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炎一聽到曹藝卉點名要程溪過來，手裡舀湯的動作一頓，他下意識地應道：“程溪他……這會兒有事要忙呢，所以下午放學我才自己打車回來的，原本他還說要開車送我。”

　陳炎故作鎮定地喝了一口湯，卻是明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陳炎雖然和曹藝卉出了櫃，可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正式把男神介紹給曹藝卉。

　或許男神已經猜測到他今天要和曹藝卉開誠布公，但是說到底——“陳炎自己出櫃”和“公布程溪這個男朋友的存在”壓根就是兩碼事，陳炎甚至事先都沒有和男神有過任何商量，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把男神推了出來……

　陳炎現在冷靜下來了，才反省到自己的做法有多不妥。

　曹藝卉坦然接受他是gay的身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覺得自己虧欠了陳炎，這固然算是好事，但陳炎現在就怕曹藝卉會以愛為名對男神進行精神綁架，勒令男神必需保證一輩子真心實意地對待他。

　陳炎委婉地拒絕了曹藝卉邀請程溪一起吃晚餐的決定。

　然！而！

　就在母子倆氣氛融洽，菜過五位之後，陳炎的手機鈴聲在這時驟然響起。

　“叭叭叭叭叭～嘎嘎嘎～”

　陳炎的手機就放在飯桌上，隨著來電自動亮起屏幕，清清楚楚地顯示著“程溪”這個名字。

　曹藝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手機鈴聲吸引而去，她看到程溪的來電，面色不變地瞅了陳炎一眼，問：“程溪有沒有嫌棄你的孩子氣？這鈴聲可以換一個了。”

　陳炎一邊反駁著“程溪才不會嫌我呢”，一邊接起電話。

　陳炎一接通電話，程溪的低音炮就從手機裡響起：“寶貝兒，你大概幾點回來？我去接你。”

　包間裡很安靜，靜得男神磁性的嗓音透過手機的聽筒都泄漏出來。

　陳炎他臉皮薄耐不住尷尬，偷偷瞥了曹藝卉一眼，說話有點兒磕巴：“我和我媽還在吃飯呢……得晚點再回去。”

　曹藝卉正夾起一根小菜心，聞言就放進碗裡，轉頭對陳炎說：“程溪要來接你是吧？你讓他現在過來吧，咱們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陳炎：“……好。”

　陳炎再婉拒也有點兒說不過去，便跟男神轉述了曹藝卉的意思和他所在的位置。

　強裝鎮定地掛了電話之後，陳炎就忍不住偷偷摸摸地給男神通個信：“我今晚和我媽出櫃了，她猜到我的男朋友是你……你最好先找個借口推一下，我等會兒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陳炎擔心男神會懶得應付曹藝卉，他的消息剛發出去，男神就“噔”的一聲秒回道：“等我。”

　隻這兩字，就將陳炎滿腹的憂心都平息下去。

　半個小時之後，陳炎接到男神的電話便和曹藝卉一同起身出去結帳，他們一下樓就遠遠地看到程溪站在收銀台前邊等著了。

　此時櫃台前還有四個人正排隊等著結帳，收銀台裡只有一個女收銀員，她忙著收銀之余，目光還連連飄向程溪。

　陳炎看著都替她擔心入錯帳。

　陳炎和曹藝卉一走近，程溪很是上道地一開口就喊“媽”。

　磁性的低音炮帶著笑意，再加上程溪英俊得閃閃發光的笑容，對全年齡層的女性朋友堪稱秒殺。

　曹藝卉有一瞬間的恍惚，接著已經下意識地先露出一個微笑回應程溪。

　陳炎：“……”

　即便曹藝卉也在場，程溪仍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揉揉陳炎的腦袋，接著便順勢要接過陳炎手裡的帳單。

　陳炎反應極快地一縮手，將帳單藏在身後，尷尬地說：“我……我去結帳。”

　程溪微微一挑眉。

　這時，曹藝卉微笑著開口道：“程溪，讓陳炎他在這兒排著隊，你跟我先去外面等吧。”

　曹藝卉話音剛落，陳炎當即心頭一跳，神情有些慌張地抬頭看向男神。

　程溪還沒說什麽，曹藝卉就忍不住伸手掐了把陳炎的臉蛋，笑道：“媽媽又不能拿程溪怎麽樣，你這是什麽表情？”

　程溪也忍俊不禁，他摸了摸陳炎的後腦杓，輕聲安撫道：“我陪咱媽出去，你結完帳就過來。”

　陳炎尷尬地點點頭。

　陳炎排在結帳的隊伍最後面，他目送程溪和曹藝卉一並走了出去，然後就心急如焚地等著結帳，恨不得插到隊伍最前面——完全不顧當年他和艾朗隔空詛咒插隊拿快遞的人，“性裕超強，但永無睾潮”。

