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揚醉了。

　他趴在手臂上， 目光落在桌子與指尖的接觸面上，長睫微闔， 完全忘記自己身處何地。

　蘇晚坐在旁邊良久才開口道：“錯的人是……我們，不是你。”

　封揚被聲音吸引，半睜眼朝蘇晚那個方向看去。

　蘇晚正好背對著店裡的燈，光源在她背後。

　封揚已經思考不了太多東西， 好奇地伸出手一會擋在自己眼睛上， 一會朝蘇晚伸手，並沒有碰她，只是用手指虛虛在她周圍劃著。

　最後他手背擋在自己眼睛， 低喃：“有光。”

　蘇晚扭頭去看自己身後的燈， 隨後重新轉臉回來，卻發現封揚已經睡著。

　他碎發落在額前， 發絲浸著之前的汗，更顯烏黑， 閉眼睡著的樣子很安穩，哪怕現在來來往往都是食客，周遭到處喧囂的交談人聲。

　這家店離學校遠， 蘇晚盯著睡得安穩的人看了一眼， 最後決定帶他去自己房子，比學校近。

　蘇晚起身，扶起封揚，原本以為要花力氣才能走到車那邊去。

　封揚醒了。

　或者確切說他睜開了眼。

　“跟著我走。”蘇晚還扶著他的手臂。

　封揚垂眼認真看了一會蘇晚的臉，隨後‘哦’了一聲， 便真的聽她的話，往前走。

　只不過走得有些不穩。

　走到車前，喊的代駕已經到了。

　蘇晚將鑰匙給他，再扶著封揚進後座。

　代駕倒車開上路，問清地址後，便朝蘇晚的房子開去。

　封揚眨了眨眼睛，整個人遲鈍不已，他想睡了，只是找不到支撐的地方。

　代駕從一個十字路口大轉彎進入主乾道，導致後座的人往一邊偏移。

　封揚徑直朝蘇晚靠去，他倒在她身上，猶豫了一會，遲鈍發現稍微低一點頭便能靠在什麽地方。

　他便低頭靠了過去，隨後閉上眼睛。

　“欸，抱歉啊，我沒開過這種車，有點沒收住。”代駕在前面道歉。

　蘇晚說沒事，低頭看著已經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著的人，心中有些微妙的複雜感。

　等到住處，蘇晚便扶著封揚出來，他安靜跟著她走。

　在花壇突然停下來，指著裡面：“螢火蟲。”

　蘇晚扭頭看去，果然在裡面見到一隻發著綠光的螢火蟲。

　她視線移向封揚，他並沒有朝螢火蟲走去，只是靜靜站在那，看著發光的螢火蟲。

　大概站了有五分鍾，螢火蟲才慢慢飛走。

　“走了。”蘇晚伸手半扶著封揚，防止他摔倒。

　房子有人定期打掃，倒還算乾淨。

　蘇晚帶著封揚去客房，讓他躺下睡。

　封揚坐在床邊，很認真地彎腰脫鞋，雖然動作遲緩，但他依舊將鞋子擺整齊放好。

　隨後抬手要脫自己衣服。

　他身上只有這一件，蘇晚上前阻止：“你先穿著睡，明天早上起來洗澡。”

　封揚抬眼又看了蘇晚許久，似乎在辨認她是誰，慢吞吞道：“阿姨說……要換睡衣才可以睡覺。”

　“現在沒有睡衣，所以你先睡。”蘇晚看著今天意外多話的人，只能先哄騙著。

　封揚明明很困，但還在努力思考，只不過最後也沒想出所以然，便躺下扯過薄被蓋上。

　他躺得筆直，手也很規矩放好，對著蘇晚露出笑：“晚安。”

　“……晚安。”蘇晚見到他過分天真的笑，不由怔忪，隨後才伸手將房內的燈關上，隻留下床頭一盞燈，以防他起來看不見。

　蘇晚坐在客廳中，她不知道對方醉後會變成這樣，乾乾淨淨，似乎是一捧白雪。

　……

　第二天一早，封揚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內，他起身發現自己穿著昨天的衣服。

　他昨天……和蘇晚一起去一家店，他們喝了啤酒……

　封揚依稀能記得喝醉後自己做的事，臉上情緒變化，最後隻歸於平靜。

　他走出房間，便發現蘇晚在客廳坐著，她面前放著電腦，不停在敲著鍵盤。

　“醒了？”蘇晚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向封揚，“浴室在右手邊，換洗衣服放在裡面。”

　封揚按照她說的，去浴室洗澡，衣服是新的，尺碼很準。

　出來時，蘇晚已經將電腦放下，站在他面前道：“尺寸是用程序算出來的。”

　“嗯。”

　兩人回校的路上很安靜，默契沒有提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但學校論壇卻已經炸開了。

