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小陳很有能力, 從管家那裡得到了學校課程表和諸多電話號碼, 有學校輔導員、專業教授和一些同學,秉承著“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理念, 全部打電話騷擾了一遍, 詢問他們對安美君的看法。
首先是今早戶外寫生課的老教授,他頭髮花白了, 但依然兢兢業業站在教育崗位上。接到電話後, 他往後面一群年輕小崽子裡面掃了一眼, 果然發現人群中少了很多個熟悉的身影, 其中就沒有安美君,他發言很客觀, “這孩子經常不來上我的課, 可能是老頭子我的課沒有魅力吧。”
老教授言語間還自嘲了一下, 畢竟陽光明媚的周日上午, 誰願意大老遠的跑去湖畔或者森林深處寫生,尤其帶隊的還不是一個年輕俊美的老師,而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而且現在很多年輕姑娘, 一個個去戶外,都嫌苦嫌累,出門還要各種塗塗抹抹,嫌自己皮膚被曬黑, 他今年帶隊次數多了,因此沒少遭埋怨。
班長離老教授很近,聞言很不開心地看了自家導師一眼, 道:“您在說什麽胡話,您可是國內最頂尖的繪畫大家,而且戶外寫生這種課程的存在,本來就是讓美術教學更加精彩,安美君同學,她不來上課,是她的損失!”
而且他也沒見安美君同學單單隻翹戶外寫生課,她幾乎什麽課都翹,完全憑心情,反正他是不喜歡這種沒有多少藝術天賦和繪畫基礎,卻更不下苦功的同學。更甚者,安美君同學經常穿金戴銀的,給“不食人間煙火”、“專注畫室”的藝術系帶來了一絲浮躁的風氣,他也見不慣。
於是在小陳的電話裡,劈裡啪啦又耿直地把自己的印象全說了,小陳一邊點頭一邊很認真地把這些同學講述的內容都記錄了下來。
其他女同學看法各有不一,“安美君同學嗎?我很羨慕她呀,聽說她家裡很有錢,而且她人也很好,經常給我們送很多美容院打折券,還有一些她用不習慣的化妝品呢。”
“聽說安美君同學家裡有小寶寶,她經常不來上課,也許是因為要照顧小孩吧?畢竟女孩子總是要兼顧家庭,學業上的疏忽總是難免的。”
“我不太喜歡她,她總是在班上炫耀她老公對她有多好,還給我們分享一些去巴黎、西西裡旅遊的照片,切,有什麽了不起,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好吧?”
年輕的輔導員因為知道安美君是走後門的,於是態度相對和藹些,話語間也有所保留,可惜助理小陳詢問的是安美君的到課率,他只能如實回答道:“到課率並不理想。”說白了,就是經常不來。
助理小陳道:“有表格嗎?”這不理想也太模棱兩可了,不如直接把數據打印下來給老板看,這樣也許更有說服力吧。
輔導員道:“額有。”於是隻好直接就把電腦上的文件發給了小陳。
助理小陳把大學裡安美君的行事作風、學業表現都調查完畢後,又從銀行調取了安美君的信用卡情況和月流水帳單,甚至包括了轉帳匯款,買車買房這種大額物件付帳的詳細記錄,一筆筆交易令人怎舌。
為了調查情況是否屬實,助理小陳還專門走訪了一趟安美君的娘家,果然發現了安美君家裡最近新添置了許多家具,父母也購置了新房,甚至連今年剛成年的小舅子安俊也買了一輛跑車。
聽到助理小陳是殷雲裘的人,安家人態度親和得近乎諂媚,等到對方詢問安美君給他們買的東西,開始連連擺手,表示這是他們自己去向銀行貸款買的,跟安美君沒有半點關系,安美君並沒有花丈夫的錢來補貼娘家。
安俊甚至跳出來說,自己那車是好兄弟借他的,暫時停在他家車庫裡,真的只是暫停幾天而已。
小陳:“……”心想難道他臉上寫著“傻瓜”和“好糊弄”幾個字嗎?他調查之前可是先走訪了安家附近的街坊鄰裡,那些人對安家出了個好女兒無不是羨慕嫉妒恨,安家最近新添置了什麽,可最瞞不過他們的火眼金睛,助理小陳一詢問起,便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而安美君家裡確實也有一個遠方侄女,長得白白胖胖很是可愛,給女孩子買衣服玩具這點倒是說得通了。
