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張小元覺得, 佘書意一定是誤會了。
他前腳方令人送熱水給大師兄沐浴,後腳就渾身濕透從大師兄房內跑出來, 無論是被什麽人看見, 只怕都要胡思亂想。
他心中有萬分窘迫, 匆匆忙忙開口要同佘書意解釋,陸昭明卻比他快了一些, 開口同佘書意道:“師叔,昨日是我喝醉了。”
張小元:“……”
不!大師兄這樣解釋……反而更奇怪了!
佘書意輕咳一聲, 道:“你不是不喝酒嗎?”
陸昭明垂首低聲道:“是我的錯。”
“大師兄喝多了酒,有些神志不清,潑了我一身的水!”張小元搶著往下說,“師叔, 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明白, 換了我,我也會誤會!”
他扭頭看了看陸昭明,陸昭明還記得過來之前張小元曾與他說過, 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要配合張小元說的話,於是他緩緩點了點頭, 說:“是我潑的水。”
可他的反應多少是略慢了一些,停頓了片刻才說出這句話, 反倒是更讓人誤會。
佘書意神色古怪,微微點頭,說:“只是潑水。”
那婢女姐姐更是乾脆, 頭頂噌地躥出四個大字。
婢女姐姐:「鴛鴦戲水!」
張小元:“……”
張小元已不知自己還能怎麽解釋了。
“此事我不會告訴你們師父,你們也不需同我解釋。”佘書意道,“這本就是你們自己的事。”
張小元深吸一口氣,做垂死掙扎:“師叔,你誤會了……”
陸昭明慣於直接答應佘書意和王鶴年的要求,他幾乎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是,師叔。”
張小元:“……”
張小元捂住了自己的臉,覺得大師兄就是越抹越黑,他若是再往下說,那自己這輩子都要洗不清了。
張小元決定直接切入正事,反正佘書意也說了不管他們,沒必要繼續在這件事上同佘書意繞彎子。
他看了看佘書意身邊的婢女姐姐,同佘書意道:“師叔,方才的事……”
佘書意會意,他讓那婢女暫先離開,待院中只剩下他們三人,他方才問:“皇上可是在向你問漸宇的消息?”
張小元點頭,乾脆將方才發生的事全都與佘書意說了一遍。
如今他是勉強將趙承陽糊弄了過去,可趙承陽根本不信張小元說的話,他定然還會讓濮陽靖徹查此事,最終會得出什麽結果,一時之間,還真不好說。
佘書意輕歎一口氣,道:“我方才問了我大哥,他差人給宮中人送了銀兩,再加上以前的交情,好歹是問出了些消息來。”
張小元沒想到佘書辭打探消息的速度如此之快,他只能等著佘書意繼續往下說。
“如今宮中局勢複雜,只怕已沒有當初所想的那麽簡單了。”佘書意低聲道,“此事或許沒有那麽容易應對,也不知你我還需在京中拖上多久,才能等到此事圓滿解決。”
他要說的話顯然很長,他先請二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這才開口,與他們說起朝中如今的情況來。
近來宮中有謠傳,說先帝尚有一子遺留民間,這兩年宮內又接二連三地出些稀奇古怪之事,不知何時謠言四起,說當年趙承陽出生之時便天降妖雲,是邪佞之兆,而他誕時喪母,不出幾年先帝便染重疾,原有皇兄皇姐數人,幾年之內,先後重病夭折,著實古詭得很。
到了近些年,此事反似有愈演愈烈之感,趙承陽十八歲時大婚,當日,皇后突染重疾,不出三日便已薨逝,之後有妃數人,均無一人善終,至今未有子嗣,甚至當年他年幼登基,先帝指了數人攝政,大多都沒什麽好結果,如今也只剩下戚首輔與文肅遠二人尚且在世。
張小元聽得目瞪口呆,他不由想起文亭亭覺得大師兄是命硬克人,可與趙承陽比起來……大師兄那哪算命硬啊!
可他也知道,趙承陽是當今天子,而這傳言顯然是在暗示趙承陽天生不祥,這是大逆不道之舉,論宮廷朝野,都不該有如此謠傳。
佘書意說得沒有錯,此事絕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麽簡單。
他記得濮陽靖曾提起過,謠言一出,宮中四下人心浮散,若真如此,趙承陽將二師兄找出來,反倒是件麻煩事。
“我不明白。”張小元看不透,便出言詢問佘書意,“朝中局勢若真是如此,將二師兄找出來,對他才是不利吧?”
