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歸們不傻, 一旦知道少年的身份後,馬上都意識到了, 殷明麓就是個香餑餑、深藏不露的前輩, 他是前沿雜志都看好的新銳設計師, 為人低調神秘, 前途備受看好,他身上系著梵羅珠寶等大集團的合作企劃, 人脈資源一個不缺。只要少年肯從指縫裡漏一點,就足夠他們滋潤了。如果少年願意讓他們加入企劃, 哪怕是以助理的身份, 共同瓜分珠寶設計這塊蛋糕,那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他們不可能不緊抓著, 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想攔住殷明麓的去路。
喬安是海歸中唯一一個沒有出言挽留甚至呆滯在原地的人, 於是顯得分外“卓爾不群”,大家害怕他的態度波及了全體, 於是伸出手肘頂了頂喬安, 催促道“喬安你說句話啊。”
你平時不是挺能言善道的麽?這時候快說幾句啊!其他人急得不行。
被人連連催促, 喬安憋了一口氣, 面對想起身走人卻慘遭熱情阻攔的少年,他臉色陰沉得半天開不了口,心像放在油鍋裡般煎熬, 偏偏說不出半句話。畢竟計算少年是那新銳設計師, 手裡握著許多資源, 但只要看在對方搶了周錦珩的份上,他就沒必要討好對方!
喬安不肯開口,把自己的排斥抗拒和不卑不亢表現得分外突出,其他海歸們都在心底罵他傻,以為對方是高傲的自尊心犯了,所以不肯喊一個年齡比自己小的人為前輩。可設計這領域不流行排資論輩,擁有水平、資源和人脈者為王,哪管對方年紀小,抱緊大腿才是真的,隨隨便便喊一句前輩,就能拉近關系,這樣劃算的買賣誰不乾?
“你犯什麽倔啊,只要跟我們一樣道聲歉,前輩肯定會原諒你的。”“前輩如果肯教你,就是有福氣,設計上跟對老師很重要,你也別太自命不凡了。我看你前天才買了前輩設計的戒指,肯定是喜歡前輩的設計吧。”其他人也在道,他們未必是替喬安考慮,只是不想被喬安那態度連累到罷了,於是一個個裝腔作勢詆毀喬安、甚至揭短。
而見喬安冥頑不靈、不肯低頭,樓妄作為老板,也不僅冷了眼,想將人開除的心蠢蠢欲動。
可誰都沒想到,殷明麓卻突然開口了,“我可以教,但我最近得出一批新的設計圖紙,精力有限,只能教一個。”
沒等海歸們被這句話吊起嗓子眼,心想誰是其中的幸運兒時,又馬上被殷明麓的下一句話砸得頭暈,他道“我看就喬安吧,他在你們人中雖然資歷不顯,但他的資質是最好的,我願意教他。”
這就是完全不介意喬安那高傲的態度,還願意教對方的意思,甚至還讚美對方資質好!所有人都被少年善良大度、不計前嫌的品質給打動了,其次就是被喬安的走運給刺激到了。其他海歸瞬間眼睛都嫉妒得紅了,看向喬安的眼神咻咻咻地仿佛放冷箭。
少年隻接手了喬安,其他人很明顯了,任其自生自滅,拋手不管了。大家怎麽能不恨喬安。
明明最開始說前輩一無是處、毫無本事,挑唆大家對前輩有意見的就是他,在大家都拚命挽留前輩、卻始終毫無動作冷眼旁觀,似乎想牽連他們的也是喬安,結果最後前輩隻願意交喬安一個??
