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張小元已經完全不想解釋了。
隨他們去吧, 只要師父覺得他們沒問題就好。
王鶴年讓二人同他一塊往另一側走,他好似也擔心有人聽見他們三人交談, 他們一直走到他屋中, 他方才轉身問張小元, 說:“小元,既然你能看見他人心中所想……你是不是也已知道你二師兄的身份了?”
這問話可真熟悉, 張小元覺得自己昨天才剛聽師叔說過。
這師門藏龍臥虎,實在是太可怕了。
張小元坦白點頭, 說:“後來大師兄也和我說過一些,二師兄的身世……我覺得我大致都知道。”
說到蔣漸宇的皇室血脈,張小元忽而便想起趙承陽來鳳集縣尋找蔣漸宇一事,當時趙承陽並未找到任何線索, 張小元也就忘了同師父師叔說, 此時師父主動說到二師兄的身世,他當然也跟著開口,將趙承陽一事盡數說了出來。
他未曾想大師兄好似還未同師父說過此事, 王鶴年略有驚奇,聽張小元說完了,才頗為擔憂道:“他竟然親自來了。”
張小元認真點頭, 他也對趙承陽出現在此處而感到驚奇古怪,好在趙承陽看起來只是單純想找回自己的血脈兄長, 他並無惡意,而趙承陽身邊的濮陽靖則不同,濮陽靖若知道蔣漸宇還未死, 為了維護趙承陽的皇位,他是真的可能對蔣漸宇下殺手的。
張小元小聲說:“他好像只是想見一見二師兄,應當並無惡意。”
王鶴年伸手摸一摸他的頭,低聲笑道:“小元,朝堂之事,豈是短短一句想與不想便能說得清的。”
張小元不明白。
趙承陽是一國之君,他都不願追究計較此事了,還有誰能迫他?
“此番你們隨書意進京,為師還想讓你們去做一件事。”王鶴年歎氣道,“去見一個人。”
王鶴年有事吩咐,陸昭明自是直接點頭答應,道:“師父請吩咐。”
“當初是她保下漸宇母子二人,荒年之時,也是她尋到我,托我到鳳集縣來看一看他們現今過得如何。”王鶴年搖了搖頭,“具體是何人,書意會帶你們一塊去的。”
張小元直覺並沒有這麽簡單。
若只是要見一人,而佘書意又與那人相識,又何必帶上他們兩人。
若張小元沒有猜錯,王鶴年應當是想借他的能力,去看一些事情。
他眨一眨眼,試探詢問:“師父,你是想知道什麽嗎?”
王鶴年哈哈一笑,道:“小元,你倒是機靈。”
陸昭明疑惑不解:“師父想知道什麽?”
“這些年我與她有不少信件來往。”王鶴年歎道,“近來宮中風雲動蕩,她在信中不肯多言,倒令我有擔憂。”
張小元在心中記下此番入京的任務要點,查探一個人的內心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只要師叔能與師父口中所說的這個聊得夠久,張小元自信他能將此人三天前吃了什麽都清清楚楚看出來。
王鶴年吩咐妥當,轉而看向陸昭明,神色擔憂,想了片刻,方說:“昭明,入京之後,讓書意帶你去上上墳吧。”
張小元心中噔地一聲響,他覺得王鶴年這句話或許關系到陸昭明的身世,那可是他至今也沒看出來的內容,他很好奇,抬首看向陸昭明與王鶴年,可二人頭頂均是空蕩蕩毫無一物,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陸昭明依舊一口答應,道:“是,師父。”
王鶴年輕輕歎一口氣:“此去路途漫漫,又有萬分艱辛——”
他目光下移,不經意掃過陸昭明腰側的佩劍,覺得那劍鞘裝飾好像與以往有些不一樣了,他一頓,忽地便將目光轉了回去。
剛才在院中時,他光顧著看那隻像肥雞的鴿子了,他還未注意陸昭明的佩劍……這柄劍,看起來好像與他當初送給陸昭明的不大一樣。
王鶴年聲調微顫,問:“昭明,這是誰的劍?”
張小元:“……”
張小元瞥了一眼大師兄腰間,今日大師兄腰上掛著的居然是路衍風那柄寒鐵劍……散花宮路衍風以此劍當做酬金,辭行時張小元本想將劍還給梅棱安,可梅棱安不收,執意將此劍贈給了他。
那時張小元覺得,路衍風的藏劍能塞滿一整個屋子,反正不缺這一把,正巧大師兄喜歡劍,把劍給大師兄也挺不錯。
可他全然忘記了,師父可是個連大師兄換了劍穗都要傷心的人,若師父知道大師兄有了新的劍……
張小元看向王鶴年。
王鶴年果真正喃喃道:“……孩子長大了。”
張小元:“……”
陸昭明:“……”
182.
