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他的人是誰?
白越沒想到會聽見這種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不, 我不知道。”
“那麽,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
付呈道:“在決賽結束後, 帝一選手除了你以外, 還有另一個人也不見了。”
“並且這個人與你關系很好。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突然消失吧?”
付呈問:“你想起他的名字了嗎。”
周圍人來人往。但因聲音都混雜在了一起,反倒辨不清誰在說些什麽。
曹尋由於一直不在賽場,所以並不清楚隊長在說誰。可當聽見“關系好的學長”這句話時, 心中不禁有了猜測。
白越視線落向一旁地面,少頃又抬起了眼, 直對上付呈的目光。
嘴角微微勾起:“隊長懷疑誰,直說就好。”
付呈打量著白越的表情,卻從中找不出一絲偽裝的成分, 像是真不知道他在指誰。
他垂首輕笑了一下:“很好。”
落下這麽一句, 便轉身離開了現場。其他副隊長左右看看, 也忙跟了上去。
這一整晚, 帝一燈火通明。
圍剿聯邦臥底的行動接近凌晨才結束。此時天際微亮,新的一天即將來臨。
糾察隊忙活了一晚上,配合軍方行動逮捕嫌疑人。不過這也僅僅是開了個頭,在捕獲臥底後,之後的審訊才是重中之重。
原本而言,帝一校間運動會大獲全勝, 本該趁此機會開個慶功宴。結果因為聯邦的陰謀泡湯。
“24小時連軸轉個不停,我感覺我要猝死了。”
行動告一段落,眾人終於可以暫且休息一下。但徐成棟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 整個人趴在了桌上,動彈不得。
跟他一個姿勢的還有胡子男。
他們甚至沒參加比賽,光是糾察隊的任務就這麽精疲力竭。這麽一想,白越和穆思寒又是比賽又是任務的,怎麽忙得過來?
徐成棟抬起頭,想要找兩人取取經,卻只看見了穆思寒。組長不見蹤影。
是回去了嗎。
徐成棟疑惑。他還是第一次看組長走這麽早。
【我在樓下等你。】
尚宇飛收到短訊後,一把推開門趕到樓下。
來到大門口,那人正立在不遠處。旁邊就是花壇,頭微垂。淺灰色的發絲落下,微微遮擋住了眼眸。
這會兒還是清晨,甚至連太陽都沒出來。路邊的燈還亮著,映出空氣裡淡淡的白霧。
那人站在霧中,身影變得模糊不清,好似就要這麽消失不見。
尚宇飛不覺加快腳步,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然後,終於有了實感。
他站在這裡。
白越突然被拉住,轉頭看了過來:“怎麽了?”
“不。”尚宇飛轉開頭,“沒什麽。”
白越往上指了指,笑問:“方便進去麽。你的室友還在睡?”
尚宇飛拽著白越往裡走去:“不用管他。”
無論哪個年級,帝一學生的宿舍都如出一轍。兩人一間,帶獨立衛浴。
白越跟著走進去時,發現尚宇飛的舍友並不在。屋裡貌似一晚上沒人待過,溫度偏低。
打開燈,溫煦的光線充斥了整個房間。
與他宿舍的擺設一樣。兩張床一左一右靠在牆邊,中間是學習用的課桌。
白越第一次來尚宇飛宿舍,但不用詢問,他便認出了對方床位。走上前,手輕撫了上去。
床墊有些硬,沒有一點兒溫度。
果然,尚宇飛昨晚沒在這兒。
但他沒有指出這點,而是問:“我可以睡這裡嗎。”
尚宇飛挑眉:“你是專程過來睡覺的?”
白越笑:“還想見你。”
“哼,睡吧。”尚宇飛拉開桌前椅子坐下,正好對著床面。
白越脫下鞋子,躺在了床中央。手交握放在腹部,輕輕合上了眼睛。
房間很靜,只聽得見輕微的呼吸聲。枕頭上沾染著獨屬於尚宇飛的氣味,令人眷戀。
過了一會兒,近旁傳來腳步聲,朝門口方向走去。房間裡的燈被關上,室內陷入昏暗。
白越依然閉著眼,忽然道:“一起睡吧。”
腳步聲頓住。
白越輕睜開眼,望向門口:“你要出去嗎。”
“我只是過來關燈。”尚宇飛抓了下頭髮,嘖聲問,“一起睡?”
白越看著他,沉默地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一個位置。
尚宇飛走近過去,站定到了床前。但他不知在猶豫什麽,半天沒有動作。
白越看在眼裡,直接伸手拽住對方手腕,一把將人拉上了床。
尚宇飛毫無防備,摔躺在了床面。
這只是一張單人床,躺兩個omega勉強還可。但兩個alpha就著實有些擁擠了。
身體不可避免地觸碰。兩人枕著同一隻枕頭,幾乎能感受到彼此輕微噴出的熱氣。
白越依然抓著尚宇飛的手腕,笑問:“為什麽猶豫?”