不過他依然裝作自己很傻的樣子,點了點頭。
調查完畢後,助理小陳就把資料都整理打印出來,直接交給了老板,而瀏覽完所有資料後的殷雲裘臉色越來越黑,眉間更添了幾分陰鬱。
其中還包括了安美君一周的行蹤,譬如去美容院兩三次,逛大型商場四五次等等,每一筆帳單都是以萬起價,單筆消費並不驚人,但是累積起來,數額卻足夠駭人。殷雲裘自己不好享樂,因此沒想到女人花錢的行動力竟如此驚人。
尤其是殷雲裘接收安美君母子,並沒有打算從此養女方家庭全員的意思,畢竟那是殷家幾代累積下來的財富,他本質上是一個商人,為了兒子娶一個漂亮的老婆,企業並不是從此就與那女人與女方全家共享這份利益蛋糕的意思。
結果他在資料上看到了什麽!?安父安母前年就退休在家,時間正好是安美君入主殷家以後,明明這對夫妻今年才雙雙剛滿了四十五歲,距離法定的退休年齡還有一段時間,卻已經賦閑在家,而安美君的親弟弟安俊也整天在街上遊手好閑,從職業學院畢業後,年滿十八了也不去找一份工作。
這麽一大家子,根本沒有收入來源,卻安安穩穩的過著好日子,靠誰養這點似乎顯而易見了。
看來他平時真的太縱容安美君了,還沒成為女主人就已如此風光恣意,如果成了女主人這還得了,殷雲裘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顯然,他已經看出了,安美君揮霍無度、虛榮成性,甚至在家裡會虐待孩子,並不是一個好的結婚人選,更不是一個賢妻良母的代表,如果再把寶寶繼續交給對方撫養,也許會把孩子培養成什麽樣子,殷雲裘根本不敢想象。
可是讓一個孩子離開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未免又太過殘忍。
他心裡正默默感歎著,陷入兩難的境地時,就看到小兒子白裡透粉的小臉出現在自己面前,肉肉的小手抓著他的西服,自發地往他懷裡爬,殷雲裘僵硬了片刻後又恢復如常,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讓小小一團的孩子在他身上爬得更順利。
爬到頂了,小孩兒兩段粉嫩嫩如藕節似的小臂膀就那樣巴著自家父親,手裡還抓著一個用來磨牙的小餅乾。
孩子吃完了,殷雲裘順手又從餅乾盒裡拿出一片遞到他嘴邊,小家夥似乎很習慣了別人的投喂,跟小動物似的嗷嗚一聲張開嘴,吃相很是可愛,那小腳也跟著到處晃。
殷雲裘的心很快就平靜下來,不過很可惜的是,喂了小半盒,他再繼續遞餅乾的時候,孩子的小臉就開始躲了,小嘴兒也微微撅起,表達出自己不想再吃的想法。
他只能遺憾地放下了餅乾,緊接著小家夥又嫩嫩地道:“爸爸,我渴了~”
殷雲裘心情又稍微明媚起來,他抱著孩子,從牛奶盒裡拿出一瓶牛奶,遞給了孩子,感受到孩子身上滿滿的奶香氣,他似乎徹底下定了決心,突然道:“明麓,你是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爸爸!”殷明麓毫不猶豫地道。
“那如果爸爸和媽媽分開了,你想跟爸爸在一起還是媽媽在一起?”殷雲裘放緩了語氣。
“爸爸!”這還用說嗎!殷明麓恨不得小腳蹬幾下,以示自己的決心。
可殷雲裘並不相信一個三歲小孩的信口承諾,他知道孩子都是一張張白紙,誰對他好,他就喜歡誰,誰在他眼裡就是彩色的,這種喜歡在漫長歲月裡看來並不能作數。
他只相信白紙黑字的協議,於是他拿出了一份打印出來的聲明,上面表示寶寶,即殷明麓本人是自願跟著父親生活,並且以後不能後悔。不過這份協議有很大的操作空間,隻說了孩子跟隨父親生活,但沒有完全割裂孩子與母親的聯系,而且這份協議,如果孩子長大成人後不願意遵守了,完全可以自行撕毀,這已經算是一個利益分明的商業世家最大的讓步了。
