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張小元猜得沒有錯,這果然是二師兄的相親會。
蔣漸宇實在不曾料到還有這麼一出,他有些局促,趙長鳶那拍他在那位小姐身邊坐下,他便更覺尷尬,一面不住向張小元與陸昭明二人投來無助目光。
可陸昭明根本沒意識到這是一場為蔣漸宇準備的相親會,張小元則不知該如何救場,只好同情回望,略有心疼。
蔣漸宇一臉哀傷,頭頂慢慢升起幾行字跡。
「若不是他說要宴請大師兄與小元,我也不會來此處。」
「三天五相親,這誰頂得住啊?」
「還是江湖自在,江湖真好,師父,我想回家。」
張小元:“……”
三天五相親?二師兄進京已有幾個月了,那豈不是說……
太慘了,二師兄。
張小元不由對蔣漸宇更加同情,以前是找不到媳婦,現在……現在只怕是要對找媳婦這件事都產生心理Yi-n影了。
……
這一頓飯他們吃得頗有些尷尬,趙長鳶有意讓蔣漸宇與那官家小姐私下多說幾句話,見著那位小姐頗為主動向蔣漸宇提起話題,便一直不曾打攪二人,反是將注意力放到了陸昭明與張小元身上。
她本就知道陸昭明是李寒川與郡主之子,自然對陸昭明更為親近,正巧今日他們是在為蔣漸宇相親,她便順嘴一問,道:“昭明,你今年也已二十有三了吧?”
陸昭明點頭,張小元卻猛地心覺不好,難免萬分警惕。
在這種時候問起旁人年齡,還能是為了什麼?
果真趙長鳶下一句便問:“可有心上人了?”
陸昭明來不及回答,張小元已下意識脫口而出:“他有了。”
他這一句話搶答得著實突兀,趙長鳶免不了訝然看向他,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陸昭明至此方後知後覺點頭,道:“有了。”
趙長鳶不免更加好奇,匆匆追問:“有了?莫不是江湖上的哪位女俠吧?”
陸昭明緩緩搖頭。
趙長鳶:“那是……”
陸昭明:“商賈之家,初入江湖。”
趙長鳶微微一笑:“何時商賈之家都與江湖扯上關係了。”
屋內蔣漸宇與趙承陽的目光都已落到了張小元身上,張小元稍顯局促,略微垂眸,盯著手中茶盞,不再言語,卻免不了豎起耳朵,認真聽著大師兄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句話。
趙承陽見此境況,主動開口,為他二人掩飾圓場,笑道:“姑母,江湖嘛,總是令人心生嚮往的。”
趙長鳶又笑:“昭明,老人家好奇心重,你便同我說一說,你的心上人……是怎麼樣一個人啊? ”
張小元認真傾聽。
陸昭明:“嬌慣。”
張小元險些被杯中茶水嗆著。
陸昭明:“有時有些任Xi_ng ,也不大聽話。”
張小元:“……”
蔣漸宇:“……”
趙承陽:“……”
趙承陽一手摀臉,蔣漸宇頭頂乾脆浮起了一行大字。
蔣漸宇:「大師兄!這題答不好要送命的啊!」
趙長鳶也微有驚訝,問:“還有呢?”
“現今想來,大抵是他年齡尚小而初入江湖的緣故。”陸昭明說,“他未曾離家多久,又不熟悉這個江湖,幸而我已遇見了他,他未走上歪路,而後漫漫長路,還可以相互扶持。”
他本就話少,如今一口氣冒出這麼長一段話來,難免惹人驚奇,趙長鳶怔了片刻,方忍不住輕聲微笑,道:“那你對她很好啊。”
陸昭明面不改色,直言回答:“他對我更好。”
蔣漸宇和趙承陽又將目光落到了張小元身上,而張小元死死盯著手中的茶盞,竭力控制著將要蒸騰通紅的面色,以免被趙長鳶發現異樣,心中卻是一股抑不住的難言之感,像是欣喜,又略有羞赧,他只知自己實在是開心極了,大師兄不善言辭,因而一字一句都是他的心裡話,絕無半句虛假。
如趙長鳶這般的老人家,聽起晚輩的愛戀故事時,總會忍不住露出微笑,好像恨不得摁著他們的頭撮合他們到一塊,甚至憋不住詢問:“親事可曾定下了。”
陸昭明一怔:“啊?”
趙長鳶:“這麼好的小姑娘,若不早些將事情定下來,她同人跑了怎麼辦?”
陸昭明:“……”
趙長鳶以為自己懂了。
“昭明啊,婚嫁之事本就尋常。”趙長鳶道,“你不必害羞。”
有些看不下去的趙承陽重重咳嗽一聲,打斷二人對話,主動替二人圓場,一面笑吟吟說道:“姑母,你也不必逼他們。”
蔣漸宇:「希望你也不逼我。」
趙承陽:“這種事本該順其自然。”
蔣漸宇:「就讓我順其自然吧。」
張小元:“……”
張小元覺得奇怪。
若趙承陽覺得自己兄長年齡略大而未曾婚娶,也不至於如此著急替蔣漸宇安排相親吧?對他人是順其自然,怎麼到了蔣漸宇身上,他便恨不得摁著蔣漸宇的頭,令他當場成婚了呢?
