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貓的命名法》第4章
在久世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裡,撿貓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他好心沒好報,被無辜敵視了兩天,又因此出了車禍、丟失了漫長冬季裡唯一能與外界來往的交通工具,還淒慘地骨折了——若不是久世自己就是醫科畢業,懂得如何複位,他的右臂甚至會有廢掉的風險。

 當然,與骨折一起到來的還有發燒。久世回家後重新做過緊急處理,也吃過抗生素,凌晨時分依舊是發起了低燒。次日早晨醒來,久世仿佛靈魂漂浮在海上,半晌才慢慢抓到一塊記憶的浮板,逐漸清醒過來。

 從翻車到回到家裡,這期間所經歷的一切,稱得上是虎口脫險、千鈞一發的奇跡,但奇跡並不意味著故事到此為止迎來好結局。先不說感染、封閉、物資短缺等接下來數周可能發生的災難,久世目前就有一個完全無法釋懷的疑慮:他昨天,似乎聽到了貓開口說話。

 久世知道長年獨居的精神衛生風險。他深呼吸一口氣,起身去衝了個澡,帶著發燒後產生幻想類疾病的沉重心理準備,推開了房門。

 樓下起居室裡,貓還在睡。昨夜的雪地跋涉使兩個傷員都勞心勞力,相較而言,之前都一直警惕過頭的貓現在倒是睡得更安穩一些,連久世來到身邊也沒有驚醒。

 久世落座在旁邊的沙發上,沉默注視著貓的睡顏。

 幾分鍾後,貓自然地醒轉了。像之前一樣,它先是困倦地蹭了蹭沙發,隨後才慢慢睜開眼。見到久世在,貓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往回縮,但好歹沒有出現前幾天那樣憎惡的表情。久世緊緊地盯著貓,心裡混亂地考慮著對策:

 這隻貓……如果它真的說話了,要怎麽甄別是它會說話還是我在發瘋?……對話嗎?不,還是錄下來吧。重放……等下,頻譜,解析頻譜就明白了,貓的音調要更高一些。

 久世一邊竭力鎮定地摸索著手機,一邊視線仍然密切觀察著貓的動向,不知不覺間連呼吸都屏住了。

 終於,貓遲疑地張開了嘴:

 “——喵?”

 ……果然是記錯了吧。

 久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是解脫還是失落。

 貓不明就裡地側頭看了久世一眼,打了半個呵欠,還有半個因為拉扯到傷口而被貓痛苦地咽了回去。這倒是提醒了久世。昨夜到家後,他重新處理了自己的手臂,卻還沒顧得上貓。貓的手上有一些新的劃傷,並不嚴重,但最好還是清理包扎一下。另外貓腹部的繃帶也該換了。

 急救箱從貓的到來起就一直放在沙發邊,久世將貓按倒在沙發上,拿起了手術剪。

 丹尼仰面朝天躺倒在沙發上,盯著手術剪的寒光,呼吸暫停了一瞬。

 丹尼討厭任何形式的剪刀。他偏過頭去,讓視線落在這條留著他齒痕的長沙發上。沙發的主人此刻正俯身在丹尼的正上方,用那把手術剪慢條斯理地剪開他身上的手術服。逆著光,對方的身影巨大得好像一座山,極有壓迫感。

 丹尼壓下恐懼,沒有掙扎。

 手術服被完全剪開了,冰涼的刀鋒在丹尼的皮膚上擦過,他感到汗毛倒豎。耳畔傳來哢嗒響聲,是對方打開了身側的急救箱——老實說,作為急救箱而言,它也太大太包納萬物了:全套手術剪、持針器、縫線,還有好多丹尼叫不上名字的、怎麽想都不屬於急救用品的醫療器具。丹尼據此推測那個人是個醫生。

 醫生只靠左手便靈巧而謹慎地解開了丹尼身上的繃帶。布料脫離愈合中的傷口時,無可避免扯開了疼痛的序幕,丹尼猛地咬住牙關,頭腦陣陣發昏。若非他已經習慣疼痛,恐怕立時便要昏死過去。

