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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的命名法》第22章
丹尼心不在焉地查看著上傳進度條。這份防盜錄像提供的視頻資料足夠大,衛星網絡緩慢的速度得花上兩三天才能完成上傳,但丹尼沒那麽著急。事實上,他著急的是另一件事。

 醫生又把自己關起來了。

 上一次他這麽乾,還是在丹尼強吻他的時候。那次醫生花了一整天消化情緒。丹尼確信這次醫生受到的震撼比上次更大,他無法預估醫生要花多久才能接受這種情緒。現在,他甚至沒那麽在乎醫生究竟承不承認貓和人的定義了。他只是擔心醫生的精神狀態。最次最次,他不能讓醫生把自己餓出個好歹來。

 丹尼已經上樓查看了幾次。他盡自己所能躡手躡腳,扮演一隻去留無影的貓,還豎起耳朵貼在醫生的臥室門上,像個尾隨犯似的。前兩次,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丹尼的恐慌逐次積累,好在第三次偷聽到的窸窣更衣聲消解了他的負面猜想。第四次時,又沒有了動靜。丹尼在門口聽了很久,才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由此推斷,醫生還好,他大概只是暫時不想見丹尼而已。

 丹尼可以接受。

 老實說,丹尼不太能理解醫生的痛苦。醫生有合法身份,受過高等教育,有醫生這種高端職業的博士學位,甚至他還擁有一棟完全屬於他的房子。哪怕被排擠被欺凌,他仍然可以在這棟鄉間小屋衣食無憂。醫生到底有什麽可抱怨的?

 不僅如此,不算前任主顧的話,丹尼甚至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可抱怨的。他的人生前十四年都有姨媽照料,那時他認真上過學。後來姨媽去世,丹尼靠打短工為生時,姨媽的朋友們也都陸陸續續接濟過他。

 三年半以前,丹尼打工的餐館因停工令而倒閉,他衣食無著,這才真正入行。那年他都18歲了,比大多數同行入行更晚。要放在內華達州萊昂那附近,這個年齡的男妓甚至是完全合法的。他因此並不覺得自己過得可悲。

 相較而言,醫生就像一朵玻璃罩裡的花。丹尼不知道為什麽醫生受到挫折後會扭曲認知。他也失去了姨媽(雖然她脾氣壞得可怕,丹尼照樣愛她),也受到了職業歧視和性向歧視(倒不是說丹尼在乎過),他照樣活得挺好的。他開始獨自生活而那會兒甚至只有15歲,而醫生早就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醫生比丹尼更為軟弱無助。

 但那也是醫生的一部分。痛苦的與執著的,軟弱的與堅強的,局限的與淵博的,謹慎的與瘋狂的……全都是醫生的一部分,是丹尼認識醫生時就存在他體內的。丹尼無法改變,於是他選擇接受。他接受醫生的脆弱,接受醫生壞掉的事實,並基於此尋找解決方案。

 丹尼找到了大門正上方的那對布谷鳥。向內的那隻就是罪魁禍首。它的眼睛是玻璃做的,泛著暗紅色的光澤。很合理也很容易想到的防盜攝像和寵物監控鏡頭安排。丹尼奇怪他之前怎麽沒注意過,明明防偷拍也是他們這行的職業技巧之一。或許是最初他需要擔心的太多,沒有精力顧及這個;或許是後來他過得太安逸隨性,輕易就放棄了擔心。

 沿著布谷鳥的眼睛方向,丹尼找到了鏡頭的視野中心:正是起居室的長沙發。他於是在沙發背上貼了張字條:

 “你可以下樓。如果你不想見我,我會待在書房。”

 丹尼的字歪歪扭扭,是句子成型之後對著字典描畫上去的。但他知道醫生能看懂。他打量一番自己的作品,忽然覺得少了一句話,立即又撕了一頁紙狂草幾筆貼在下方:

 “又:不準偷窺我睡覺!”

 然後,丹尼收拾好毛毯和熱茶躲進了書房。他沒有選擇平時停留的飄窗,而是貼著房門坐下。如果醫生有下樓,他想第一時間知道。

 在此之前,丹尼在醫生面前就像回到了姨媽還在的童年,任性又活潑。但當他意識到醫生的問題時,這些年的歷練便逐漸回到了丹尼身上,他變得更多疑,更成熟,也更懂得應對。他要用這些年自願不自願學習到的生活經驗,尋找幫助醫生的方法。

 丹尼非常有耐心。

 在他躲進書房的第三個小時,終於傳來了醫生下樓的動靜。他聽到微波爐親切的一聲“叮”,然後一切重歸寂靜。有那麽個把小時,丹尼一直抱著一種難以啟齒的期待,等待醫生吃完飯,做好心理準備,推開/房門發現丹尼還在等待。到那時候,他們可以上演一出愛情輕喜劇的重逢橋段——

 但什麽都沒有。直到日落西山,起居室也沒有別的動靜。醫生是真的在躲他。

 明明早已預料到這一點,並且自認可以接受,丹尼仍然毫無理由地感到傷心。熱茶早就放涼了,丹尼大口喝掉,推門而出。他帶著紙筆,憤憤地把沙發背上的字條替換了:

 “懦夫!”