　陳炎一直盯著手機時間，等他結完帳匆匆跑出門去，就看到門口有輛車衝他閃著車前燈，還“叭”了兩聲。

　陳炎走近，透過降落的車窗看清楚車後座是曹藝卉之後，這才打開車門跟著曹藝卉一並坐在後座。

　程溪先開車送曹藝卉回陳家，陳炎本是不想讓曹藝卉再回到那個家的，指不定陳柔沛又得怎麽上綱上線地折騰。

　曹藝卉微笑著，安慰陳炎道：“媽現在不擔心你了，你也不用擔心我。”

　陳炎：“啊？”

　陳炎對曹藝卉這句“媽現在不擔心你了”摸不著頭腦，就聽程溪說：“媽，陳炎長得像你，笑起來都特好看。”

　陳炎遺傳了曹藝卉的小梨渦，母子兩人的笑容有些神似，笑起來都跟抹了蜜糖一樣甜絲絲的。

　即便經歷了半生煎熬和苦難，曹藝卉四十多歲仍然不顯老。

　不管程溪有沒有拍馬屁的嫌疑，總之曹藝卉被程溪哄得很開心。

　等程溪把曹藝卉送到陳家，返程的途中陳炎坐到副駕駛座上，他忍不住問道：“我媽剛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程溪壞心思地點頭嚴肅道：“嗯，我跟咱媽說我要把她兒子帶走了，然後咱媽也同意了，等一會到家就可以直接入洞房了。”

　“……”

　陳炎嘟囔道：“騙人。”

　程溪微笑道：“本來最後一句是騙你的，現在我決定付諸行動了。”

　男神說話沒個正經，陳炎又一想到昨晚在男神那兒欠著的那檔子事，今晚怕是要連本帶利地還回去。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哼哼兩聲坐在副駕駛座也不說話了。

　不管怎麽說，今天順利地和曹藝卉坦白這一切，陳炎心裡擱置許久的重擔終於落了地，他也得以松了一口氣。

　陳炎托著下巴望著車窗外，心情舒坦地忍不住哼起小曲兒，就在這時聽到手機響起提示音。

　他摸出手機一看——

　艾朗給他發來消息：“我給你創建了個微博小號，ID就叫‘下凡歷劫的小仙男’怎麽樣！是不是特別適合你，嘻嘻～”

　如果手機屏幕無阻隔，陳炎當即就一個白眼甩到艾朗臉上。

　陳炎低著頭，手指如飛地來回敲動九宮格，回復道：“非常不怎麽樣！你這個品味差勁的LowB！”

　艾朗不服氣地反駁陳炎：“明明超好聽der，我懶得去改了，都已經發照片艾特你了！”

　陳炎：“……”

　陳炎有點煩：“下凡歷劫的小仙男”這是誰？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好嗎！

　陳炎在艾朗發來帳號密碼之前，就已經打開微博直接搜索@下凡歷劫的小仙男，一眼就看到搜索相關的第一條微博——

　@良月小天使：拍寫真的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啊啊啊我好想試試店裡新推出的雙！頭！龍！我家大寶貝兒真素美fly啦！@下凡歷劫的小仙男 [撿肥皂][doge]

　附圖：高清五碼的寫真照，湊齊九宮格治愈強迫症。

　九宮格的每一張圖片右下角都顯示“動圖”的字樣，陳炎一邊鄙視艾朗無時無刻都在給他的網店植入廣告，一邊點出第一張動圖——

　鏡頭下的陳炎躺在殘破龜裂的黑色地面，蒼白的臉，澄澈的眼，猩紅的唇，甜膩的小梨渦。清純卻妖冶，無辜又狡黠。

　燃燒著的紙花從他手裡揮出去的瞬間，飛散出去的火簇化為無數隻血紅色的蝴蝶，撲扇著淡淡紅光的透明羽翼。

　死氣沉沉的畫面因這些詭異的血紅蝴蝶而有了生命力，而陳炎似笑非笑的笑容穿透了斑駁陸離的光影，橫衝直撞地鑽進每個人的心底，又霸道地扎根在腦海裡。

　有著清甜笑靨的妖冶少年——這個在記憶裡迅速成形的形象，如同一隻隻紛飛的紅色蝴蝶，飄落到每個人的心間。

　美麗的蝴蝶在人們猝不及防的瞬間，便伸出細針一樣的吸式口器，深深地扎進鮮活的心臟裡，如同吸食花蜜一樣汲取著心臟的養液。

　這個一見傾心的方式，讓人措手不及、也無能為力去抗拒。

　而陳炎看了自己的照片，當即打了個冷顫，他抱著胳膊抖三抖，怕是雞皮疙瘩都能搓下整整一籮筐：

　這是誰？

　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