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張小元覺得, 這一點也不像是陸昭明會做的事。
大師兄與師父一樣,這種已算得上是投機取巧的事, 他本該極為不屑, 如何還會主動去做?
張小元怔了片刻, 不由便想起離京前一日發生過的事。
那日之後,無論是他還是大師兄都不曾再提起, 此事好像就此翻篇,可他們也都知道, 這種事情,絕不是他們當做未曾一切未曾發生就能過去的。
他很清楚,大師兄喜歡他。
那麽這件事當然也就很明了了。
大師兄喜歡他,已經喜歡到了不顧自己原則的地步。
張小元怔怔看著陸昭明, 莫名便開始覺得面上發熱, 有一種極難言明,甚至是說不出口的感動。
若是說實話,他當然不願意大師兄為了他做出違背本心的事來, 他不希望大師兄會逐漸迷失變得不像自己,他甚至沒有想好該要如何應對大師兄的這份心意。
可即便如此,能知道有一個人對自己關切至此, 幾乎勝於一切,他當然還是會很感動。
張小元想, 是時候和大師兄好好談一談了,就算大師兄是喜歡他,他也不能看著大師兄放棄原則不顧一切, 只為了對他的感情。
陸昭明頭頂的劍譜消失,變出了另一行字來。
陸昭明:「一石二鳥。」
哎?這又是什麽?
張小元滿心疑惑,恰見大師兄回眸看他,頭上字跡緩緩變化。
陸昭明:「師父以為你已將劍譜後幾冊都背完了。」
張小元開始有些不祥的預感。
陸昭明:「若你再不好好用功,他日師父若得知真相,一定會非常傷心。」
張小元:“……”
呵。
什麽大師兄為愛改變拋下原則,原來大師兄在這等著他呢。
而且大師兄這到底是發現了什麽奇特的溝通方式啊?他是能看見別人心中的想法,可大師兄好像把這當成了只有他能看得見的傳話方式,本來大師兄就不喜歡說話,這下更好,他乾脆連張嘴都省了。
張小元內心疲憊,不想說話。
他實在沒有忍住,對著大師兄翻出一個白眼,而陸昭明微微蹙眉,頭上慢吞吞一個字接一個字地冒出了《勸學》。
張小元:“……”
張小元想起莫問天讓裴無亂天天抄寫勸學寄給裴君則,那時候他覺得裴君則可真是慘極了,可如今看來……呵,最慘的明明是他。
人家好歹是長輩相勸,若是不想看,將信合起來便看不見了,可他不一樣啊!大師兄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就算他不想看,大師兄也要站在他面前讓他看。
他瞪著陸昭明,陸昭明無所畏懼,神態平和,只是默默在頭上滾動背誦勸學,張小元索性扭過頭不看,可這一扭頭,他忽而發現在場幾人都神色古怪地看著他與大師兄。
張小元:“……”
他不由便想了想方才其他人眼中所見的一切。
他和大師兄二人站在一塊,眉來眼去,卻一言不發。
……太尷尬了,張小元簡直想當場消失。
蔣漸宇不由怎舌:“你們去京城這段時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張小元面無表情一口咬定:“沒有,什麽都沒有。”
蔣漸宇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定有故事。”
張小元面上泛紅,一面重重咳嗽一聲,道:“師父,二師兄,我有正事。”
比他們稍慢一步一直在後邊看熱鬧的佘書意也跟著走了上來,一面為張小元圓場,與王鶴年說道:“師兄,我們確有要事。”
這外頭畢竟還有不少外人在場,有些事情,想來還是不方便在外面說的。
當初就是王鶴年令他們進京去弄清皇家之事的,他當然知道此時佘書意與張小元口中所言必定與此事有關。
他心中焦急,一時也不曾再多與蔣漸宇解釋,此事與蔣漸宇有關,他便也令蔣漸宇一塊跟了過來,幾人繞過練武場,到後頭王鶴年的書房之中,張小元看得呆怔,他實在沒想到師門如今竟已這麽有錢了,王鶴年的書房修得可一點也不比武林盟的房子差。
蔣漸宇根本不知出了何事,他還有些茫然,不過王鶴年同他大致說過幾人進京是為了他的身世,因而他也只是在一旁找個地方坐好了認真聽著,並不胡亂插話。
張小元將京中發生的事情直接同幾人說清楚了,趙承陽想見蔣漸宇的面,天溟閣與湯衡淮有關系,而如今天溟閣應當已要尋到鳳集縣了,他們應對的時間應當不算太多,不管要做什麽,都應當盡快準備才是。
蔣漸宇在後頭靠著桌面,眨了眨眼,好似覺得當下發生的一切虛幻得有些不像現實,好半晌才感慨道:“萬沒想到有一日,當今聖上與掌印太監都得追著我走。”
張小元說:“二師兄,我並未將將你的身份告訴皇上,見不見他,還得由你來決定。”
蔣漸宇支住下巴,道:“畢竟是自己兄弟,一切結束之後,還是見一見吧。”
張小元認真點頭。
不論怎麽說,這都是二師兄的決定。
“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與大師兄下山,去尋六指的下落。”張小元輕輕歎氣,“希望天溟閣還未找到他。”
蔣漸宇卻抬起手,說:“我倒是還有一件事。”
張小元看向他,一面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明天就你們兩個人下山?”蔣漸宇皺著眉,“這件事,你們是打算一直瞞著其他人嗎?”