尚宇飛祖母綠的瞳孔注視著白越的臉龐。他伸手前傾,五指探向白越細長的後頸。
“笨蛋。”聲音略帶著一絲嘶啞,“我可不保證能忍得住。”
“你要忍什麽?”
白越能感受到,後頸被帶著硬繭的指腹擦過。他再次拉近了距離,鼻尖幾乎就要相碰。
此時此刻,在這狹小的空間之中,雙方只看得見彼此。
“你應該沒忘記,我現在是alpha吧。”白越音量低了幾分。
無論尚宇飛如何撫摸後頸,他也不會生出腺體。
就算不忍耐,擁抱,親吻。同性之間最多只能到這種程度。
交配行為,是異性之間才能進行的。這無關兩人是否相愛,而是天性如此。
同性的信息素會互相排斥。尤其是攻擊性強的alpha,一旦釋放信息素,要麽是一方強壓了一方,要麽是雙方勢均力敵打上一架。
尚宇飛撫摸白越後頸的手頓了一下,接著道:“我沒忘。”
白越看著尚宇飛,忽然翻身坐起,跨坐到了對方身上。他低頭俯視對方,笑了笑:“不如來試試吧?”
尚宇飛一愣。
“信息素。看我們能忍到什麽程度。”
他彎了彎眼睛,“而且,我也早就想知道你的味道了。”
上一次聞尚宇飛的信息素已是分化之前的事。當時他還未成年,對信息素並不敏感。所以到現在為止,他依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氣味。
尚宇飛感受著壓在身上的重量,眉頭微蹙:“你認真的?”
“當然。”白越笑,“我一直都很認真。”
相比起白越,尚宇飛卻不太樂觀。
在他第一次發現白越alpha的身份後,就已經嘗過對方信息素的攻擊。
那滋味並不好受。特別是當時白越未經訓練,對信息素的使用毫無節製。就好像放出一頭凶猛的野獸,肆無忌憚地踩踏著大地生靈。
他當時忍耐住了。沒有用信息素進行防禦與反擊。
而現在,必須再來一次。
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可是看著白越的臉龐,感受著對方身上的體溫,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
“好,試試吧。”
窗戶半掩著。清晨的風湧進,將窗簾吹得鼓起。
尚宇飛坐了起來。白越握住他的手,兩人十指交握。
“我會盡力控制住。”尚宇飛道,“要是感覺不舒服,立馬告訴我。”
白越點了下頭。
尚宇飛看著他,緩緩閉上眼睛。漂亮的祖母綠眸子在眼前滅掉。
然後下一秒,白越便感到一股重力沉沉壓下。
他也閉上眼睛,調整著呼吸。
壓在肩頭的重量並沒有想象中沉重。鼻間能隱隱聞見淡淡的火藥氣味。
有些熟悉。
似乎沒有想象中困難。
白越睜開眼。
可當他心中剛冒出這個念頭,程度便一下子加劇。
不知是否錯覺,房間溫度瞬間升了很高,仿佛有火焰在周身燃燒。隻覺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都要焦灼了一般。
他握著尚宇飛的手不覺開始顫抖。
盡管他想要竭力控制,卻無法改變周身環境的變化、以及它們對身體產生的影響。
身體既沉重、又灼燙。髒器像是在火上灼燒,大腦因疼痛變得不甚清晰。
而這一切,都是另一個alpha造成的。
幾乎是沒來由的的,心頭竄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氣。
——他正在被另一個alpha壓製,這是不正常的。
對方對自己挑釁、想要打敗自己。理所應當的,他應該進行反擊。
把人踩在腳下,讓這個不知好歹的alpha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俯首稱臣。
白越不想使用信息素。而越是壓抑,這份負面情感便越加嚴重。
他幾乎已經無法理智思考,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被熊熊火焰所灼燒著。
尚宇飛隻感覺自己的雙手被越握越緊,幾乎要到骨折的地步。
他感到有些不對,睜開眼,便看見了白越不同以往的表情。
對方緊蹙著眉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嘴唇緊抿,看他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殺人凶手。淺灰色的眼眸不再清明,一片渾濁。
即使兩人真的在打架,也不該是這種反應。
尚宇飛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他的手忽然被松開,肩上傳來一股大力、猛地將他推倒在了床上。
緊接著,身上壓下了更多重量。白越俯下身,雙臂牢牢扣住他的肩膀,一把將他翻身過去,呼吸不自然地重喘著。
尚宇飛感到後頸在被觸碰。
那裡是omega腺體的位置。alpha並沒有這種東西。可如果那裡被同性觸碰,其實蘊涵著幾分侮辱的意味。
白越連續撫摸了好幾下,接著埋下頭。鼻間的熱氣噴灑到了脖頸。
“白越!”