佘書意微微搖頭:“所以我在擔心。”
如今趙承陽雖無惡意,可一旦他真的找到蔣漸宇,局勢若再有變動,保不齊他便會對蔣漸宇下毒手。
張小元很頭疼。
他原以為自己來京城是遊山玩水順便做做生意,如今看來,他們這分明是身陷朝中爭鬥,甚至到了如今這時候,他還弄不清他們的敵人是誰。
張小元不由深深歎氣。
“小元。”佘書意忽而開口喚他,說,“有一件事,到了此刻,我也不需再瞞你了。”
張小元眨眨眼:“什麽事?”
“昭明的父親,是凌霜劍李寒川。”佘書意道,“也是當年攝政幾人之一。”
張小元點頭,說:“我知道一些。”
攝政這一部分,他就不清楚了。
佘書意看了看陸昭明,也許是擔心陸昭明記起傷心事,因而只是含糊幾句帶過:“當年之事蹊蹺,我與你們師父……都覺得有些不對。”
可如何不對,他與王鶴年不涉朝堂,對朝中事不甚明了,他沒有實證,也不知李寒川當年的仇敵就是何人,一時也難以將此事說清。
他與王鶴年畢竟是江湖人士,當初李寒川入朝堂,他們本就不能理解,後來李寒川出事,王鶴年帶著陸昭明離開,想的也是往後避開朝堂,不再與那些為官之人來往,至少能護住他一生平安。
張小元沉默不言,他在想操縱一切的幕後之人究竟是誰,以他這些年看的那些說書故事而言,能做出這些事的,怎麽也該是手握重權之人,可惜他愛聽江湖中事,不愛牽扯朝堂糾紛,說書人大多也不敢提起朝中事,他知道得不多,可權奸之人,他還是知道幾個的。
佘書意忽而開口道:“明日就是七夕了。”
張小元正在沉思,未曾多想,只是跟著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只是七夕佳節,本與他沒有多大關系。
佘書意說:“你的生辰快到了。”
佘書意出言提醒,張小元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生辰,來京城之後,他幾乎都要將此事忘記了,他看佘書意的神色,心中隱隱覺得,師叔只怕是給他準備了一份極其昂貴的重禮,急忙要拒絕,道:“師叔,我家中不興生辰送重禮的,至多吃一碗生辰壽面,這生辰便算過了。”
佘書意伸手摸一摸他的腦袋,道:“如今你住在我家中,這生辰,就按著佘家的規矩過。”
張小元:“……”
首富家的規矩……張小元簡直不敢想象。
陸昭明方才聽他們說朝堂之事,他至多只是聽了個半懂,如今說到張小元的生辰,他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他聽佘書意說完那句話,便也開口跟著說:“我也準備好了。”
張小元:“只是普通生辰……”
“一年只有一次。”陸昭明說,“是我認識你後的第一次。”
“昭明說得對,是該好好過。”佘書意點了點頭,而後好奇看向陸昭明,問,“昭明,你準備的是什麽禮物?”
陸昭明:“……”
他轉開目光看向天空,擺出一副絕不開口的模樣,反正隻當做沒聽見他們的話。
張小元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話才好,他只能問佘書意:“師叔,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只能等。”佘書意輕輕歎氣,“等到中元節時,親自去問一問文肅遠。”
……
之後幾日,張小元沒再敢去街上,他怕莫名其妙再撞見蕭墨白,或是大師兄又喝了酒,七夕他窩在房內看著劍譜過了,不出門也沒有事情要做,他總算開始練劍,有師叔與大師兄二人指點,進展也算不得太慢。
之後便是他生辰,他希望生辰從簡,至多只要與師叔和大師兄一塊在一起吃頓飯便好,他不知佘書意為他準備了什麽禮物,這幾日也不曾再聽佘書意談起宮中新傳來的消息,這麽等了幾日,到了七月十二,他生辰前夜,張小元看完劍譜躺在床上,閉著眼在腦中溫習,忽而聽得有人輕輕敲了敲他的門。
“小元?”那人在門外輕聲詢問,“你睡著了嗎?”
是大師兄。
張小元從床上爬起來,趿拉著鞋跑過去為陸昭明開門,如今已近三更,陸昭明卻著了夜中外出要穿的夜行衣,躥進他的房間裡來,同他說:“你換上衣服,跟我走。”
張小元怔然,問:“大師兄,要去做什麽?”
陸昭明答:“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張小元心下茫然追問:“什麽東西?”
陸昭明心情甚好,他彎起眉眼,正與他笑,道:“我送你的生辰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