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眼睛都不眨就買了這對標價十多萬的戒指, 他的女伴陳可有點驚訝,但隨之而來的是點點甜蜜和期待, 她看了看那放在粉色天鵝絨盒裡的那對蝴蝶耳釘和同款吊墜, 鑲嵌著絲帶和鮮花, 非常的浪漫奢華。
她剛剛試戴了一下, 對著鏡子發現確實很好看,而且很襯自己今天的粉色大衣, 有一種如童話般精致夢幻的感覺,令她愛不釋手。
珠寶店店員也讚不絕口, 一直遊說著她買下來, 陳可是心動的,看了看一對耳釘的標價才兩千八, 吊墜稍貴是四千塊錢,她的工資是能拿下的, 但她希望她的相親對象喬安能有所表示。
畢竟他們也是在父母面前走了流程、開始交往,且未來會談婚論嫁的, 如果喬安真的喜歡她, 肯定能看懂她的暗示。這些天她一直前往喬家串門, 上門必定提一堆禮物, 哄喬家二老開心,做足了女朋友的本分,所以她希望, 喬安看在能稍稍感激她這些天的付出, 也買個禮物讓她開心一下。
如果陳小姐沒看到前面喬安眼都不眨地付款買戒指, 還不會有這樣的期待和想法,但看到喬安出手相當闊綽地為自己買了一對標價十萬多的戒指,她就有點小心動了。
而且耳釘、吊墜比起戒指都不算貴……
她一臉害羞地看向喬安,賣珠寶的店員也一臉期待地看向喬安,道“先生您可以看一下,這兩款首飾是不是很適合這位小姐?小姐皮膚白,真的很適合這種俏麗的粉色。這位小姐也很喜歡,先生您看如何。”她當店員很久了,一般能來珠寶店的年輕男女,基本都是要結婚或者交往中的情侶,男方為女方買禮物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喬安拎著包裝好的戒指盒,敷衍地看了一眼,道“是很適合。”僅此而已,並沒有想為女伴買單的意思,畢竟他買戒指都是花了最後一筆錢,還是存了討好周錦珩的意思。
陳可有些失望,悻悻地解下吊墜,有些尷尬地將首飾放回原處。被喬安拒絕後,她也不想買了,她對店員道“麻煩你了。”說罷,就開始重新拾起皮包,手下意識地想繞上喬安,卻被人先行一步地避開了。
她的手臂停滯在半空。她愣了一下。
喬安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因為他一雙眼睛都盯著手機屏幕,他在給周錦珩發短信,說自己給對方買了禮物。
於是沒有看到落在後邊的陳小姐,對方突然停了腳步,問了一聲店員“剛剛那位先生買的戒指尺寸是多少?”
因為就發生在剛剛,店員很流利就回道“一個是18號,一個是20號。”這兩個號都是男士的尺寸。
兩個號不同?可喬安不像是會一隻手戴兩枚戒指的人啊。盯著眼前氣質雋秀清朗,卻在埋頭編輯短信的男人,陳可面上浮現若有所思,心裡隱隱有所懷疑。她想,希望不是她心思敏感了。
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喬安,還不知道自己的女伴已經起疑了,依然態度例行敷衍著,他和陳小姐都是一個年紀,陳小姐恨嫁,想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自然日常生活中粘人了點,甚至會管束他,這令喬安更加不耐煩,很想將人甩了。可是他知道,如果陳可沒了,父母也會給他介紹王可、劉可。
為了避免自己成為相親市場上的花蝴蝶,喬安隻得作罷,一邊敷衍著女伴,用女伴堵住父母的口,一邊開始聯系,想約周錦珩出來。
至於正事是一點沒乾。
在公司裡跟幾個海歸抱團了,他們都在國外待了幾年,有共同的背景和話題,因為履歷上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華和資歷,於是平時就喜歡湊在一起互相吹捧,聊的都是“百老匯的歌舞”、“戲劇院建築的浮雕”、“法國巴黎的鐵塔和噴泉”等等,最後為了不被比下去,讓人覺得自己平庸,幾個海歸越吹越過火。