 事實上也相去不遠:換藥完成時丹尼渾身都汗透了。醫生換了一張清潔的白布,仔細擦拭他的身體。他的手穩且專業,沒有曖昧的痕跡——但正因如此,丹尼才會為自己的赤身裸/體而感到羞恥。他入行不久,還未習慣這樣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弱點的姿態。

 一如他的同行們,丹尼學習了許多特殊的技巧來讓自己脫離這具軀殼,靈魂高高在上地浮遊,觀看他的臨時主人們愛/撫那軀殼的背脊、下巴,褻玩他每一寸毛發與皮膚。然而現在,醫生的動作輕柔但堅定,無法與主人們的愛/撫混淆。

 為了轉移注意力,丹尼低聲嘟噥起來:“麻醉藥都沒有,到底是要幹嘛……”他想這句話在對方耳朵裡或許只是聲貓叫似的。

 果然,醫生沒有回答。

 醫生很少說話,其實他說話的時候丹尼也根本聽不懂。丹尼起初醒來發現自己身受重傷、失去了一切隨身物品、被限制自由……這種種的恐慌在面對醫生這一位無法溝通的陌生人時達到了頂峰,足以擊潰理智。即便時至今日,想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也知道醫生沒有惡意後,丹尼依舊無法徹底安心。

 但丹尼很擅長忍耐。

 更換繃帶是必須的,丹尼可以忍受這種疼痛。他咬緊牙,強迫自己放松。他的腦子裡閃過荒無人煙與世隔絕的環境,車禍時冒失地伸過來想要掩護他的那隻手,還有那副背他回家的寬闊肩膀。在雪地裡跋涉時,有那麽幾個瞬間,他幾乎確定醫生堅持不住,會將他拋棄在荒野。

 但他們最後都活著回來了。這個醫生,雖然哪裡都奇奇怪怪的,但似乎沒有傷害他的打算。

 這就夠了。丹尼想。隨著腹部綿延的疼痛漸漸平息,他疲憊地睡去。

 丹尼不久便再度醒來。

 他還待在那張沙發上,窗外是皚皚雪山。從落地窗向西方遠眺,看不出任何的人工痕跡。此地如此荒蕪,令丹尼確信之前那個從虐待獲取樂趣的主人把他從車上扔下來時,的確是想著要拋屍。

 好在這兒正巧有人離群索居地住著,並及時救下丹尼的性命。更巧的是那人還是個醫生。若不是丹尼實在想不出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值得圖謀的,他會把懷疑保持得更久一些。

 無知是恐懼的來源,而丹尼對醫生是真正的一無所知。

 早晨換藥時的一片狼藉已經收拾好了,沙發清爽乾淨,丹尼身上也清理過了。醫生不在,矮桌上放著兩個淺口盆,裡面分別是水和鋪著一層魚松的雞肉。雞肉搗成了可疑的泥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丹尼盯著看了片刻,決定自己還不餓,便清高地置之不理,起身徑自去了廁所。

 或許是因為昨天以來丹尼的合作態度,醫生放開了他四肢上的束縛。現在丹尼渾身赤裸,唯有雙手因為昨天被玻璃劃傷而額外纏上了繃帶。他艱難地解決掉個人問題,在浴缸邊的毛巾上把自己蹭乾淨(並盡量不去想醫生為什麽會想到把毛巾留在這種地方以及之後誰會進行清理)。離開前,丹尼的余光瞥到鏡子裡的自己。

 他看起來糟透了,傷痕累累,腰腹部纏著大量繃帶,而且被醫用剪剃得近乎斑禿;但至少比昨天要好一些,沒那麽精疲力竭與絕望。赤裸身體上大量的擦傷和鞭傷已經有愈合的跡象,丹尼希望它們不會留疤。販賣皮相是他僅有的生活來源。