尚宇飛及時收回信息素。反手抓住對方的手臂,製止了對方的舉動。
“不是那裡。”
白越定定望著他。沒了信息素的壓製,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眼神也逐漸恢復了焦距。
最後,嘴角扯出一絲淺笑:“抱歉。”
他重新坐起了身。尚宇飛跟著起來,皺眉:“不舒服應該早點說。”
白越搖了搖頭。
他當時已經糊塗了,幾乎都快忘了是自己主動要求,一心以為是對方擅自挑釁。
心中有個聲音在不斷攛掇他,讓他壓製眼前的人。
這是屬於alpha的好勝心?
白越從來沒被壓製過,而即便是面對司空邢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麽難受。
或許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他一直在強行忍耐、不釋放信息素。
課本上的知識不會說謊。同性相斥,alpha之間的信息素只會激發彼此的敵意。
尚宇飛抬起手,撫向自己的後頸。那裡貌似還留有余溫。白越鼻息噴灑其上的觸感歷歷在目。
對方最後做出的舉動,就像是要咬那裡似的。
“我也不是omega。”
尚宇飛自言自語。
音量沒有刻意壓低,白越也聽見了這句話。他呼吸調整的差不多了,抬眼看了過去。
對方背抵牆壁,單手撫著後頸,表情複雜:“你想要‘標記’我?”
標記,分為臨時標記和終生標記。
臨時標記,是指alpha咬住omega的腺體,並將自己的信息素注入進去。能有效解決雙方的發情期。
而終生標記,則是在交配過程中咬住腺體,做法與臨時標記相似。唯一的區別,是一旦標記成功,該omega將與標記自己的alpha終生綁定。
無論是臨時標記還是終生標記,都是alpha與omega之間的行為。
同性之間不能、也不可能進行這種行為。
尚宇飛雖然學習不好,但也知道這種最基礎的生理知識。只是他沒有想到,白越竟然會盯著自己的後頸。
雖然那裡並沒有腺體。
白越聽見問題後愣了一下。他剛才幾乎失去了理智,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現在回想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記得自己當時滿腔怒火,想要由著性子狠狠教訓眼前的alpha。可理智又告訴他不能這麽做。結果折中之後,才不小心做出了後面的行為。
要是尚宇飛沒有及時收回信息素,他總覺得自己可能就要這麽……把對方上了。
一想到那畫面,白越就覺得有些……
他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眨了下眼睛。
尚宇飛被那視線直直盯著,撫著後頸的手不覺一頓。
“啊、不,抱歉。”白越笑了笑。
問題不在那,而是他差點無視對方意願做出強硬的行為。
“下次不會了。”
聽見這個回答,尚宇飛移開視線:“不用道歉,我沒生氣。”
下次不會,也就是說對方剛才的確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如果是別人敢對他說這種話,他估計會把人當場揍得找不著北。而當這個對象是白越,卻覺得沒那麽大所謂了。
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這一次的嘗試算是失敗了。
白越早就知道alpha之間會有排斥,卻沒想到反應會這麽大。
或許也是因為兩人基因等級相近的緣故。
尚宇飛的先天等級雖然只有a級,但從剛才感受到的壓迫感來看,肯定早就升到了a+乃至於s。
如果他與尚宇飛之間,有一方的基因等級更加弱勢一點,障礙可能也不會那麽大。
不過除了這點,他讓尚宇飛釋放信息素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昨天晚上,他被那個戴了面具的男人救了。對方對宋輔導員使用了信息素攻擊。由於控制得當,他並沒有受到影響。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聞見了。屬於那個男人信息素的氣味。
據說根據性別不同,所聞見的氣味也會有微小的差別。
比如omega之間,聞見彼此的信息素只會覺得甜膩。但如果是alpha,卻會覺得香氣撲鼻。
而昨晚,他在那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是一股侵略性極強的火藥味。灼燒著人的肺腑,似要燒焦成碳。
而這種氣味,與尚宇飛身上的信息素一模一樣。
對方之所以隱瞞,是因為自己加入了糾察隊嗎。
“你想什麽呢?”
許是太久沒開口,白越聽見了尚宇飛的問話。
他轉頭看過去,頓了頓,道:“在想昨晚的事。我這次又被同一個人救了。”
尚宇飛挑眉。
白越:“我應該跟你說過吧。上次利亞星有一個戴了面具的奇怪男人。”
“你當時不是問我,對這個組織怎麽想嗎。”他笑了笑,“我覺得很帥氣。”
“被救這麽多次,即使同為alpha,我也有些心動了。”
聽見這話,尚宇飛先是一愣,接著面色難看起來。
他心中五味陳雜。
白越雖然是在說他,卻又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是他。怎麽能當著他面表揚其他alpha。
白越還在繼續:“如果還有機會見面,希望他能告訴我他的名字。”
“喂!”
尚宇飛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低下了頭。
“我才是你男朋友,別在我面前提其他人。”
語氣是難得的弱勢。
白越低頭看了眼對方的手。接著身子前傾,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學長。”
這是兩人在外面才會有的稱謂。
尚宇飛微抬起頭,正對上那雙淺灰色的眼眸。
對方彎了彎眼睛:“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