“我在萊茵河畔跟幾個國際音樂大師聊過天,他們對於音樂藝術的見解,真是國人難以企及,令我振聾發聵。”
“我去冰島看過極光,那被人吹噓的景色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峽谷噴泉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我在西西裡吹吹海風、做做日光sa。唉回國內都找不到那麽好的陽光了。”
“你既然去過冰島,那辛格韋德利國家公園你肯定去過吧,那冰川天然湖真的棒呆了,順著那纜線,往下走還能看到漂流的冰塊,那湖底真是深不可測,可惜導遊不讓我下去,不然我還能撈個夠本。”
“對對對,我有印象。”
吹到後面,這些海歸自己都信以為真了,覺得自己跟國際大師握過手,去過巴黎米蘭等時裝周,去冰島看過極光,他們的人生豐富多彩,他們的足跡走遍歐亞非,看似天南海北的胡侃,實則有炫耀的成分,還專門選在殷明麓面前。
當公司裡的人,誰不知道他們出國前的家世背景,包括喬安在內,每個人都是貧困特助生,要麽家人傾家蕩產砸鍋賣鐵送他們出國,要麽就跟喬安一樣,是被好心人資助的,怎麽可能有條件隨處旅遊。可惜一出國,卻震驚於國外的先進繁華,覺得自己實在卑微如泥,便開始整飭自己,把自己搗鼓得人模人樣,沒多少本事,但吹噓的水平卻是一流,完全忘記了出國前自己想一展拳腳的初衷。
殷明麓懶得理他們,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位置上翻雜志,時不時還拿出自己的稿紙開始畫畫,有賴於他前幾個世界超強的畫畫功底,他很快就能將腦海裡所浮現的東西,原原本本呈現出來,甚至畫出花樣,讓人仿佛是美術生教科書般的繪畫藝術。
可看在幾個海歸看來,這個前輩就不行了,人家做設計的,都是埋頭一畫幾小時不止,畢竟慢工才能出細活。哪有殷明麓這樣,不到十幾分鍾就換一張紙,很快滿滿一摞的。
也不知道一摞紙中出現多少廢稿,這種實習生水平也敢教他們?真是笑話!
“哎我們資質那麽出眾,還有留洋背景,總部再不濟也別派個新人來教我們啊,我看他怕是基礎功都不扎實吧,成天也不出外勤,就埋頭畫畫。再這樣下去,我可是要向上級抗議了。”一名海歸冷笑幾聲,坐在椅子上,吊兒郎當地翹著腿,看著少年一臉氣憤和看不起。
“很明顯的德不配位,沒有金剛鑽,還專攬瓷器活。平白耽誤我們時間,我可是很想趕緊上手,接一些單子的。跟了這種水平不行、要人脈也沒人脈的實習生,真是倒了大霉。”換個人來,在明知自己教不了的情況下,作為彌補,也會給他們介紹幾個客戶吧?
少年倒是老神在在,毫無動作和這個意識,幾個海歸自然而然地得出“少年的能力根本連客戶都沒有”的結論,於是更加譏諷了。
喬安也是如此,他跟其他海歸抱團,專門擠兌少年。因為少年是周錦珩的對象,喬安還經常以“我朋友”的口吻,裝作是少年的熟人,實則各種扒少年的皮,比如“少年能帶他們,是因為老板偏愛”、“少年被他那有錢朋友包養,人家給他買房買車”,說得半真半假,幾個海歸信以為真,對少年更有偏見。
於是少年喊他們做事,也是各種陰陽怪氣、敷衍了事。今天也是,少年交給他們任務,他們不想做便湊在一起互相胡侃。
樓妄正在接一個美國客戶的電話,打完電話後便看到那群海歸們在聊天,而少年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翻書,很明顯了,這群人在偷奸耍滑,且把少年排擠在一旁。
他皺著眉,冷颼颼地說“你們在幹什麽?偷懶麽?”