如今他們的師門可與當初不一樣了,這麽大一件事,難道他們要一直瞞著花琉雀和曹紫煉他們嗎?
張小元不免微微皺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從感情上說,他並不討厭花琉雀與曹紫煉,這些時日的相處,反令他對三人頗有好感,若是可以,他當然不願意瞞著他們。
可他們與花琉雀等人認識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如今張小元也只能確定他們絕不是天溟閣的人,並且他們目前顯然是沒有什麽壞心眼的,至於要不要將這些事告訴他們,張小元無法決定。
“你們也說了。”蔣漸宇道,“此事與我密切相關,理應由我來決定。”
張小元跟著點了點頭。
“若依我所言,同門之間,本不該有什麽隱瞞。”蔣漸宇道,“我不覺得他們會做出什麽壞事。”
佘書意與王鶴年均看向張小元,張小元便點了點頭,說:“目前為止,他們的確沒有任何對二師兄不利的想法。”
王鶴年點了點頭,道:“漸宇若想說的話,我覺得也沒什麽問題。”
佘書意便看向陸昭明,道:“昭明,你去將他們一同叫過來吧。”
陸昭明點了點頭,站起身朝外走去,他們等到其余人都到了此處,王鶴年方將蔣漸宇一事與幾人說了,花琉雀愛看戲,狸貓換太子他看過,並沒有很吃驚,而曹紫煉更是一挑眉,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呢,阿善爾也是個西域小王子呀!”
張小元:“……啊?”
他為什麽沒有從來沒有從阿善爾頭頂看見過這件事?
阿善爾咳嗽幾聲,道:“我不是什麽王子,我們的王國,還沒有中原人的一個村莊大。”
張小元明白了,也許是因為阿善爾從心底不覺得自己是個皇子,壓根沒有肯定過這個身份,因而他的頭頂並沒有關於此事的描述,也可能是因為西域的信息和中原並不互通,畢竟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阿善爾的武功在中原江湖應當排到第幾名。
王鶴年見他們欣然接受此事,這才笑呵呵開口,道:“既然同門之間不該有秘密,小元,你便也同大家說一說吧。”
張小元:“……”
師父!太突然了啊!
蔣漸宇轉過頭看他,有些疑惑:“難道師弟還有事瞞著我?”
張小元:“我……”
此事……要讓他怎麽開口。
王鶴年直言不諱:“小元天資奇特,能輕易看到他人心中想法。”
張小元:“……”
這話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奇怪,而且就這麽一句話,其余幾人真的會相信嗎?
花琉雀果真滿面驚詫:“這……怎麽可能。”
張小元隻得看向花琉雀的頭頂,將他此刻內心的驚詫一字一句跟著念出來。
一旁蔣漸宇瞪大雙眼看著張小元,一時之間,他好似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好半晌才勉強點了點頭,問:“你……只能看到現在的?還是連我以往的想法都能看見?”
張小元隻好小聲回答:“這要看情況。”
若此事已算是對方人生中一間需得銘記的大事,那他自然能從對方頭頂看見,可若只是諸如昨夜吃了什麽的無聊小事,張小元還真不一定能看見。
可蔣漸宇顯然是誤會了他的這句話。
“那……那也就是說,你什麽都知道?”蔣漸宇目光震蕩,“那你豈不是知道我昨晚上……”
張小元:“啊?”
他下意識去看蔣漸宇的頭頂,而蔣漸宇毫不猶豫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愣是嚇了張小元一跳。
蔣漸宇窘迫擺手:“沒什麽沒什麽,你不知道最好,孩子還小,不需要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曹紫煉果斷接口:“人嘛,年紀大了。”
蔣漸宇:“你住口!”
阿善爾:“中原人,莫害羞!”
曹紫煉:“還沒有媳婦——”
王鶴年一口茶水嗆著,佘書意尷尬搖了搖手中折扇。
曹紫煉一頓,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難道我們是個高齡和尚廟吧。”
張小元:“……”
他總算對張小元極有好感,匆匆道:“小元師兄不算,年紀還小,我和阿善爾也不算,我才二十四。”
“大師兄比你年紀小。”張小元小聲開口,“兩歲。”
曹紫煉一僵。
花琉雀咳嗽一聲,道:“我也比你小。”
曹紫煉:“……”
花琉雀:“還有啊,什麽和尚廟,我有新的意中人了!”
張小元一驚,猛然抬頭,陸昭明也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劍。
“大師兄,冷靜!”花琉雀退後一步,縮到張小元身邊,捂住自己已經傷愈了的腿,“我真的已經洗心革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