這未免太過可恨,太過不公了。
大家不恨殷明麓,隻恨自己不長眼,隻恨自己聽信讒言,聽喬安說少年沒本事、靠上級偏愛、被包養就傻乎乎全信了,其實他們只要在少年畫稿的時候,上前看上一眼就知道了,少年不是沒有本事,反而一手技術出神入化,他畫稿不是隨意漫天亂畫,而是胸有成竹才能如此運籌帷幄,畫出活靈活現、瑰麗浩瀚的日月星辰。
可氣的是他們聽信喬安的挑唆,誰也沒有上前去看上一眼,不然就會發現,那小有名氣的設計師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他們近在咫尺。
這就是放著一個金娃娃沒發現,還棄之如敝履的最佳寫照了。他們真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偏偏是自己錯過了,也無法抱怨,連苦苦挽回都無濟於事。
他們隻恨作為罪魁禍首的喬安,可偏偏喬安居然被前輩看中了,甚至隻願意教對方一人。一時間,海歸們的嫉妒和憤怒到達了巔峰。
可殷明麓懶得照顧他們的感受,小手揮一揮,就讓他們識相地自己退下,那小模樣像極了電視劇裡小皇帝揮退宮人,有些可愛,樓妄嘴角微勾,恍然沒發覺自己也是被少年趕出去的其中之一。
他臨走時又看了看,被少年單獨留下的那個姓喬的設計師,眼神一暗。他身為上位者,可沒有少年那麽好脾氣,被人欺負排擠了還能摒棄前嫌,剛剛這個叫喬安設計師那板著臉不服輸的表現已經招致樓妄的不滿,但既然少年看好這個姓喬的人,他也能容忍地再給對方最後一個機會。
一旦這個喬安表現不好,再敢欺壓到前輩頭上,就別怪他離職警告了。他的手下絕不允許再出現這種“廟小妖風大”的行為。
殷明麓單獨帶喬安,不僅經常給對方布置任務,還把自己的客戶介紹給對方,讓對方著手鍛煉,將一個公司好前輩的形象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家都當喬安是那個跟對前輩的幸運兒,對他無不羨慕。
殊不知喬安心裡苦。
一個團隊裡最髒最累、最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他都幹了,少年介紹他的客戶也多是要求多、薪酬少態度還難纏的甲方,少年自己不想接且又不想得罪的,通通推給喬安,毫不客氣地壓榨對方的價值。讓喬安光虛與委蛇地扯嘴皮子都需要花上半天的時間,當然根本沒時間學本事,甚至沒時間跟老朋友聚首。
可偏偏殷明麓做得極好,肯教後輩,還願意給人脈資源,這已經是極好了,誰也挑不出錯誤,反而是事事做不好的喬安被人鄙夷加嫌棄,覺得他跟在前輩身後還浪費前輩資源,氣得喬安差點沒爆發。
這就是殷明麓的目的,把這群煩人勢利的燙手山芋丟出去,找個借口隻把喬安一人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樣不僅得到老板的心疼憐惜,還能讓人覺得他寬容大度,最後便是讓喬安變成一個活靶子,從團隊核心變成了孤立無援。因為嫉妒,海歸們會爭相排擠他,背地裡說他壞話。其實殷明麓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喬安既然想讓人排擠他,那他也使手段讓旁人排擠喬安,還讓對方有苦說不出。
“殷前、前輩,東西都在這裡,我收拾好了。”頂著海歸們若有似無的仇恨視線,喬安硬著頭皮,將一疊企劃文件放在少年的桌上,很不情願地對著比自己小了幾歲的男孩喊出前輩那個詞。
少年正在對著自己種植的盆栽擺弄,聞言只是從鼻腔裡淡淡“嗯”了一聲,沒有接茬,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意思,自顧自地將那盆植物端到太陽下,接受陽光沐浴,順便拿出一個自製的小水壺,往植物的根部澆了些水。
澆完水後,少年又拿出身邊的放大鏡,觀察了好幾分鍾的植物葉片。以往對方的行為都被海歸們當做不務正業,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人家哪裡是不務正業,偷奸耍滑,人家明明在觀察生活!不然那自然系列植物的靈感稿件是怎麽來了?可笑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還以為人家在辦公室裡光明正大的偷懶。
喬安也是如此,他忍不住地問道“前輩,這盆植物就是你的繆斯嗎?”
