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被趕出去之後只能在客廳裡晃蕩，實在晃悠不住就去廚房幫忙，想著等開飯的時候，她爸總能把唐意秋給放出來。

　一直到中午吃飯的點，唐意秋才從書房出來，她給了時歡一個放心的笑。

　時媽媽做了一桌子菜，飯桌上大家都是各自端著碗，默默地吃著飯，氣氛莫名的有些尷尬。

　時歡坐如針氈，道：“唐……唐意秋你多吃點，我媽做飯挺好吃的，尤其是燉的那個排骨，以前我一個人能吃很多。”

　她家裡已經坐了個老師，再叫唐意秋老師好像怪怪的，但是叫全名好像也更不順溜。

　果然，時媽媽和時爸爸都看向了她，略皺起來的眉頭好像寫滿了疑惑。

　於是，明明是要打破尷尬，硬生生變成了緩解尷尬。

　唐意秋點頭道：“阿姨做菜的確很好吃。”說著，她又看向時爸爸，“平時我們拍戲，在劇組的時候她都是叫我老師，回來的時候說是怕叫我老師會差太多輩，所以才叫我名字。”

　時歡恨不得一頭扎進米飯裡，“嗯，是這樣的爸，她在劇組教了我很多，你有看過我拍的電視嗎？”

　時歡上映的只有電影《偏見》和電視劇《無氧呼吸》，電影她是不敢讓父母看的，畢竟裡面關於同性的劇情太多了。不過，她看過很多電影影評，裡面有很多粉絲說，電影上映後她們帶父母去看過，不是所有父母都反對，有些父母看到兩位主角很辛苦，會感到難過，從而支持自己孩子的選擇。

　大概這就是好電影的教育意義吧，片子不以同性當賣點，而是切切實實的反應現實問題。

　時媽媽道：“我跟你爸去看過，拍的不錯。”

　時歡心裡一動，抬頭看看時媽媽又去看時爸爸，“真的嗎，爸，你跟我媽一起去看過？我跟你說，我拍這個都拿獎了，金獎了，算個小影后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拿獎的時候她就想跟她爸媽分享，她從小到大讀書，成績不差，但是好像永遠排不上第一，那是她第一次拿到金獎。

　時爸爸吃著菜，給自己倒了杯酒，唐意秋陪了一杯，等酒下肚，時爸爸才道：“我看過，國內三大，含金量很高，但是不能驕傲自滿，要慢慢沉澱，以後的路還長。”

　時媽媽補了一句，“還要注意休息。”她看了一眼唐意秋，“你老師為人嚴肅，之後還得讓你多帶帶歡歡，她年紀小，做事比較衝動。”

　“歡歡學習能力很強，有些東西還得靠她教我。”唐意秋又笑了一聲，“老師，我再陪您喝一杯。”

　桌上開了兩瓶白的，度數不低，這一杯接一杯的喝，挺上頭的。時歡想攔一下，但是被唐意秋的眼神壓了回去。

　她心裡說不出什麽感覺，有點甜，有點酸，同性的戀愛之路比一般人要走的艱難，她們這條路算是比較平坦了。

　平時唐意秋都不喝酒，不管她跟誰說話，都帶著點傲氣，今天過來，從她進門起她都是個小輩的樣子，溫柔、懂事，跟時爸爸和時媽媽說話，都要端著他們捧著他們，小心營造氣氛。

　也不是說姿態卑微去迎合時歡父母，是她很用心讓時歡父母認同她，時歡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害怕的情緒她一並壓了下去。

　唐意秋和時爸爸喝了好幾杯，時爸爸臉上終於有了點笑，他問道：“你和歡歡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網上新聞真真假假的，都說時歡跟唐意秋是在拍第一部 戲之前就確定了關系，還有的說時歡第一任女朋友就是唐意秋。時爸爸對自己這個學生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她不會辜負時歡。

　唐意秋實話實說：“她拿獎之後，我就跟她告白了，之前就是拍戲沒網上寫的那麽多事，但是我們還沒有在一起之前我就喜歡她了。”

