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河不知在房間裡待了多久。
他似是一直站在窗前,自日光明媚等到霞光漫天,直到此時此刻,暗色天幕沉沉拉下,繁星突破濃雲,於天際熠熠生輝。
杭小時推門而入時,一股涼風自門外湧入,衝破室內寂靜的氛圍。
夜色下,青年微微側身,靜立許久的背脊略顯僵硬,俊朗的面龐上仿佛積著**,呈現出不快的暗沉。
“孟青河?”
杭小時指尖躍動的陽炎閃爍一瞬,屋內登時昏黃明滅,在青年刀削般的眉眼上籠罩一層暗淡色澤。
他詫異道:“你來……找我?”
陰影中,孟青河冷硬地點了點頭,語氣有些不自然,生硬道:“我聽人說,你去找了一名鬼修?”
杭小時即刻了然。
得,這又是一個厭惡鬼修,前來興師問罪的。
“沒錯,我是找了他。”
他明澈的烏眸滴溜溜一轉,突然上前半步,湊近孟青河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狡黠道,“為什麽問這個,難道你……關心我?”
俊美的五官在眼前倏地放大,狹長的鳳眸仿佛出鞘的利刃,眸色卻軟,眼尾明晃晃地挑起三分笑意,四分揶揄。
孟青河忡愣片刻,猛地移開目光,垂在衣袖中的手卻悄然攥緊,下意識朝腰側一摸。
——摸了個空。
……險些忘了,那柄能給他安全感的靈水劍,已經在與眼前人的對決中被摧毀了。
掌心空落落的,心頭猝然湧現的緊張感便無從抒發,悶悶地堵在經脈中,如同一塊巨石壓在胸口,連呼吸都隱隱變得不暢。
孟青河倒退半步,側過臉去,嗓音略僵道:“若不是我爹臨行前囑咐,讓我對你多加照看,我才懶得管你死活。”
他的側臉融入陰影中,本以為杭小時看不真切。
可杭小時身具極炎血脈,只要他願意,火光便能將血液化作燃油,在瞳孔中點亮兩盞耀眼的長明燈。
眼下見了孟青河的反應,杭小時在心底嘖了一聲,越發覺得有趣。
——之前倒沒看出來,他這位小老弟竟然是位傲嬌。
杭小時的雙手背在身後,步伐搖搖晃晃,走到孟青河身側,抬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孟大哥放心,我知道輕重。那位鬼修沒你想象的那麽可怕,實不相瞞,今日一番相處,我覺得他……還蠻可愛的。”
說起“可愛”二字,杭小時眼底帶笑,回憶起寧鴻今日的言行舉動,下意識彎了嘴角。
孟青河卻面上一沉,臉色更為難看。
“你知不知道鬼修對星河宗來說意味著什麽?”
他狠狠咬牙,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杭小時,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幾句話:“你若不想惹麻煩,今後還是離他遠點為妙。”
“安啦安啦,不必擔心。”
杭小時不以為然,在青年肩上又安撫性地輕拍數下,卻被孟青河肩膀一頂,倏地甩開。
被人甩了手,杭小時也不生氣,隻溫和地笑笑,轉身去點油燈。
直到屋內四個角的燈都被陽炎點燃,狹小的房間內亮起溫馨的暖黃色火光,他才悠悠地將手指豎在眼前,啟唇輕輕一吹,將陽炎吹散。
放下手指,在屋內巡視一圈,杭小時嘖嘖感歎道:“這血脈倒好用,點燈甚是方便,以後若是有事宿在野外,也不用擔心沒帶火石了。”
孟煥的嘴唇緊抿片刻,不耐道:“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杭小時手執燭台,輕描淡寫道:“不就是星河宗曾在鬼修身上吃過大虧麽?”
此言一出,屋內驟靜。
孟青河深邃的眼眸霎時睜大,眼底躍動著不可思議的光,愕然道:“你……”
杭小時微微一笑,不等他說完,便繼續不徐不疾道:“三年前,掌門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偷襲宗主,叛出星河,於宗內大開殺戒,將星河宗數十位長老斃命於掌下。他大笑著踏出山門時,整個偌大的星河竟無人能擋,無人敢擋。”
“這事在民間鮮有人知,但對於各世家、宗門的高層而言,並不是什麽大秘密。”
“而這位欺師滅祖的首席弟子呢,便是一個正宗的鬼修高手,若給當今世上的鬼修排個強弱順序,他毫無疑問可以排進前三。”
言罷,他笑眯眯地抬起頭:“怎麽樣孟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孟青河咬牙:“……對。”
沉默片刻,他終是忍不住問道:“你怎會知道這些?”