　學校處理的很快，兩位學生全部給與處分，論壇有匿名人士扒出來宋雅真花錢讓男寢622的一個大三學生，在一年之內進入封揚寢室偷盜過十一次。

　頓時引起‘民憤’。

　【這是心理變態的范疇了吧？】

　【要是性別互換，受害人不得嘔死？求校方嚴肅處理！】

　【凌晨開會，直接下達處分，學校已經處理很快了。】

　【求求你們這些人，封揚不喜歡就麻溜的滾好嗎？天天想七想八，做些雞鳴狗盜的事。】

　這口吻一看就是封揚秘密後援會的粉絲。

　甚至有人提議發起一場為男生正名的運動，平時只聽見有男性騷擾女性，女性騷擾男性也應該被禁止才對。

　不過後面不了了之。

　剛下車，蘇晚便接到她小姨的電話。

　“晚晚，周末你帶封揚一起來我家吃飯，這次的事連累他，得道歉才行。”蘇瑤看得清楚，封揚不過是被油畫協會拿來找她麻煩的刀。

　“我周末還有項目要參加。”蘇晚看著前面停下來等她的封揚，便關車門往前走。

　“你沒空？行吧，那什麽時候有空？”

　蘇晚便道：“周五晚上。”

　“也行，記得你幫我問問他，願不願意來。”蘇瑤道。

　封揚還在，蘇晚便將那句‘你有他微信’的話壓下去。

　掛斷電話，蘇晚走上前，問封揚：“我小姨要請你吃飯，在周五晚上，你有沒有空？”

　“她家收藏不少油畫。”她補充一句。

　封揚猶豫一會問：“你去不去？”

　“去。”

　封揚這才點頭同意。

　……

　上課期間，蘇晚還在走神，被旁邊的郭元洲杵了幾次：“老大，窗戶窗戶！”

　“什麽？”蘇晚帶著不耐朝窗戶看去，意外發現周島站在教室外面。

　“周島不是周三才會來A大，他現在來幹什麽？”郭元洲左看看蘇晚，右看看窗戶外的周島，“總感覺來者不善。”

　周島站在窗戶只有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他沒有進來找蘇晚，只是轉身站在走廊，等她下課。

　鈴聲一響，蘇晚和郭元洲從後門出去，便見到周島朝他們走來。

　“蘇晚，我們聊聊。”他用的陳述句。

　“你先過去。”蘇晚對郭元洲道。

　“哦。”郭元洲臨走前還朝周島看一眼，準備去和羅子明通通氣。

　兩人下樓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

　“昨天的事我聽說了。”周島從兜裡拿出一包煙，隨後抽出來一根，“介意我抽煙嗎？”

　“介意。”

　周島笑了，將煙放回兜內，但那根煙還留在手指上，他慢慢把玩著，沒有點火。

　“我聽說你有個程序能從監控中分析出人體重身高三圍，精確鎖定。”

　“一個不成熟的程序而已。”蘇晚懶散靠在樹旁，不懂到處都是他的眼線。

　“現在國內的面部識別技術已經到處運用，在監控識別罪犯中也起了很大作用。”周島手指轉著那根煙，“只不過隨便一擋臉，便能從監控中消失。”

　蘇晚聽到這已經知道周島的來意，她毫不留戀道：“程序代碼可以給你，事先說明，程序取樣數量不多，只有幾千份，正確率不保證。”

　昨天的程序只是一種預設，最後要其他證據才輔助確認是622。

　周島指尖轉著的煙一頓：“後期可以再測試，既然昨天有用，就代表程序是正確的。”

　蘇晚隻當沒聽見：“可以走了嗎？”

　“你在怕什麽？”周島若有所思看向蘇晚。

　蘇晚剛要抬起的腳放下，認真看著對方，一字一頓道：“我怕上課遲到。”

　周島大笑，似乎覺得她說的話很有趣，笑完後，又如同紳士一般專門讓出位置來，彎腰對蘇晚道：“請。”

　蘇晚朝下節課的教室走去，背對周島那一刻，面無表情看向前方。

　“你太激進了。”趙劍橋從另一邊牆角出來。

　“激進？”周島將煙放進嘴裡，按下打火機，點燃煙後長吸一口，“我在這個位子呆了這麽久，到現在才找到合適的人，能不激進？”

　趙劍橋向他要了一根煙，兩人互相對吸：“我記得你當初被招攬的時候，可沒有蘇晚這麽好聲好氣，差點沒把總部鬧翻吧。”

　“年輕。”周島指尖夾著煙，扶額道，“總要經歷一點事。”

　“再等等吧，總能想通的。”趙劍橋吐了口白煙，“蘇晚不是不顧大局的人。”