殷明麓又是淡淡地一聲“嗯”,一雙烏黑的眼睛湊近了放大鏡,喬安只能看到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跟著鏡片不斷放大,像極了動物園裡想近身觀察動物的小學生,那種自然而然發散出來的可愛,讓“上了年紀找不到天真浪漫”的喬安有一絲嫉妒。
喬安再瞅了瞅那盆其貌不揚的植物,發現這行業裡的人真是諸多怪癖,反正他自己是做不到,觀察一盆栽觀察一個下午的,簡直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甚至還無聊透頂。
可偏偏少年的成功又告訴他,想成功就必須這樣乾。少年有一雙發現生活魅力的聰慧大眼,再加上那爐火純青的繪畫水平,一片醜葉子都能畫得與眾不同,一雕琢成珠寶就令人愛不釋手。喬安做不到,這種想偷師又偷不成的感覺,令他倍感煩躁。
他最近剛透露出想辭去少年助理的工作這個想法,大家都不敢相信,甚至唾棄他,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甚至說他肯定是在少年身邊偷師夠了現在想單幹了,典型的白眼狼。嚇得喬安馬上歇了這個念頭,設計師也重名聲的,如果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他的事業別說起步了,肯定要夭折一半。
想到這裡,喬安便只能按捺著煩躁,繼續給少年打雜,一邊繼續約著周錦珩出門。
想到周錦珩,喬安眼神突然盯向少年那張白淨專注的臉龐,聯想最近受到的刻薄待遇,他一顆心砰砰直跳,握緊了手機,他不清楚少年是不是早知道他身份了,知曉他是周錦珩的初戀情人,才這樣壓榨奴役他?
可看少年表現又不像,正常人知道他跟自己枕邊人有藕斷絲連的關系時,不該是歇斯底裡麽,可少年卻仿佛不認識他,當他如一個陌生後輩般,不友好但也不親近,可就是這樣冷靜的態度才令喬安捉摸不透,一顆心不上不下地吊著,同時又有一絲想讓少年完美沉著表象徹底破裂的興奮和刺激。
總之,隨著進公司的時間越深,喬安才發現少年在公司的人緣極好,業務精湛,人脈和資源何其多,不是他在國外所想象的那種花瓶草包人物,離開了周錦珩就沒法活的菟絲花。他一時半會兒是無法奪走對方的風采,甚至因為水平有限,得不到來自上級的看重,更搶不走少年的資源,只能被對方壓著,做一個勤快打雜、收拾稿件的助理,閑暇時候接一些不疼不癢的委托。
他想在工作能力上勝過少年,令周錦珩刮目相看的計策是失敗了,他只能想想n b。
至於那對本來要送出去當定情信物的戒指,喬安早就丟了。十多萬打水漂,喬安不是不心痛,畢竟周錦珩的卡已經停用很久了,他手頭早已好幾月不闊綽了,但是那戒指既然是少年設計的,他哪怕當場銷毀,也不會送去給周錦珩,都說睹物思情,看著那漂亮的戒指,周錦珩心裡到底想的是他喬安還是殷明麓,這就說不準了。
喬家
一身職業裙裝的陳可,提著一袋子新鮮水果和蔬菜登門拜訪了,喬家二老熱情地歡迎了她,“怎麽每次上門都提那麽東西,也不嫌重,快快進來坐。”
陳家小女送的禮物也不重,但都是老年人喜歡的且實用,蔬菜水果、月餅糕點或者是海鮮乾貨等等,從禮物喬家二老就看得出來,陳可不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的女孩,勤儉持家很適合過日子,再加上陳可又是年年得學校表彰的中學教師,性子溫柔有耐心,是再好不過的兒媳人選。
喬家二老那是越看陳可越滿意,哪怕喬安沒有明顯表態,他們也恨不得這小兩口今年就扯證,明年就辦酒席,後年就抱孫子,他們也能早日含飴弄孫,少操點心。
而且選媳婦肯定是國內的好啊,國外女人都放蕩、不檢點!喬家二老也不知道自家兒子什麽眼光,條件那麽好的陳可在面前都不要,嘴上還經常敷衍,讓二老發愁,覺得兒子肯定是出國幾年就被那些穿著暴露的外國女人迷花了眼,於是常常絞盡腦汁,為陳可和喬安製造二人空間,慫恿兩人在一起。
