔓延往下，甚至連握著筷子的冷白手指都帶著粉。

　封揚突然放開筷子，將碗推到一邊，慢慢趴在桌上，也不是睡覺，就這麽睜著眼睛。

　半晌，封揚不知道想起什麽，說出一句：“是我的錯。”

　他連說這話的時候，尾音都帶著軟軟的乖。

　蘇晚不知道他經歷什麽，但無論如何不是他的錯。

　錯的是他們這些以外貌判人的人。

　包括她。

　——卑劣。

　蘇晚心中冒出這一個詞，來形容自己。

　當初第一面見到封揚對那個女生笑的時候，她不正是下了判定。

　判定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