果然有古怪。
張小元認真看向趙承陽,試圖從他的頭頂看出些什麼來。
可不等他專注盯住,外頭忽而傳來敲門聲,濮陽靖站在門外,低聲說:“少爺,家中事情未畢,該回家了。”
張小元知道,這應當是催趙承陽回宮了。
趙承陽嘆氣起身,道:“姑母,侄兒先行一步。”
趙長鳶點頭:“還是家裡的事要緊。”
張小元看著趙承陽走到門邊,覺得這顯已是最後的機會了,若他再不弄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誰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趙承陽,因而他凝神專注,認真盯住趙承陽的頭頂。
房門開啟,濮陽靖仍是一臉心情不佳,站在門邊。
叮叮。
兩聲輕響,二人頭上均冒出了字來。
趙承陽:「希望皇兄好好努力,早日婚娶,為皇家延續血脈——」
濮陽靖:「濮陽靖,天機玄影衛都統,當朝聖上后宮唯一皇妃——」
張小元:“噗—— ”
這一口茶,他終於還是噴了出去。
眾人回首看他,他不住咳嗽,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陸昭明抬手為他順氣,他卻連半句話都不想說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不對。
怎麼回事啊!你們這個朝廷還能不能好了啊!
9.
離宴歸家之時,張小元仍是心神恍惚,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這秘密他除了大師兄之外,他誰也不敢說,只好暫先憋在心中,不明白年紀輕輕的自己,為什麼要背負這麼多。
蔣漸宇坐在馬車另一側,唉聲嘆氣。
“其實我就是個俗人。”蔣漸宇忽而開口,“這王爺當得提心吊膽,每天都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還有那麼大一個王府需要打理,我實在做不來,還是江湖逍遙自在。”
張小元:“……”
二師兄,你真的不是想逃避相親嗎?
陸昭明微一愣神,說:“那你就回來。”
“可好容易兄弟相認,總歸是要在京中住上幾年的。”蔣漸宇看向馬車車窗之外,略有些恍神,道,“江湖兒女多氣派,我還是喜歡能揍得我滿地爬的漂亮大姐姐。”
張小元:“……啊?”
二師兄喜歡什麼?
談話之間,他們總算回到了王府,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師父與師叔。
久別重逢,王鶴年實在說不出心中激動,他緊緊握住陸昭明和張小元的手,正要說話,卻見隨佘書意一同過來的佘府下人扛來兩口綁著大紅花的箱子,說那是佘老爺送給陸張兩位賢侄的禮物,王鶴年頓時僵在原地,有些尷尬,不知該要如何才好。
張小元也怔了怔,問:“這是什麼禮物?”
就算是首富,這齣手未免也太闊綽了吧?
佘書意更加尷尬,拉過張小元,小聲與他說:“那天我與你師父提了一嘴,說你與昭明……正巧被我大哥聽見了。”
張小元:“……”
首富不僅出手闊綽,思想也很開放啊。
“他說他很喜歡你們這兩個年輕人。”佘書意聲音越發小了下去,“在一起就更好了,他一定要送一份大禮。”
張小元:“……”
張小元看著那兩口大箱子,覺得有些扎眼,再一回頭看向邊上可憐巴巴的王鶴年,便更覺得這箱子扎眼了。
他知道王鶴年心中所想,此番來京,王鶴年猛然發覺自己師弟是首富么弟,家中富可敵國,只怕多少已存了幾分自卑,而今再對比佘家送的大禮,他卻無所表示,或許師父正覺難堪。
男人的自尊啊。
張小元重重咳嗽一聲,轉頭握住王鶴年的手。
“錢財均是身外物。”他目光誠懇,“師父,小元只想要你一句祝福。”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險些弄出一身雞皮疙瘩,可也只能竭力令自己的神色再誠懇一些,好安撫師父受傷的心。
陸昭明在一旁,他從頭到尾都沒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可他記得張小元說的話,出門在外,不管張小元說什麼,他只需要點頭應和就好,於是他便也跟著深沉點頭。
王鶴年知道他不會騙人,他一點頭便幾乎勝過千言萬語,王鶴年不免眼含熱淚,用力反握住二人的手。
“江湖艱險,能得一人相伴,本就是極幸運的事。”王鶴年沈聲說道,“而如今看來,你們都是極幸運的人。”
張小元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運氣好不好,反正大師兄的運氣不會太差。
“為師不大會說話。”王鶴年拍了拍他們的手,“只希望你二人能夠白首與共。”
張小元繼續點頭。
佘書意笑吟吟從旁補充:“兩情長久”
張小元正要跟著點頭,猛不丁忽聽陸昭明冒出了一句話。
陸昭明:“而後漫漫長路,還可以相互扶持。”
這是方才趙長鳶問他時,他說的話。
張小元知大師兄不擅言談,可短短一言,已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往後的路還長,他還能與大師兄並肩。
“而後漫漫長路。”
他不禁跟著點頭,一字一句允諾。
“我與你一起走。”
作者有話要說:沒出場的朋友們在下個番外見!
二師兄:夠了,有被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