 樓上,醫生的房間沒有動靜。丹尼覺得這是個探索房子的好時機。業內的前輩們都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然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感驅使著他,丹尼仍然希望摸清醫生的底細。他很快弄清了這幢房子的結構:地上兩層,一層是起居室、開放式廚房和書房,二層應該是臥室。地下或許還有個儲藏室。車庫在室外,與廚房連通。

 丹尼不打算上樓。他試了試書房的門,發現是虛掩,便毫無負罪感地推開了。正對房門是一扇飄窗和一張書桌,書桌一側連接著一整面牆的書櫥。那個巨大而過於專業的醫藥箱顯眼地佔據了書櫥最下面一整欄,其上是滿滿當當的各類書籍。丹尼看不懂書脊的文字,但只要掃一眼裝幀就能知道那都是些枯燥無味的專業書。

 他翻身坐上書桌,拉開書櫥上方的抽屜,見裡面是許多本筆記。丹尼隨手抽出一本,翻到封面,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簽名。再下一頁是手繪的人體骨骼分解圖解。

 是醫生的筆記?考慮到那副黑發黑眼的外貌,丹尼估計醫生是亞裔。更多就猜不到了。相對丹尼而言,醫生的個子相當高大,然而性格卻是與之成反比的陰鬱,沉默不語的樣子就像個幽靈。丹尼好奇心起,繼續往後翻閱著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長毛地毯掩蓋了腳步聲,醫生推門而入的時候,丹尼還在隨手翻閱著,根本來不及收拾罪證。他慌張地向後靠了靠,試圖把筆記本藏在身後,但很快意識到這是徒勞。丹尼只能深吸一口氣,繃緊頭皮等待著醫生的反應。

 出乎丹尼的意料,對於他這冒失的闖入與窺探,醫生沒有生氣。他拍了拍丹尼的後頸,丹尼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自己騰空而起,被醫生單手抱下了書桌。丹尼等待著醫生的後招,但醫生只是尋常地往起居室走去了。丹尼踟躕片刻,也跟了過去。

 連續幾天的意外讓醫生顯得有些疲倦。他徑自坐上了沙發,開始閉目養神。丹尼無所適從地站了一會兒,選擇落座在一旁,離醫生有一段距離。過了一會兒,他感覺醫生的左手伸了過來,正無意識撫摸著自己後背。

 丹尼從在書房被抓包起便自覺理虧,哪怕被摸得肉麻也盡量著克制自己的反應。他很害怕。醫生現在是很平靜,可這種平靜很有可能只是表象,是火山爆發前的寧靜,丹尼完全不敢鬧出動靜。

 然而有些事是丹尼無法控制的:

 他餓了。

 腸胃蠕動的聲音想必也傳到了醫生的耳朵裡。他睜開眼,望向丹尼。丹尼尷尬地避開醫生的視線,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醫生笑了起來,起身離開。過了片刻,醫生拿著一隻湯匙回來了,他從矮桌上拿起那盤雞肉泥,給丹尼喂了一口——是手對嘴的喂法。丹尼感到有些怪異。他試圖鑽出醫生的懷抱,醫生卻不肯放開。那隻手大而有力,使丹尼想起被拉扯項圈、不得不掙扎著跟隨的窒息體驗。

 丹尼權衡片刻,放棄了掙扎。他順從地張開嘴,一口口咽下貓飯。雞肉味道一般,丹尼吃掉半盤果腹便停下了。偶爾有粘稠的雞肉泥從杓邊滴落在丹尼身上,他沒有理睬。

 落地窗外大雪紛飛,丹尼蜷臥在沙發上,感覺醫生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後頸,規律地摩挲著。過了片刻,那隻手移到了丹尼下巴上,輕柔地抓撓起來。過於親昵的接觸使丹尼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此時很飽很暖和,並且久違地感到安全。他僅僅是咕噥了兩句,忍下了醫生的騷擾,視線散漫地投向落地窗上映出的人影。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