　時爸爸嗯了一聲，又問：“那你什麽時候喜歡她的？”

　說到這個時歡眼睛就亮了，跟著她爸爸一起好奇。唐意秋略微思索了一翻，“她成年，上大學的時候，我去學校辦一些事然後喜歡上了。”

　時爸爸剛要點頭，時歡一歪頭，疑惑地問：“不對啊，我媽說我十六歲，我們就睡到了一起。”

　“咳——”唐意秋一口直接嗆到了喉嚨，滿臉漲紅，用眼神暗示時歡，再去看時爸爸，時爸爸也被嗆了一下，只是沒她嗆的厲害，但是那臉上的表情怎麽看怎麽糟糕了。

　時爸爸蹙著眉，臉黑到鍋底，那樣子好像在說，我把你當好學生，你卻對我女兒做這麽禽獸不如的事兒！簡直變態！

　時歡也是一時嘴快，連忙解釋道：“爸，不是那個睡，你別想歪了，我就是聽我媽說，我上高一的時候，她來我房間睡過覺，我是問這個。”

　時爸爸的酒杯在桌子上砸了一下。

　眼瞅著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好感，要被功虧一簣了，時歡急得敲了敲額頭，要不是她剛剛啃了排骨，嘴巴上油乎乎的，她一定要對著自己的嘴來兩巴掌，想什麽呢，怎麽能給唐老師拖後腿！

　唐意秋歎了口氣，望著她寵溺的笑了一聲，道：“不好意思，叔叔，這個事確實是我在撒謊了，她十六歲的時候，我確實注意到她了，那時她太小，所以一直維持在有好感階段，並沒有對她做什麽，等到她成年的時候，我才真正的暗戀她。”

　再後面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唐意秋沒在往下說，時爸爸眉頭抖了抖，冷了一眼時歡，道：“吃菜吧。”

　接下來，飯桌上都是安安靜靜的，就算氣氛再怎麽詭異，也沒有人敢接話了。

　只有時歡眼睛珠子靈活的亂轉，原來唐意秋真的是在她少女時期就對她有感覺了，那麽漫長的歲月裡，原來有一個人一直在關注她。

　她一邊吃飯一邊想，她以前做過很多糟糕的事情，唐意秋應該看到了不少吧，居然還一直喜歡她，對她一定是喜歡到了骨子裡吧。

　免不得的她心裡又開始疼。

　她發著愣的想，直到時媽媽舀了一杓子排骨在她碗裡，又敲了敲，道：“別數著飯米吃，一顆顆的得吃到什麽時候，這麽久了惡習還沒有改，你在外面這些年怎麽過的？”

　時歡撒嬌，“因為唐意秋她寵著我啊，我不好好吃飯的話，她就會喂我吃啊。”

　“你還挺要臉的！”時媽媽冷了她一眼，臉上卻帶著笑又去招呼唐意秋吃菜。

　以前住在一起久了，時歡特別煩她媽管她，現在乍一聽就想多撒撒嬌，“怎麽啦，我有女朋友寵啊，她本來就喂我吃飯，有時候還會幫我穿衣服，她還說什麽都聽我的，你看看我爸有那麽對你嗎？”

　被提及的時爸爸也想瞪她，可看到她那笑得傻樣，以及唐意秋臉上寵溺的笑，抿了一口酒，微微勾了下唇，道：“你媽說的對，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沾沾自喜。”

　“我就要沾沾自喜，嘻嘻。”

　飯桌上酒喝的有點多，時爸爸和唐意秋都有些醉了，時媽媽收拾碗筷道：“你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你帶小唐去你房間休息。”

　時歡驚訝，“她跟我睡一起啊。”

　“客房也收拾好了，那你讓……”

　“不讓，我現在就帶唐老師去我房間。”時歡連忙帶著唐意秋去她以前睡的房間，心裡忍不住感歎，她媽媽真的太貼心了，上次她去唐家，她們就是安排了兩個房間。

　唐意秋是真的有些醉了，臉上有了顏色，進屋門一關就盯著時歡，“我應該把老師搞定了。”