殷雲裘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他對骨肉相連的孩子是柔情的,但對愛情、女人甚至是妻子的方式更傾向於給予物質,他能保證自己親情的長久,卻不能保證愛情,但他依然能在自己有限的資產中,對婚姻對象持續地付出金錢,以保證對女方青春歲月的公平。所以哪怕他不會娶安美君,他也能保證,一直給予安美君金錢,保證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也不會完全阻止她跟孩子明麓的聯系。
饒是如此,殷明麓傻眼了,小臉盯著協議,發起了呆。而殷雲裘這才意識到孩子估計不認識字,於是帶著他的小肉手,一字一句地解釋清楚,最後遞上一隻鋼筆。
他承認這有哄騙無知孩童的行為,但他不在乎,安美君會打孩子,完全不是一個合適的母親,寶寶跟著對方是不會幸福的,更甚者,如果讓孩子在安家那種氛圍下長大,也許成年後又是一個年紀輕輕就輟學、油嘴滑舌的安俊,殷雲裘自然是不會允許的。
鋼筆太重,殷明麓小手抓著鋼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殷雲裘這才想起也許明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更別說是寫字了,而且“麓”這個字筆畫還特別多。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卑鄙地“代簽”時,小孩兒似乎跟他想象的不一樣,突然原地起身,噠噠噠跑回書房,拿了一個印章底下的紅泥出來,興衝衝道:“爸爸,我不會寫字,我畫押吧!”
說著,大拇指在紅泥裡摳了摳,“吧唧”一聲,一口氣按了好幾個紅手印上去。
殷雲裘:“……”他的孩子果然很聰明。
解決完孩子這邊後,殷雲裘很大一顆心就落了下來,重新拿起安美君的資料仔細瀏覽起來,而達到效果的殷明麓也很滿意,捏著牛奶瓶在那裡樂不可支。他剛剛也掃了一眼安美君的資料,果然除了愛炫耀和行事高調之外,安美君在女兒那方面的工作倒是很謹慎,不僅沒有大大咧咧把自己換子的事情掛在嘴邊,更是找了一個遠方小侄女當擋箭牌。
他本來也沒指望,安美君會露出什麽馬腳,畢竟換子這種事實在膽大妄為,整整牽涉了兩個家庭,普通人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來也是正常的。但只要讓殷雲裘知道孩子的親媽怠慢孩子,能把他和名義上的親媽稍微隔離開,殷明麓的心願也算完成一半了。
因為高興,他還多喝了一瓶奶!
在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安美君回來了,管家女仆們卻根本不敢給她使眼色,紛紛都低著腦袋做事,悶不吭聲的。
安美君一向心大,自然沒察覺出什麽異樣,自己看了看時間後,連忙上樓去把衣服換了,把妝容卸了,首飾摘下來了,很快鏡子裡又重新回歸了一個穿著天藍色居家服,不施粉黛、面容素淨的年輕女子,她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卷發熨平,裝作一整天沒有出門過的樣子。
正好門外響起了車子入庫的聲音,安美君以為是丈夫回來了,於是加快了整飭自己的動作,才裙角蹁躚著下了樓。
從房間裡把正在玩一張紙的小家夥拎了出來,沒有理會對方懵逼的小表情,直接抱到了客廳裡,然後快步走進廚房,三言兩語把正在做飯的女仆趕了出去,接手了最後的做飯工作。
那個女仆悄聲道:“夫人,小心。”她這已經算是通風報信了,希望夫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安美君卻誤以為對方在提醒她,小心燙手,畢竟是廚房重地,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叫對方趕緊走,她則優雅地掌杓,把一大碗孩童吃的玉米南瓜小甜粥,倒在大碗裡,還放上一根小杓子。
在殷雲裘正好進門時,她也裝作自己剛剛洗手作羹湯的模樣,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丈夫,還一臉驚喜道:“雲裘,你回來了啊?”