殊不知他們的兒子,是想強行轉移自己的性取向,去取悅一個有錢男人,好讓對方繼續支持自己高品質的生活,所以自然對女人沒興趣。
面對喬父喬母的熱情,陳可溫婉一笑,喝了杯溫開水後,偏開始有意無意地打探道“伯母伯母,喬安最近是很忙嗎?我約他出去,他都說沒空呢。”
喬家二老向來撒謊隱瞞,聞言臉色就有點尷尬,當然嘴上還是幫著自家兒子開脫道“陳可啊,你知道的,喬安他畢竟剛回國嘛,人也剛進大公司,事務忙一點也是正常的。”
其實他們的兒子,他們自己知道,一回國就各種跟老朋友聯系,周末全花在聚會上了,寧願跟一群有汗臭的大男人湊在一起,也不赴陳可這種小家碧玉女子的約,也不知道什麽毛病。喬家二老這才尷尬。
“哦原來是這樣。”陳可面上點了點頭,貌似是信了。背地裡卻是眼神晦暗,她外表溫柔和善,當到底是常年站在講台上面對過一群調皮搗蛋青春期學生的職業女性,如果脾氣太軟是鎮不住人的,反而會被學生欺負到頭上,所以她實際上骨子裡剛強得很。
她允許自己是魅力不足,討不了相親對象喜歡。
但決不允許相親對象不打算娶她、跟她交往的同時還敷衍著她,任由她一頭熱地付出,尤其是最近在她頻繁地試探之下,她覺得喬安貌似對女性不感興趣,哪怕跟她出去也只顧低頭打電話編輯短信,花在所謂兄弟上的時間,比她還多,連戒指也買的是男性對戒。
這很難讓人不多想。
但她暫時沒有證據,她打算再觀察一下,看看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如果喬安真的敢騙她,且拿她當同妻糊弄的打算,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至於喬家二老,她會斟酌一下,看看他們到底知不知情,如果是知情的情況下,還故意把自己有那癖好的兒子介紹給她,她肯定會發瘋的,鄰居關系別做了,還誓要他們把這些日子吃她的喝她的東西全部一分錢不剩地吐出來。
公司內。
下班了,比起辦公內其他人怕趕不上車而快速離開的身影,少年不緊不慢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外面寒風吹,他一邊穿著羽絨外套,一邊慢悠悠地給自己套上圍巾,戴上暖烘烘的帽子,將整張臉裹得嚴嚴實實才離開。
喬安見狀,也按捺著自己急著離開的腳步,一雙眼睛就緊盯著少年的一舉一動,跟在對方身後,裝作不經意般的前後腳離開,實則恨不得馬上就衝到某人面前。
喬安那反常的興奮表現,和幾乎要從眸底泄露出來的敵意,令正等電梯的樓妄眉峰微皺,生怕喬安有什麽想法,心中擔憂地念頭劃過,便大衣一穿,大步跟了過去。
在一眾花枝招展的下班人群中,周錦珩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他家的小玫瑰,尤其是對方害怕呼嘯的風,整張小臉都埋在圍巾裡,只露著一雙漂亮通透眼睛,小身子邊走貌似還邊發抖的模樣,可愛極了。
周錦珩下意識就走過去,將人攬住,微笑剛掛起,就在下一秒僵在臉上。因為少年身後不遠處,就是喬安。
那個曾在他年少時期、午夜難以入眠時不斷在他心裡徘徊的人,回國後被他無數次找借口逃避的身影,猝不及防就出現在他面前,周錦珩是真的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喬安回國後,居然就在少年所在的公司就職。
他抓著少年冷冰冰的手,腦海裡一片空白,一下子忘記了動作。而樓妄遠遠地注視著三人,他觀察力何其敏銳,自然能看出少年的男朋友貌似跟這個姓喬的海歸之間有過什麽樣的故事,尤其是剛剛喬安那跟在少年身後,迫不及待想去耀武揚威的嘴臉,還深深烙印在樓妄腦海裡。
讓他想猜不出這幾人關系,都有點難度。樓妄皺著眉,他隻擔心少年被瞞在鼓裡,不知道男友和舊情人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他得看著點這幾人,希望少年不要認為他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