 但這個詞似乎又太重了。丹尼過了一秒,將它撕掉,改成了:

 “晚安。PS:不準偷窺我睡覺!”

 字條溝通起效了。醫生與丹尼保持著一種心照不宣的作息:他們同時生活在一幢小小的房子裡,起居作息,卻互不相見。兩人的作息完全錯開,在時間和空間的維度裡循環往複地遊走,就像是一場禪意的捉迷藏。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丹尼的情緒。

 他感到孤獨。

 醫生那邊,至少還透過防盜攝像頭見到丹尼,可丹尼是真的沒再見過醫生。他有些明白了醫生當初的痛苦。脆弱與無助,或許都是因為醫生沒有夥伴,沒有戰友。孤立無援是可怕的。醒在醫生家驚慌失措試圖逃走那幾天,還有現在,丹尼都感到極度的孤獨。

 丹尼平時很少落到這種境地。哪怕是他這種沒有社會地位可言的職業,業內聯合起來,面對搭線人時也能有一些話語權,能爭一爭分成和安全要求。因為姨媽的關系,搭線人還挺照顧他的——當然不是輕言善語或者多給錢的那種照顧,但給他引薦好脾氣主顧已經是很大的恩惠了。至少丹尼不用去做街妓。他敢說他的境遇在業內是最好的那一撮。

 再往街上看,他的同行有相當比例是非法移民,那些人是真正受過苦的,有些人的故事悲慘得可以跟芳汀相比,加起來能寫出三部《悲慘世界》。他們或者各自為政,或者單線與保護人聯系。丹尼有時候想他們為什麽不站在一起,但他也明白信任是殊為不易的。丹尼只能盡自己所能。

 那些人裡,或許也會有認知失常的案例,但丹尼與他們從未熟到他與醫生這個程度。更多的,在丹尼叫得上名字之前就從街上消失了。也許是找到了好的去處,也許是再也沒有了去處。

 是不是醫生的困境也是那樣?丹尼漫無邊際地想道。他單打獨鬥,被排擠,被欺辱。他被親情指引而來,卻在錯誤的時間抵達了陌生之處。因此他疲憊,他恐懼,因此他選擇麻木自己。醫生的運氣實在太差。在最低谷時,丹尼幸運遇見了醫生,而醫生當時,誰都沒能遇見。

 “我想念你。”

 丹尼寫下這句話,然後又劃掉。他不喜歡這樣表露自己的喜好與情緒。他不喜歡自己表現得軟弱。他情願“要求”,而不是“需要”。

 或許我只是餓了,丹尼想。他一挺身從沙發上跳下來,決定去做點東西吃。

 冰箱裡有醫生給他留的蛋包飯和湯。丹尼端出來熱了一下。醫生這個人真是奇怪,明明一心認定了丹尼只是隻貓,卻又用那麽尊重憐惜的態度對待他。就連現在,原則上他們是在吵架,醫生居然還給他留了蛋包飯。甚至更早之前也是如此。早在他們還不認識的時候,醫生那樣討厭貓,卻還是把丹尼帶回家,救了他。

 丹尼捧起湯,小啜了一口。他更加想念醫生了。

 丹尼收拾好廚房,回到起居室。他決定誠實一點,把那張“我想念你”寫完並且貼給醫生看。他拿起隨手扔在沙發上的紙筆,找到原先貼紙條的角度,習慣性抬頭去確認攝像頭的位置時,卻忽然一怔。

 他發現發現攝像頭在動。

 那種運動頗有規律,緩慢地從左上到右上,然後迅速移向左下,再緩慢到右下……丹尼盯著攝像頭看了十幾分鍾,確定了攝像頭是在寫字。三個假名,嘴唇撮起的濁音,像微笑一樣的雙唇音,然後是鼻音。

 是“抱歉”。

 丹尼茫然地站在原地,忽而想起了什麽,低頭看向手中攥著的紙張。被一橫劃掉“我想念你”還是相當明顯。亂七八糟的筆順,小孩子塗鴉似的假名。可那又怎樣,醫生一定能看懂。丹尼甚至沒有張貼它,只是簡單放在沙發坐墊上,醫生便通過攝像頭看到了,並用這種不好說是古典還是現代的方式給出了答覆。

 太無聊了。丹尼感慨道。

 現在可是21世紀。電腦發明距今將近百年,智能手機出現也20年了。這幢房子雖然偏遠,但也有衛星網絡覆蓋。更何況就這種樓上樓下的距離,藍牙都能接收到。為什麽醫生還要做這種事……