沒想到摸魚被老板逮到,其中一個海歸強顏歡笑道“樓總,我們沒有在偷懶,我們只是互相交流心得。”對於這個模樣跟高嶺之花、氣勢乾淨利落,仿佛能隨時將人解雇的老板,他忍不住就挺直了身板,收攏了自己亂晃的腿,解釋了許多。
喬安也點頭,幾人口供一致,表示自己沒偷懶。喬安甚至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少年,道“我們在交流心得體會,但前輩卻一直在看雜志,上班期間看雜志哦。”
意思是,我們沒偷懶,但少年自己也在光明正大的偷懶。
“就是就是。”幾人忙不迭地點頭,落井下石的嘴臉一覽無余。
猛地從這些人嘴裡聽到自己,少年突然抬起了頭,似乎沒想到自己帶的新人,居然背叛自己,光明正大就在老板面前給他上眼藥,少年雙眼明晃晃的皆是震驚且譏諷。
樓妄也覺得這一幕挺諷刺的,淡色的唇微抿,他看得出,少年經常被這樣“欺負”,卻一直沒找自己。
對此,他冷笑,上前拿起那本雜志,往那幾人懷裡一丟,“你們自己好好睜開眼睛看看,那雜志上設計的署名是誰,怎麽好意思指責別人偷懶?”
幾個海歸被訓斥得莫名其妙,連忙拾起雜志,嘴上為自己辯解道“這上面不就是設計師的新設計展示麽?我們都看過了。”這個新銳設計師最近的風頭正盛,名聲在圈內也如雷貫耳,他們自然也有所了解。
結果卻在瞄到雜志後一頁的設計師采訪時,他們的驀地瞳孔一縮,因為那個深藏不露的設計師介紹自己圈外真名叫殷明麓——
也就是眼前這個被他們嘲諷了好幾天沒本事的實習生前輩??而且他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還把人得罪狠了。
幾人深深的震驚了,臉色如同打翻了的調色盤般五彩斑斕、十分精彩。喬安更是捏緊了口袋裡只剩一枚的戒指,臉色難看得緊,恨不得馬上去給兄弟打電話,讓對方把那枚要送給周錦珩的戒指拿回來。
這時候,少年站了起來,低著頭收拾自己的畫筆稿紙,他冷靜地對視幾人,心想終於到了自己裝逼的時刻了,他深吸了口氣道“我沒去過百老匯看過歌舞,我沒去過冰島看過極光,我也沒去過西西裡曬過太陽。”其實他都去過,這幾人在他面前吹牛逼的時候,破綻和漏洞百出,他全部聽出來了,只是照顧著這幾人的顏面,懶得反駁罷了,誰料這幾人更加變本加厲,甚至最後還想踩他上位,殷明麓便懶得客氣。
“但我暑假時期曾去過大山裡做過實踐,我知道那裡夜晚點著煤油燈,那裡的山路崎嶇坎坷,有的村子甚至十多戶人家共用一口井,平時為了地裡一個紅薯多喝一口水而鄰裡大打出手,那裡想供出一個大學生何其的難。一旦走出了,就是全村裡的金鳳凰、寶貝蛋,是光宗耀祖、是門楣生輝。這些人最後還出國了,家裡人砸鍋賣鐵都要供著,就想這人有出息,可惜他們去了國外幾年,被浮華迷亂了眼睛,成天只知道吹牛,完全不務正業,不腳踏實地,還心比天高,完全忘記了自己出國前對家人的保證,回國後比起學習經驗,更重要的居然是抱團聊天,互相吹噓,甚至指責命運的不公,公司沒有為他們安排一個好老師。”
“我想,如果他們的家人知道了,想必會失望得落淚吧。”少年歎氣,點出了這群人強烈隱瞞的家世背景後,搖了搖頭道“這些人,恕我無能為力,我水平有限,我教不了。”
幾人低著頭,漲紅了臉,面上無比的羞愧,紛紛上前叫住少年,“我們錯了,前輩別走。”“是我們有眼無珠,我想跟您學習東西,請別走。”
這時候,前輩這個稱呼,倒是叫得真心實意了。唯有喬安震驚在原地,話語堵在喉嚨裡,半天喊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