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張小元在京城小住數日之後，迎來了一個他想不到的客人。

是戚朝雲。

他滿面喜色，特來王府拜訪，眾人一見面來得及寒暄，他先笑吟吟對張小元和陸昭明祝賀，道：“張少俠，陸少俠，我已聽說了。”

張小元：“……”

是哪個大嘴巴！怎麼什麼事都往外說！

若是認真說起來，他與戚朝雲的關係，其實並不算多麼親近，畢竟朝堂江湖多有差別，哪怕還在鳳集縣時他也不曾與戚朝雲說過幾句話，而若不是因為花琉雀與裴君則，他或許這輩子也不會認識戚朝雲這個人。

這樣一個關係不遠不近的年輕平輩，到底是誰將這種事告訴他的！

張小元正覺尷尬，戚朝雲卻笑吟吟道：“君則將此事告訴我時，我還有些不大相信。”

張小元：“……”

原來是裴君則。

既然是裴君則，那此事想必十有八九是從裴無亂那兒傳出去的，總歸不可能是莫問天在外胡說八道，這個武林盟主……不僅不靠譜，怎麼還這麼嘴碎八卦。

戚朝雲又道：“家父與文伯父得知此事，特意令我上門邀請二位過府一敘，似有緊要之事，想與二位說一說。”

張小元：“……”

等等，怎麼連戚連和文肅遠都知道了？！這天下還有人不知道他與大師兄的事嗎？

張小元說不出話。

陸昭明並未多想，他聽戚朝云如此說，只是照常往下詢問：“要緊的事情？”

戚朝雲點頭，答：“似乎與陸少俠的父親有關。”

張小元：“……”

大師兄的爹總有些驚人的奇特之舉，在此時聽見有人提起他……張小元總覺得會弄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

陸昭明也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會在此時聽到別人提起父親，微怔片刻，還是耐心詢問，道：“是什麼事？”

戚朝雲只得搖頭，道：“我父親只令我傳話，具體是何事……我也不大清楚。”

於是陸昭明又轉頭看向張小元，像是想等他的意見，看看他想不想同自己一道去尋戚連與文肅遠。

張小元當然沒有任何意見，他們給蔣漸宇留了口信後便出了門，隨著戚朝雲乘馬車前往首輔府上，路中張小元有些好奇，忍不住詢問戚朝雲怎麼又回京了，戚朝雲方輕輕嘆了口氣，道：“是皇上召我回來的。”

湯衡淮一除，朝中多有空缺，趙承陽需得往其中安插自身心腹，戚朝雲畢竟是他身邊死黨，外派數年，也有不少功績，他便下旨召人回京，好一步步扶植機要之位。

張小元大致明白戚朝雲的意思，而戚朝雲都已回京了，想必裴君則此刻也在京中，這可是老朋友齊聚京城，難得一見的緣分，張小元略有驚奇，還未多言，戚朝雲已繼續往下說道：“文捕頭如今也已回京了。”

張小元一怔：“她怎麼也回來了？”

他有些緊張，想想文亭亭驃騎將軍之女的身份，再想想近來著急給蔣漸宇相親的趙承陽，心中略微有了些不大好的聯想。

文亭亭該不會被騙回來與二師兄相親了吧？

“文捕頭的家犬……咳，就是屁墩。”戚朝雲好似難得從口中說出這麼粗鄙的詞彙，難免面露尷尬，片刻才接著往下道，“文將軍替它尋了門親事，文捕頭這才帶它回家的。”

張小元：“……啊？”

等等，替誰找親事？

戚朝雲看著張小元的神色，好似更覺得尷尬了。

“文將軍喜犬，屁……屁墩也算是軍犬。”戚朝雲勉強道，“他對犬類的好，我們尋常人，或許是不能理解的。”

張小元：“……”

屁墩都找到媳婦了，二師兄卻……

張小元說不出話。

“文將軍與文捕頭今日也要來我家中。”戚朝雲又說，“張少俠，待會兒你便能見到他們了。”

2.

張小元懷著滿心忐忑，卻還是踏入了首輔府中。

他一進門，迎面而來便是興奮過度的屁墩，一路飛奔從他身邊躍過，徑直撲進一旁的陸昭明懷中，試圖去T-ian陸昭明的臉。

陸昭明面無表情，抬手擋住屁墩的腦袋，試圖將它的嘴推開，一面抬眼向院中看去，文亭亭和文肅遠果然早已到了此處，此刻文亭亭正興奮朝他們揮手，而文肅遠站在戚連身邊，捋著他那把小鬍子，滿面慈愛，看起來有說不出的古怪。

戚連在一旁道：“陸賢侄真不愧是李兄的孩子，李兄也很討小動物喜歡。”

張小元跟著點頭。

不想下一刻戚連便將目光轉向了他，笑呵呵又冒出了下一句話：“眼光也很不錯。”

張小元：“……”

縱使他已經與大師兄在一起許久了，也早已習慣了同大師兄親密，可若是外人調侃提起，他卻還是免不了略有羞赧，不知該要如何應對。

文亭亭乾脆在邊上沖著張小元擠眉弄眼，瘋狂打出眼色，張小元和她並未默契到那種境地，他看不懂，可卻還是能從文亭亭的頭頂看出些許端倪。

文亭亭：「他兩是一對？他兩竟然是一對！」

文亭亭：「師兄弟什麼的，真的是太可怕了。」

張小元：“……”