張小元將自己參加武林大會和梅棱安壽誕賺來的錢交給王鶴年,請師父再將師門與練武場擴大一些,回去便收拾好行囊,準備離開師門,前往京城。
他一輩子在江南長大,師門也在南方,還不知北邊的京城究竟是什麽樣的。
如今天已入盛夏,此去京城,就算是水路也許月余功夫,張小元想看看北方的雪,倒是不知有沒有機會等到那時候,他心中萬分激動,迫不及待等佘書意準備妥當,三人結伴,先下山到鳳集縣中,再乘馬車到數日路途外的運河邊上。
他們這一回走的是與武林大會完全相反的路,張小元怕再遇上黑店,一路極為警惕。
只不過這條路較為偏僻,他們一路都不曾看到落腳歇息的茶攤酒肆,一直到傍晚時分,天色昏沉,才見路邊插著酒旗,像是有家酒肆。
不知為何,這攤內並不曾點燈,也許是為了省些燈油錢,可鋪子內卻極為吵鬧,張小元跳下馬車,眯著眼睛往那裡邊看,心中有些緊張。
屋內擠著好些字,太暗了,他看不清,又不敢往前多走,扭頭先扯著陸昭明的胳膊,從師兄身上摸出火折子,將馬車上的的油燈點亮了,才戰戰兢兢站在馬車邊往屋內看。
屋內一堆亂七八糟的身份介紹,裡面看起來有不少人,而被圍在當中的幾個字最為顯眼,看得張小元登時後背一涼。
「知名黑店老板」
「知名黑店老板娘」
「鳳集縣捕頭文亭亭——」
張小元:“……”
等等,下面那行字是什麽?!
張小元下意識朝昏暗的屋中走了幾步,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
文亭亭一腳踩著板凳,一手叉著腰,手中提著趕馬車的馬鞭,用力敲在桌子上,道:“世風日下!我們鳳集縣內,怎麽連著出了兩家黑店!”
屁墩跟著在邊上亂叫:“汪汪嗷嗷嗚!”
裴君則坐在一旁喝茶,腳邊落著被刀劍砍壞的油燈,他神色平淡,甚至還開口安慰身邊有些驚慌不安的戚朝雲,說:“放心,茶裡肯定沒下藥。”
戚朝雲:“我……本縣只是……”
裴君則微微一頓:“你不會怕黑吧?”
他說完這句話,張小元猛地又見邢妍從灶台下邊鑽了出來,明豔動人的臉上蹭了些黑灰,卻極為高興,大喊:“少……裴師爺!我找到蠟燭了!”
她說完這句話,掏出火折子,激動點亮了手中的蠟燭。
嗤啦。
已走到門口的張小元:“……”
邢妍:“……”
文亭亭扭過頭,萬分欣喜:“小元!陸少俠!你們怎麽在這兒!”
她話音未落,屁墩已極開心朝著陸昭明小跑疾衝了過去。
陸昭明稍稍遲疑了片刻,而後主動抬起手,舉高了塞著張小元那隻肥鴿子的雞籠。
張小元輕咳一聲,反問:“文捕頭,戚大人,裴大哥,你們在這兒做什麽呢?”
此處離鳳集縣縣城可已有近一日的路途了,戚朝雲既是縣官,若無要事,他本不該離開縣城衙門。
有了光亮,戚朝雲似乎安心了一些,主動回答:“戚某要回京述職,正巧文捕頭也想回家一趟,不知張少俠和陸少俠這是……”
佘書意總算進了此處,他正聽見這句話,微微一笑,道:“他們是陪我回家的。”
戚朝雲也識得他,他匆匆請佘書意坐下,一面問道:“佘大俠的家也在京中?”
佘書意答:“這倒算不上。”
叮。
他頭上跳了字。
「……本為江南人士,佘家有房產千萬,京中僅為一處別院,佘書意長兄佘書辭喜居於此。」
張小元:“……”
商賈巨富的快樂……他也好想擁有。
“既然大家同路,往後倒不如同行?”裴君則建議道,“多個人照應,多少也要方便一些。”
佘書意點頭:“那就要麻煩諸位了。”
張小元回頭去看陸昭明,便見陸昭明一手舉著雞籠,一手抵著熱情過度的屁墩,動作艱難。
肥鴿子則似乎被嚇到了,在雞籠內四處撲騰,反倒是引起了屁墩的注意。
屁墩完全將興趣轉到了那籠子上,它似乎想將籠子給撲下來,陸昭明乾脆直接躍上屋梁,將籠子放在了梁上,這才跳了下來。
“好功夫。”戚朝雲不由讚歎,“陸少俠,那籠子裡的是……”
張小元看一眼裴君則,忽而緊張。
裴君則可熟悉江湖秘聞抄,他怕不是也有一隻這樣的鴿子,若裴君則認出了鴿子來,自己為江湖秘聞抄寫小道消息賺錢的事情也就要暴露了!
若大師兄知道他在江湖秘聞抄上寫花琉雀的愛恨情仇……還有路衍風的嘴……這太可怕了,他絕不能暴露!
陸昭明答:“是我師弟的鴿——”
張小元搶白:“是我的咯咯叫大肥雞!”
陸昭明:“……”
戚朝雲一怔,好像乍一下還不曾聽明白:“什麽?”
“是雞。”張小元毫不猶豫,“超胖的大肥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