殷雲裘冷冷淡淡地點了點頭,以示回應。其實剛剛開車回家的是助理小陳,被他派去搜集安美君今日行程後回來罷了,不過既然安美君誤會,他也不想解釋。
安美君手裡端著一個小碗,她表情內疚又溫柔地道:“我不知道你要回來,所以隻親手做了寶寶愛吃的玉米南瓜粥。”
畢竟殷雲裘習慣了早出晚歸,家裡比起公司,更像是一個居住的旅館酒店,但她還是知道,殷雲裘喜歡她對孩子溫婉和善的模樣,於是端著小碗,走到寶寶面前,柔聲哄道:“寶寶啊張嘴,媽媽喂你吃飯。”
你就算想做做樣子,好歹幫我在小杓子上吹一吹啊?這麽燙的粥,讓該配合你演出的我都無法做到視而不見。殷明麓努力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低頭玩自己的手指,完全不想張嘴。
“你說這是你親手做的?”殷雲裘卻突然反問道,眼神冷冽地注視著安美君。
那種冰冷又不帶一份感情的注視,嚇得安美君手腕微抖,杓子裡的粥直接傾落下來,弄髒了她身上的裙子,而裙子面料太薄了,米粥直接燙到了她的大腿。
那滾燙的溫度把安美君嚇得尖叫了一下,趕緊拿過桌上的布,把裙子上的米粒撥開,才緩了緩神,眼珠子一轉,心虛地改口道:“是我交代廚房做的,畢竟寶寶喜歡吃嘛。”
反正不管是她親手做的,還是她親自交代廚房做的,無論怎麽說,都有她一份功勞在內,而且出發點都是孩子喜歡吃,更襯得她無私善良,母愛光輝滿溢。
可事實上,這粥是殷雲裘今天下午吩咐廚房做的,後來發現女仆把南瓜切得太大了,而玉米又細細碎碎,便皺了眉,親自上手去切,對照著幼兒家常食譜,自己手把手做的,連冰糖都嚴格按照食譜規定,不放多了,就生怕寶寶貪甜。
女仆只是接管了負責熬粥的動作,然後在最後幾分鍾出鍋的時候,就被安美君趕了出去,霸佔自己的勞動成果,謊稱是自己特地為寶寶做的。
連剛剛為了在他面前作秀,假意想喂孩子,卻連粥是滾燙的都沒注意,這樣的女人居然能瞞住他兩年多,放心大膽地把孩子交給她,殷雲裘失望地閉了閉眼睛,心裡有懊悔,但也懶得指責她,把手裡的一份資料遞給了她。
這上面是安美君從早上八點出門到下午四五點回家的全過程,看完後,安美君嚇得渾身發抖,腦海裡不斷想著為什麽雲裘要調查她?越想越害怕。
殷雲裘道:“今天早上你明明有一節戶外寫生課,你為什麽不去?”她花錢讓這女人上大學,不僅出於打造高學歷的需要,更因為對方先前口口聲聲說,自己最遺憾的就是高中沒有好好努力,以至於與理想的大學失之交臂。
於是他給了對方能上大學的機會,可對方卻並不珍惜,所作所為也完全與之前她信誓旦旦的口吻背道而馳。
管家更是在殷雲裘的吩咐下,到了安美君的房間,將對方今天購物所得的十幾個包裝袋,全部提了下來。
安美君想也不想地伸手想攔住,但管家身高馬大,直接躲過,毫無遺漏地把所有口袋提到殷雲裘面前。
裡面一堆的奢侈品衣服,他也就不說了,但當殷雲裘翻到兩大袋小女孩用的衣服和玩具時,他的眸光閃爍,安美君臉上血色全無,腦子也瞬間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