　時歡嗯了一聲，其實她媽準她帶女朋友回家的時候，她爸就應該同意了吧。

　“昨天晚上就沒有睡好，你先去床上躺著吧，還喝了那麽多酒，頭痛不痛？”

　“嗯，有點痛。”唐意秋點點頭，在時歡的小房間轉了一圈，時歡父母搬過一次家，這裡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不像，卻有種來自記憶深處的熟悉感。

　她躺在時歡床上看著天花板。

　想起那天下起的大雨。

　“時歡，我給你講講那天的事吧。”

　“好啊。”時歡踢了鞋子，跟著一起爬上床，側躺在唐意秋的旁邊，心思一片柔軟。

　其實，那天唐意秋並沒有想著在時歡家裡住下，除了很親密的關系，她沒有在別人家裡留宿的習慣。只是那天情況特殊，她爸一門心思想要她回去，斬了她不少關系網，拍戲的時候陳令又在雞蛋縫裡挑骨頭，卡了她十多次。

　十七八歲正是氣盛，唐意秋性格本來就冷傲，哪裡受得住這個，生了一肚子悶氣，正好聽到時爸爸生日，她就買禮物跑過來散心了。

　別看時爸爸和時媽媽現在看著嚴肅，實際性格很溫柔，每次她來學畫畫，倆人都對她照顧有加，她是想著來偷一點點溫暖。

　所以，時媽媽讓她留下來的時候，她很快就動搖了，住到了時歡房間。

　她一直知道時歡，但是沒正式見過幾次面，因為時爸爸對畫畫要求很嚴格，每次她學畫畫都是在絕對安靜的畫室裡，時歡高中作業很多，基本回來就去寫作業。

　那天，她洗完澡，時媽媽去找了時歡的睡衣給她穿，她沒好意思穿，把衣服收起來，還是將就穿著來時的衣服。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窩裡鑽進來了一個滑不溜秋的東西，她一摸，那東西就往她身上爬，她猛地睜開眼睛，再掀開被子就見著一小姑娘眯著眼睛瞅她。

　娛樂圈是個大染缸，唐意秋時時保持著警惕，遇到這種情況下意識把人推開，冷著臉死死地瞪著小姑娘。

　小姑娘從床上摔了下去，哎呦一聲，“你誰啊，在我房間睡覺就算了，怎麽還打我？”

　唐意秋愣了一會，就想起她是誰了。

　剛準備說對不起，那小姑娘按開了燈，強光一照，兩人都很不適的眯了眯眼睛。小姑娘一手擋在眼睛上，一邊驚訝地說：“哎，你長的真好看，你是我爸爸的學生吧，你叫什麽名字啊，你今天要跟我一塊睡嗎？”

　小姑娘緊緊地盯著她，讓她有些不適，唐意秋下床道：“不好意思，師母說你今天不在家，我才來你的房間睡覺，我待會跟師母說一聲，我現在就走……”

　“別，你別走啊。”時歡把她拉回來，“外面下很大的雨，我回來的時候都濕透了，你就跟我睡一塊唄。哎，你長的真好看，你是不是演電影的啊，我爸說她有個學生演電影的，是你嗎？”

　唐意秋嗯了一聲，還是覺得不大合適，又去穿鞋。

　時歡笑道：“我爸媽已經睡下了，哈哈哈，我爸今天生日你懂的，就不要去打擾他們啦。”

　唐意秋想想也是，時歡又把她往床上拉，“快點來睡，我還是第一次跟大明星一起睡，等我回學校能吹一百年，嘿嘿。”

　小姑娘說話都挺有歧義，但是眼睛很乾淨，唐意秋緊繃的情緒稍微放松了些許，再去看小姑娘，發現她下面隻穿了條內褲。

　“別看。”時歡連忙鑽進被子裡，臉紅彤彤的，“我剛剛就是在找睡褲，我走的時候把褲子脫你那兒了。”

