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大師兄,他叫花琉雀,是個采花大盜。”張小元緊張向陸昭明解釋,“各州府賞金豐厚,若抓了他去見官,換來的米夠我們吃幾輩子了。”
花琉雀捂著腿大喊:“什麽采花大盜!老子至多只是個浪蕩子!”
陸昭明瞥他一眼,道:“閉嘴。”
花琉雀疼得滿額均是豆大的汗珠,卻仍咬牙切齒罵道:“你情我願之事!憑什麽說老子是采——啊!”
陸昭明一腳精準踢在了他的傷處,用的力氣雖不算太大,可對於一個折了腿的人而言,這顯然已是極為可怖的酷刑。
“太吵了。”陸昭明冷淡道,“噤聲。”
花琉雀:“……”
好漢不吃眼前虧,花琉雀一向很懂得這個道理。
他閉嘴了。
此時已是深夜,他們鬧出的動靜幾乎驚醒了客棧內的所有房客,張小元請店夥計代為報官,王鶴年也披衣出來,站在二樓看向院中,還愣了片刻,才出聲問:“昭明,這是出了何事?”
陸昭明指著花琉雀:“采花賊。”
花琉雀一聽這三字便覺不服,他出聲辯解,可起頭的“老子”二字尚未出口,冷不丁瞥見陸昭明的目光,瞬間就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氣得發抖,奈何技不如人,只能小心翼翼看著陸昭明,提防著他下一步舉動,一面抱著腿小聲念叨:“采花賊?啐!”
張小元見陸昭明隻解釋了這三個字便不再多說,他在心中歎氣,一面對著二樓的王鶴年抱拳一揖,道:“師父,他是花琉雀。”
王鶴年比陸昭明要關注這些江湖瑣事,自然也聽說過花琉雀的名號。花琉雀初入江湖時拜在散花宮門下,只是他生性輕浮,又喜流連煙花之地,很快便被逐出了師門。可他確實是習武的好苗子,不過靠著從散花宮內習來的功法基礎,加上這些年的研習自創,竟也真成了江湖上一流的輕功高手,硬功夫雖略差一些,卻也足以排入前兩百中。
而他離了散花宮後,所行之事越發離譜,半年前有數名女子報官說他是采花惡賊,至此他便上了各州府的追緝榜,追捕的賞金也越發豐厚。
張小元聽王鶴年說了幾句前因後果,再扭頭看一看被陸昭明扯下面巾的花琉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花琉雀一定不怎麽喜歡男人。
否則就憑他這幅白面書生唇紅齒白的模樣……如今梅棱安座下的大弟子怎麽說也該是他才對吧!
21.
花琉雀躺在地上,滿額豆大汗珠,一條腿疼至麻木,已完全不想說話了。
王鶴年心有不忍,他下了樓,看了看花琉雀的腿,忍不住與陸昭明說:“昭明,不過是個小賊,你下手太重了!”
花琉雀覺得王鶴年看起來比較講道理,便想再為自己辯護,說:“你們這可是在冤枉人!我何曾做過采花賊了!”
“是州府發的緝拿令。”王鶴年耐心說道,“你該向他們解釋。”
花琉雀還要再說,可一看到陸昭明冷冰冰的臉,又主動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他可不想得罪這個瘋子,誰知道再多說幾句,這人會不會又踢他一腳。
王鶴年轉頭又看向陸昭明,見陸昭明腰上空空如也,不免皺眉,接著絮絮叨叨:“昭明,你追賊便追賊,怎麽連劍也不帶,太危險了!你還帶著小元呢,出事了怎麽辦!”
張小元:“……”
他哪是不帶劍,他是直接把劍丟進了井裡。
陸昭明說:“我帶了。”
他好像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將配劍丟進了院中的水井,也不顧四下房客夥計圍觀,不管王鶴年還蹙眉看著他,從院中取了一根長竹竿,蹲在水井邊上,認認真真撈起了自己的劍。
王鶴年極為不解:“小元,你師兄在做什麽?”
張小元硬著頭皮尷尬道:“撈……撈劍。”
王鶴年:“……撈劍?”
王鶴年:“他把劍丟進水井了?!”
22.
王鶴年極為受挫。
他坐在院中的石桌邊上,雙眼放空,口中不住喃喃,反反覆複重複的也只有一句話。
王鶴年:“孩子長大了……孩子長大了……”
佘書意萬分無奈在他身旁勸慰他,陸昭明蹲在井邊撈他的劍,蔣漸宇好似這時才被吵醒,裹著外衣揉著眼睛走下樓來看熱鬧。
只有張小元還蹲在花琉雀身邊,認真看著他的頭頂。
他覺得有些奇怪。
花琉雀反覆強調自己不是采花賊,那他為什麽要深夜穿著夜行衣來此?他總有自己的目的吧?
張小元賣力盯著花琉雀的頭頂,試圖從中發現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花心多情,紅顏知己遍布江湖。」
原來還真是個浪蕩子?