 丹尼把對醫生奇怪回復方式的詬病統統寫在紙上,其後還加了大量的感歎號。這次他都懶得貼上沙發了,直接舉到在手上伸到了攝像頭面前。過了片刻,果然見到攝像頭又動了起來。

 實在是太無聊了。丹尼再次感慨道。

 想是這麽想,但他還是緊盯著攝像頭的運動,記錄下醫生的回復。

 要說實話?丹尼樂此不疲。

 兩人間的溝通進化到21世紀是一天后的事。丹尼次日醒來進入書房,像往常一樣查看視頻的上傳進度,發現凌晨時視頻便上傳完畢了。不僅如此,電腦右上角還有個小紅點,是這台電腦同步的手機信息。打開來看,是醫生給丹尼的留言:“你的律師朋友打來電話。”

 丹尼對那個小小的對話框感到萬分驚喜。他立即劈裡啪啦回了一大段話,先是關心醫生的情況,又問電話裡說了什麽(更好奇他們是如何交流的),最後還寫了菜單說想吃前天那個蔬菜天婦羅。

 醫生一個字也沒有回復。

 好吧,他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懦夫久世。

 丹尼憤憤地想著。他自我反省了半秒鍾是不是說太多嚇到了醫生,但很明顯丹尼單方面的反省是沒用的,醫生根本不肯同他交流。丹尼嘖了一聲,關掉了對話框,然後他用電腦聯系上了律師,就視頻的內容和當時的經過做了一番確認。臨了時,丹尼沒忍住,問了一句電話裡醫生是怎麽說的。律師回答,電話沒有接通。

 啊,毫不意外。

 丹尼重新點開右上角的對話框,奮力敲擊著鍵盤。他敲了好長一段對醫生的指責,又逐字刪去了。毫無意義,醫生無法被罵醒,而傷害醫生當然也不可能使丹尼快樂。

 丹尼撐著下巴發了一會兒呆。他很無聊,很孤獨。他很想醫生。有個脫口秀怎麽說來著?飛機失事,孤島求生,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直男也會變彎,仇敵也會相愛。

 但丹尼現在明明脫離了精神孤島,可以上網、可以跟其他人交流,可以隨便看點什麽熱/辣的真人秀或者聯系暌違的好友。怎麽他還是隻想跟樓上那個拚命躲開自己的醫生聊天、撒嬌、講一些無聊瑣屑甚至完全錯位的小事呢?

 最後,丹尼只是簡單地歸納了一下跟律師交流的事。他知道醫生不會回復,敲完回車便起身準備去做午飯了。可還沒走出書房,他便聽見電腦的提示音。丹尼回頭去看,屏幕上顯示著醫生的回復:“你要幫忙嗎?”

 ……這個人,是怎麽回事啊?先是裝死,突然又秒回,是一直貼在手機前看到現在才舍得回復嗎?

 丹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有那麽一秒鍾,他真的很想做出一些刻薄的回復,比如說“一個蹲在臥室不肯出門的精神錯亂醫生能幫上什麽忙?”但事實上,丹尼只是回了個曖昧的表情符號。過了片刻,醫生的回復顯示在屏幕上:“你請律師,要做什麽?”

 丹尼看著這行字。他當著醫生的面霸佔電腦,打電話聯系律師,還找醫生要過錄像。而醫生的反應一直是“我能不能幫上忙”。這是他第一次問“你要做什麽”。丹尼不確定這是不是個好跡象。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將自己的打算全盤寫給醫生,包括起訴計劃、時間安排、證據鏈和最終目標。丹尼懷疑他的日語水平和醫生的認知問題都可能導致醫生看不懂,但丹尼還是想說。丹尼想告訴醫生他會乾到底,他要對方坐牢,要自己拿錢。丹尼要證明自己是對的,而所有傷害他的都等著進監獄吧。

 他希望醫生也能這樣理直氣壯。

 丹尼寫的內容很詳細、很複雜,中間有些句子還得借助了網絡翻譯器才成文。醫生也閱讀了很久。丹尼看到對面“正在輸入”的標識一直在閃動。

 過了很久,醫生回復道:“那很難。”

 他指的是丹尼的官司。那當然很難,沒有及時的醫學取證,並且丹尼本人是個非法男妓,而他們想告的是一個有錢有勢的行業精英。不用律師告知,丹尼也知道陪審團的屁股天然地就坐在對面那邊。但不能因為難就不乾。

 丹尼啪啪地寫下自己的回答。對面很久沒有動靜,丹尼等得都快要睡著了。他趴在書桌上,因為一上午高強度的對證和勞心勞力而疲倦,卻還是在執著地等醫生的回復。

 實際上,醫生說什麽跟他有什麽關系?他才不需要一個認知失調的醫生對他的人生發表意見。但留言提示音響起的時候,丹尼還是立即跳了起來。他點開那條留言,帶著一絲自己也不肯承認的忐忑。

 醫生發過來的是一個拇指的表情。

 丹尼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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