　唐意秋也沒多看，畢竟一小姑娘，她想了想，道：“你褲子可能在櫃子裡，我剛剛放進去了。”

　“哎，好。”時歡瞪著一雙眼睛看她，唐意秋慢慢把身體轉了過去，外面的雨下的果然很大，窗簾被吹得翻動，時不時會響起驚雷。

　過了一會，時歡在她背後喊，“你快上來，弄感冒就不好了。”

　唐意秋嗯了一聲，很保守的躺在很邊上的地方，等小姑娘熄燈，勉強的閉上眼睛。

　雨聲越來越大，風好像把雨水吹進來了一樣，涼颼颼的，她半邊身子都冷了。

　睡在床那邊的小姑娘翻了幾次身，又挪到她身邊戳她的肩膀，“你睡著了嗎，你是不是不習慣跟我一起睡，要不我去睡沙發吧。”

　這時候時歡家裡並不富裕，原本是三居室，因為家裡不經常來客人，客房就被改成了她爸媽的畫室，現在只有一個沙發可以睡。

　“不用了。”唐意秋往她那邊挪了一點。

　時歡問：“我有點睡不著，你睡得著嗎，要不我們聊一會天吧，我感覺你好厲害啊，能上電視，你都演什麽電視劇了？”

　唐意秋說：“我是新人，還沒作品。”

　“那你能給我簽個名嗎？等你以後出名了，我就拿出炫耀，我同學肯定會羨慕我。”

　“可以，等明天給你簽。”

　“現在吧。”時歡從被子裡鑽出去，直接到旁邊的書桌那兒拿了本過來，“可不可以給我多簽兩個，我還得給好朋友兩個。”

　“可以。”唐意秋握著筆，和她一起窩在被子裡簽名，這是她第一次給別人簽名，對方還不是她的粉絲，她一口氣簽了五張。

　時歡看著上面的字，就一通的無腦誇，“你寫字真好看，跟你人一樣，你為什麽不笑啊，你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

　唐意秋說：“沒有不開心。”

　“你這樣看起來就很不開心，你說說看，我幫你想想辦法，我還是挺專業的，你說說看。”

　可能是靠得太近了，時歡說話還有點軟，讓唐意秋的心一時關不上門，“我跟我爸鬧翻了，今天導演卡我的戲，我在水裡泡了兩個小時才把戲過了，我好朋友因為我跟她爸媽鬧翻了。”

　時歡皺了皺眉，“你爸不讓你去當演員？”

　唐意秋嗯了一聲。

　時歡道：“你爸太不尊重你的意願了，那這樣，你好好拍戲，等拍出來你爸就不會再說你了。至於你導演，他欺負你，你就罵回去，要是不敢當面罵，那你把你朋友叫到一起，然後你們偷偷罵，想怎麽罵就怎麽罵，罵到解氣就好了。”

　唐意秋偏頭看著她，小姑娘說話很稚氣，她沒怎麽放心上，把筆還給她，道：“我會試試的，你早點睡，明天是不是還要上課。”

　時歡嗯了一聲，往唐意秋身邊靠，笑著問她：“你明天還會過來嗎？”

　“下午會過來。”唐意秋說。

　時歡想了想，道：“我明天沒課，到時候我找你玩，我爸上課太嚴格了，一定很吃力吧。”

　“還行，你快睡吧。”

　偏偏時歡特別能說，小嘴叨叨個不停，先是吹唐意秋厲害，又吐槽她爸嚴肅，最後還能扯到她班上誰跟誰談戀愛，最最後她又一臉八卦地問：“哎，你有喜歡的人嗎？”

　唐意秋被她叨困了，側了一下身，嗯了一聲，閉著眼睛直接睡了過去。

　之後她沒太注意時歡在幹嘛，就聽著這小姑娘翻來覆去，還時不時歎一兩句。

　年紀不大，愁事還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