陸昭明被迫抱著一隻死沉死沉扒在他身上的大狗，無奈看向幾人，頭上緩緩冒出數字。

陸昭明：「好重。」

張小元咳嗽一聲，乾脆看向戚連與文肅遠。

“戚大人，文將軍。”張小元直接詢問，“二位令我們來此，可有要事？”

文肅遠急忙令文亭亭將屁墩抱走，一手拉著一人，拽著張小元與陸昭明往裡走，戚連跟在他們身側，絮絮叨叨道：“此事說來與李兄有關，應當也算是他與郡主的生前所願。”

先父遺願，陸昭明自然收斂心神，認真聆聽，生怕錯過半個字。

萬沒想到文肅遠道：“李兄令我們等到你成家立業，再將他的隨身之劍交予你。”

陸昭明一怔，遲疑詢問：“凌霜劍？”

“你尚年輕，立業還不是時候，可成家……”戚連深深望了陸昭明一眼，“若遵李兄之願，你也該成家了。”

張小元：“……”

聽至此處，他終於忍不住皺眉，成家立業四字太過沉重，甚至在他耳中，這四個字總是與成婚生子掛邊，而此事與他是無關的，他心中略有忐忑失落，甚至害怕戚連說出的下一句話便是勸大師兄娶妻生子。

李寒川雖行事透徹，為人難以常理論道，可他畢竟將這件事託付給了戚連與文肅遠，而戚連又是當朝首輔，那可應當是最遵從綱常倫理的衛道之人——

“前些日子老夫已給衛芸去過信了。”戚連道，“她說路途遙遙，來去不便，請你們師父師叔代掌禮儀便是。”

咦？

等等，戚首輔這又是什麼意思？怎麼還與他娘親扯上關係了？

“正好你們師父就在京城，老夫也已經問過他了。”戚連伸手入袖中， Mo出一張字條，“昨日我找欽天監與國師看過，以你二人的生辰八字來看，這兩日便是極好的時候。”

咦？！！

誰和誰的生辰八字？！

“反正也分不出聘禮嫁妝，那便也不必多論那些繁文縟節了。”戚連捋著小鬍子笑呵呵道，“咱們一切從簡，早些將事情辦了吧！”

3.

張小元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穿一次喜服。

他記得清清楚楚，上一次穿得這麼紅艷喜慶，倒還是在鳳集縣幫助裴君則捉賊的時候，只不過那時他做的是女子打扮，可如今卻不同了，他穿男子衣裝，雖尚未成年弱冠，可師父說今日不同往日，便仍是收束散發整了衣冠，看向銅鏡之中的面容時，腦中現出的卻仍是那一日，他喬作女裝時的境況。

他想“天命”二字果真奇妙，現今想來，他與大師兄的一切機緣，早在那時便已初現端倪，只可惜他始終未察。

而這所謂的“婚事”，由戚連與文肅遠二人籌備，本該一切從簡，師叔的大哥佘書辭卻得了消息，非要出錢操辦，還備了厚禮，只是他二人之事不宜大肆宣張，便只有關係親近之人才知曉此事，前來參加。

恰巧如今他們相熟的人大多都在京城，佘書意令人送去燙金請柬，弄得像模像樣，卻令張小元極不好意思，全然不知該要如何應對。

戚朝雲一早便送上了賀禮，他這人中規中矩，送的賀禮也是規規矩矩的，張小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好似怎麼做都有萬分的尷尬，好在佘書意一直陪在他身側，主動替他們將那賀禮收了，以免戚朝雲覺得難堪，待戚朝雲走開了，佘書意方才認真與張小元說：“小元，今日特殊，不論他們送了什麼過來，你都照收便是。”

張小元：“……”

他實在不想面對此事，可想想大師兄好像更不擅長應對人際往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便對佘書意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要不了多久，蔣漸宇便來了。

他穿了便裝，顯然是一人偷溜出門趕來此處的，如今他是當朝王爺，身價百倍，好歹也清楚自家師兄的喜好，帶了兩個鑲玉的劍穗過來，劍穗上的那兩塊玉飾恰可合二為一，他對自己的這個禮物極為滿意，便親自分別送到張小元與陸昭明二人處。

陸昭明收了劍穗，卻稍有猶豫，他如今用的劍穗還是當初張小元贈與他的，他捨不得解下來，再看看蔣漸宇滿是殷切的神色，遲疑許久，正要開口。

蔣漸宇：“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陸昭明：“……”

受傷的蔣漸宇捧著放著另一條劍穗的禮盒扭頭轉身，去找張小元。

張小元乾脆收了劍穗，正要同他道謝，一句話還未說出口，蔣漸宇已然道：“收了就好，戴不戴都無所謂的啦。”

張小元：“？”

蔣漸宇又說：“師弟，這幾天我認真想了想，京城是真的不適合我。”

蔣漸宇：「天天相親誰受得了啊！」

張小元：“……”

“我與他說我愛江湖逍遙自在，喜歡有武功的女俠，他還是讓我相了最後一場親事再走。 ”蔣漸宇深深嘆氣，“也不知是哪家的黃毛小丫頭，聽說會點武藝，可我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

張小元猶豫問：“那……二師兄你……”

蔣漸宇：“過兩天我就跑，我不信他還能抓我回來相親。”

張小元：“……”

張小元想了想趙承陽抓蔣漸宇相親的理由，覺得或許還真有這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