　……

　宋雅真被處分後，請了一個月長假，她並未悔改，原本想著只是要暫時消失，後面再回來。

　但到了周四一起都發生變化。

　這事要從蘇瑤那邊說起，她和油畫協會恩怨由來已久。

　從十年前油畫協會換了班子後，裡面幾個主要負責人都是她不對付的人，但蘇瑤實力高，家境好，沒人能擋住她在油畫界提升的步伐。

　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地位，國內外名聲斐然。

　周一那事發生後，蘇瑤便開始調查，勢要把那幾個人拉下來，結果有了‘意外之喜’。

　匿名舉報信雖然是打印出來，但這世上總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蘇小姨最後看到調查結果，頓時氣得又一次在朋友圈直播。

　這一次毀的不是油畫協會的人，而是宋雅真。

　“好好女生，我看長得也還像個人，盡乾些不是人的事。”蘇瑤在朋友圈內披露宋雅真乾出來的一系列事，“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

　蘇小姨萬萬沒想到宋雅真得不到封揚的喜歡，就打算毀了他。

　心思如此歹毒。

　連油畫協會那一批人都被蘇小姨拉下馬，宋雅真更不用說，前途直接斷了。

　蘇瑤這邊消息一發出去，蘇晚母親過來問了幾句，知道後，立刻將蘇家所有和宋家有可能扯上關系的生意全部停掉。

　導致宋家那邊很快知道宋雅真做出來的事。

　“你賤不賤？”宋父甩給宋雅真一巴掌，“自己不要前途，還要毀了我們宋家。”

　宋雅真已經到這個地步，甚至完全不在乎宋父的話，她乾脆和他對罵。

　“你別想拿我一分錢，還上學，上個屁！”宋父氣得抄起家中的東西，往宋雅真身上砸。

　“就你那點錢，算什麽？”宋雅真接連受到打擊，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內心的惡劣，對著宋父各種貶低。

　一對父女狗咬狗，家政阿姨直接躲得遠遠的，心中感歎這一家子神經病。

　宋雅真腫著臉回到自己房間，坐在床邊，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小刀和照片，不停用小刀劃著照片上的人。

　蘇晚，蘇晚！

　宋雅真咬牙看著照片上的人，眼中陰鬱可怖。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做出什麽，第二天便被宋父趕出去。

　繼母趾高氣昂站在樓梯上，摸著自己肚子笑著道：“雅真，你這個脾氣呆在家裡，會嚇到弟弟，不如先去T國散散心，反正學校也一時半會不好去。”

　宋雅真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壓到機場，送往T國‘度假’。

　……

　蘇晚刷到她小姨的朋友圈，對宋雅真的厭惡更深了一層。

　只不過現在封揚並不清楚這件事。

　她猶豫了一會，才打給封揚語音電話。

　“蘇晚？”封揚很少接到她的電話，有些不確定是不是按錯了。

　“待會要不要一起打遊戲？”聽見他聲音後，蘇晚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告訴他這件事，突然轉移話題道。

　封揚看著自己畫到一半的畫，垂眼道：“好。”

　兩人皆安靜下來，蘇晚閉了閉眼問：“你想不想知道是誰向油畫協會匿名舉報？”

　封揚抬起另外一隻手，看著指尖上的顏料：“是宋雅真？”

　“你知道。”蘇晚未料到他已經知道。

　“嗯，猜的。”封揚指尖扣在桌面，他遇到這種事不是一次，宋雅真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蘇晚沉默下來，那種在店裡泛起來的情緒再一次升起，在她心中不停翻滾。

　“我先掛了，進遊戲。”封揚說話聲音和以前沒有什麽太大不同，照例尾音往下拖得又長又軟，只不過通過電流，多了一絲虛幻。

　蘇晚把手機放在面前，愣了愣才進入遊戲大廳，和他一起匹配。

　“想去哪裡？”蘇晚問道。

　“去學校。”封揚還想再去一次學校。

　降落在學校的人不少，只不過蘇晚反應更快，她找到槍後，便如同擁有盔甲，護著兩人。

　封揚現在已經會撿包了，他慢慢查看包裡面有什麽，但凡有彈.藥之類的便送給蘇晚。

　兩人成功突圍學校，封揚便主動拿出自行車：“上來。”

　蘇晚坐在後座，槍時刻握在手中，注意周圍的人。

　只不過兩人低估遊戲玩家見到自行車的反應。

　整個世界頻道都開始喊：我們這場有自行車！！！剛才從學校過來！

　如果能俯瞰的話，蘇晚和封揚一定會發現有上百個人朝他們方向奔來。

　離他們最近的人率先趕過來，大喊：“是真的自行車，開的比汽車還快！”

　話音剛落，便被蘇晚一槍爆頭。

　類似的例子一路都有，全是上來送死的，連槍都沒舉起來給。

　而掛掉的人則乘機截圖。

　“他們怎麽了？”封揚顯然不明白自行車在迷語遊戲裡的重要性，他上次完全是因為這車是蘇晚送的，才要和林樂一起進遊戲。

　“大概羨慕你有自行車。”蘇晚淡淡道。

　“是你送的。”封揚看著屏幕的兩個遊戲人物，語帶笑意。

　蘇晚聽見那頭的人笑，嘴角不由也微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