——廢話,這不是開掛麽。
關掉視野中025臨時調出的原書支線大綱,杭小時樂呵呵道:“你就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了。今天客棧中這麽多人,少不了各個世家的公子少爺,孟大哥,我跟你打賭,我也許是第一個去結交那位鬼修的,但絕不是最後一個。”
“……為什麽?”
“因為他已經提前預定下了入宗名額。”
停頓片刻,杭小時又攤攤手,補充道:“當然,入宗之後他會不會受到冷遇,那又是另一碼事,不是現階段咱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燭光明滅,清風縈繞。
一片沉寂中,孟青河俊逸的眉宇緊緊皺起,低聲道:“我想不通。”
在鬼修身上吃了大虧,難道不該提高門檻,再不收此類弟子麽?
“孟大哥,這是星河宗給世人的信號啊。”
杭小時豎起手指,在青年面前俏皮地搖了搖,語重心長道:“此屆招生選拔,比以往任何一屆的規模都要宏大,這又是為何?”
“……”
“當然是要借此告訴各大世家宗門,三年前的慘案並未損傷星河宗的根基,他們依舊是南大陸最有底氣的強大宗門嘛。鬼修也是,若是現在,星河宗從此宣布拒絕鬼修入門,是不是反像是他們怕了那惡徒?”
杭小時的嗓音低醇圓潤,語氣輕松,仿若山澗流水,爽朗悅耳。
孟青河卻僵立原地,瞪著一雙點漆般的眼睛,一副雲裡霧裡聽天書的表情。
見杭小時停下話音,他愣愣接道:“所以?”
杭小時:“……”
小弟,難怪你最終做了主角的小弟。
這腦筋的確只夠喊666的。
“所以來參選的人中若有鬼修,只要心性不差,資質不錯,最終總會被選入宗門。”
杭小時輕歎一聲,又道:“我詢問過客棧小二,近日裡前來的鬼修僅此一人,你說交好他有沒有意義?”
孟青河在原地僵立許久,終於所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只不過看他那依舊緊蹙的眉頭,杭小時對他究竟有沒有理解、理解了多少表示十分懷疑。
腦海中靈光一閃,杭小時倏地勾起嘴角,又道:“孟大哥,你知道對星河宗而言,更穩妥的做法是什麽嗎?”
孟青河略顯機械地搖搖頭。
“當然是暗中開後門,給考生中塞一個提前看好的鬼修,以確保萬無一失啦。”
孟青河:“……哦。”
嗓音呆滯,雙眼迷茫,銳利的烏眸中凌厲不再,反而晃蕩著滿滿的懵懂,仿佛迷霧氤氳的暗湖。
杭小時:“……”
他的笑容繃了許久,僵硬的嘴角最終忍不住垂落,在腦海中長長地哀歎一聲。
好不容易借著原文開掛,體驗一把足智多謀、智商碾壓的人設快感。
孟青河這個濃眉大眼的卻完全不懂捧哏,讓他威風凜凜的逼全部裝了個寂寞。
……唉,太難了。
還是小鴻鴻可愛,他有點想小鴻鴻了。
腦海中靈光一閃,杭小時倏地又想起一事。
他側過身,用端詳的目光望著孟青河,在對方充滿疑惑地轉過頭時,突然快步上前,抬手在青年眉間輕輕一抹。
“對了孟大哥,你這眉毛長得真快,幾天不見,已經完全長好了?”
身前掀起一陣疾風,孟青河尚未反應過來,眉心便已一涼——
青年抬手一摸。
摸了滿手濃黑的墨汁。
眉毛當然沒長好。
他是用焦墨一點點畫上去的。
為了能見人,畫了足足大半個時辰。
此刻墨跡被溫熱的指尖融化,暈開大抹汙漬,隨著杭小時手指劃動,在孟青河眉間化為一灘黑漆漆的圓圈。
像一隻滑稽的熊貓眼。
望著指尖墨漬,孟青河倏地回憶起了那日比武後歸家、照鏡子時的滿腔憤怒。
他緊緊咬牙,額角青筋繃起,掌心下意識匯聚起靈力勁氣,化為洶湧的水流——
“杭、小、時!”
作者有話要說: 孟青河:我眉毛禿了,也變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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