張小元並不喜歡那些朝三暮四之人,他甚至覺得這些人有些可恨,心中難免對花琉雀再生厭惡,幾乎已經給花琉雀打上了花心采花賊的標簽。
可事情顯然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不過片刻,花琉雀的頭頂浮現了另一行字。
「雖多情好色,但采花大盜四字實為誣名。」
哎?
「曾周旋於十數名女子之中,其中不乏大家閨秀與知名俠女。」
「不久後為其所察,幾人相遇後設下圈套,令其身敗名裂,成為江湖知名采花大盜。」
張小元:“……”
姐姐們乾得可真漂亮!
他似乎盯著花琉雀看了太久,花琉雀忍不住問他:“你看什麽?”
張小元反問:“你來這裡做什麽?”
花琉雀既然不是采花大盜,那他為什麽要在半夜穿著夜行衣潛入一家客棧?
張小元滿心疑惑。
花琉雀此刻見陸昭明並不在附近,不免又恢復了膽氣,聽張小元如此問,乾脆翻出一個白眼,道:“你管我!”
張小元:“……”
張小元皺眉盯著他,他仍在心中思考著花琉雀的目的,或許是他求知心切,竟真看見花琉雀頭上的字發生了變化。
「此番以身試險,隻為佳人,期以信傳聲,一訴衷腸。」
張小元毫不猶豫向花琉雀的胸口伸出手,想要摸出他懷中藏著的書信。
花琉雀的手可沒受傷,他一手護胸,另一手擺出守招起勢,似有萬分驚恐,高聲道:“你要幹什麽!”
陸昭明終於從水井中撈出了他的劍,他抖抖劍上的水,轉身看見花琉雀的古怪姿勢,微微蹙眉,幾步走了過來,而張小元知道花琉雀怕死了陸昭明,他大可不必自己動手,直接與陸昭明說:“師兄,他懷裡有東西。”
花琉雀:“……”
花琉雀不等陸昭明開口,已一臉屈辱主動將懷中信掏了出來。
“看完……看完記得還給我!”他一臉悲憤,“我還要送出去呢!”
23.
那信用了極好的宣紙,紙上印著淡淡的桃花紋路,似乎還帶著一股極淡的幽香。
陸昭明展開信,張小元踮起腳,湊到陸昭明身邊去看。
「妍娘卿卿,見信如晤」
後面均是肉麻至極的甜言蜜語,看得張小元渾身雞皮疙瘩,掃了幾行便從陸昭明身邊退開了,隻覺得自己若再多看上幾句,他的眼睛或許就要瞎了。
他明白了,想來客棧內有一人名喚妍娘,花琉雀是來給她送情信的。
如今他已知道了花琉雀是個朝三暮四的花心之人,那他當然要把這件事告訴那位妍娘,以免她也受了花琉雀欺騙。
陸昭明面無表情看完了信,抬眼望向花琉雀。
花琉雀正對他訕笑。
“這……這位大俠。”花琉雀諂媚道,“能將信還給我了嗎?”
陸昭明:“字如其人。”
花琉雀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好歹小生也是聞名江湖的風流俠士——”
他將信紙塞回信封,丟到花琉雀胸口,又補了一句:“真醜。”
花琉雀:“……”
……
24.
張小元又湊到陸昭明身邊,一面想著如何與陸昭明解釋花琉雀腳踏十幾隻船的故事。
而門外一片喧嘩,夾雜著狗叫,去報官的店夥計似乎已將衙門的捕快們帶回來了,張小元好奇往院門外看,便見一名嬌小少女牽著一條大狼狗領著數名大漢,霸氣十足地自外頭走進來。
“采花賊在哪兒呢?”少女目光往院內一掃,落在倒在地上的花琉雀身上,柳眉一挑,道,“采花賊就是你?”
大狼狗:“汪汪汪汪汪汪!”
花琉雀:“我不是采——”
捕快手中火把的火光照亮少女靈秀的臉,花琉雀一頓,竟硬生生將後半句話改了過來。
花琉雀:“——這位妹妹,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語畢,還倒在地上的他露出一個自認迷人的微笑,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精美的折扇。
張小元:“……”
這人腦子真的沒病吧?!
“我奉戚大人之命,將你緝拿歸案。”少女根本不理會花琉雀的話,她一手撐著腰,另一手按在腰間所佩的長刀上,“有什麽話,到衙門再說吧。”
叮。
聽到這聲音,張小元熟練看向少女的頭頂。
「文亭亭,驃騎大將軍獨女,因不不滿與首輔獨子婚約而出逃,現隱居至鳳集縣,為鳳集縣衙捕頭。」
他呼吸一頓,又將目光移到了文亭亭那條大狼狗的頭頂。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嗷!」
張小元眨了眨眼,忽而便見那些字變成了他能看得懂的語言。
「屁墩,驃騎大將軍座下軍犬崽,鳳集縣衙抓賊第一汪!」
張小元:“……”
這個江湖還能不能好了!
為什麽好像連狗看起來都比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