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園當夜, 一群紈絝子弟本來還嘻嘻哈哈的,窩在沙發上打牌, 可隨著時間漸漸流逝, 在酒杯碰撞聲, 幾張撲克牌夾帶著籌碼被甩在天鵝絨長桌上, 他們心裡都在暗暗罵爹。
正中央的少年手裡握著幾張牌,膝蓋盤起, 面前一堆金燦燦堆積如山的籌碼十分招人恨,可偏偏對方小臉看著既無辜又乖巧, 一雙烏黑的眼睛還滴溜溜地轉了圈, 口氣體貼地道“哥哥們,還打嗎?”
潛台詞都賠得褲子都不剩了, 你們還要繼續嗎?仔細聽,少年的語氣透著一絲憐憫。
聞言, 曲言捏著牌的手爆出了青筋,他磨著後牙槽道“再來!”媽的, 他就不信了!他從十五六歲就玩牌, 作弊手段十分高超, 可沒想到卻在少年面前屢戰屢敗, 十萬一局的籌碼,他今天晚上已經輸了快三百萬了。
更別說其他兄弟了,一個個到最後都高呼玩不起了。周哥家這小子太邪門了, 啥啥都會。他們作為京中有名的混世魔王, 不學無術, 吃喝賭抽一向是樣樣俱全的,於是以往經常拿這手段逼彼此的小情人妥協。
女的就玩脫衣,輸一把脫一件,最後不等對方僅剩貼身衣衫時,一般情緒就崩潰了。而男的就賭錢,五萬塊、十萬塊一把不等,逼得對方欠下高額債務、差點要去夜總會當服務生。
這些伎倆他們早已熟能生巧。
本來他們也是這樣打算的,所以一開始便用“你家周哥有錢,輸了不要緊,大家就玩玩樂”的口氣,慫恿貌似不會打牌甚至連捏牌姿勢都不太正確的少年答應下來。
見少年怯生生地答應了,所有人都迅速圍攏過來,自以為好戲即將開場,結果卻輸得褲衩都要當出去。
媽!的!為什麽!
可偏偏他們話早說出口,輸了就給錢,做人得講信用,自然不能反悔,於是一個個到最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心想自己為什麽要跟這小子玩牌,憋到第二天用他們擅長的游泳技術羞辱對方不好嗎?
不過殷明麓也佩服,周錦珩這群閑得蛋疼的狐朋狗友,還真的五十四張撲克牌被玩出了各種花樣兒,本來先是真心話大冒險,贏者做國王,輸者做奴隸,這些二世祖們為少年準備各種羞辱性的問題和動作,結果紛紛遭到了反噬,脫衣服的脫衣服,跳鋼管舞的跳鋼管舞,他們臉都黑了。
接下來以錢為賭注的對局,更是輸光了身上的最後一分錢。他們當然不知道,自己面前做了個上輩子把撲克牌玩出巔峰的小祖宗,人家可是靠撲克牌做遊戲辦比賽發家掙錢的。
殷明麓永遠玩不倦扮豬吃老虎的戲碼,面上還偏偏做著“人家只是運氣好”的謙虛表情。
周錦珩勸他見好就收,他裡哼了一聲,眼神一凜,讓對方也嘗了一遍以往那些男男女女被擠兌的下場。
一整個晚上,少年狂攬一大筆籌碼,讓這群人狠狠大出了一趟血,曲言二次受挫,好兄弟周錦珩讓他算了算了,他很不甘心。
“他玩牌比喬安還厲害,你確定他真的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太他媽邪門了。”集體出老千都過不過人家一個。曲大少憋著氣,少年那水平不可小覷,雖然輸了一大筆,但他覺得自己遇到對手了。要知道一開始喬安走進他們這些公子哥視線裡,就憑著那出神入化的洗牌功夫,才誕生了這個契機。
“你確定他不會游泳吧?”曲言詢問好兄弟的眼神已然帶上了狐疑,顯然認為自己這好兄弟聯合著少年一起涮他。
周錦珩自己也有幾分不確定,他尷尬道“他是這樣說過。”小玫瑰自己說自己什麽都不會,於是他以往都對其頗為嫌棄,可有沒有可能這種說法其實只是一種謙辭?事到如今周錦珩也不確定了。
但他還是道“不管他會不會,你們別老盯著他。他真的不是為我的錢來的,不然在前半年,我對他那麽差,他都沒跑。”還心甘情願地養著他。
曲言像聽到什麽有意思的玩笑話似的,當即大笑道“這種話你也信?那還不是因為你最近為他花錢了,他才沒跑。”他堅信自己的判斷,認為所有接近他們弟兄的男女都是見錢眼開、有所預謀的。
於是上輩子才會幫助周錦珩婚禮前逃跑,還美名其曰支持真愛,實則一開始早看不爽原主了,至始至終都認為對方愛慕虛榮。
周錦珩還想為少年辯解幾句,可好兄弟曲言卻至始至終滿是敷衍地應和幾聲,再三確定少年不會游泳後,才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他跟少年杠上了,打定主意第二天要給少年好看,因為他知道,喬安要回國了,而自家好兄弟周錦珩之前是喜歡喬安的,他也覺得這兩人是天作之合,自然起了撮合的心思。而少年現在待在周錦珩身邊,不就礙眼了嗎?他自然想刁難人,把這對小情侶拆開。
喬安跟少年那種俗人不一樣,對方可不愛錢。
可腦子裡對喬安人品好根深蒂固的曲言,當夜手機便收到了一條來自美聯銀行的帳單短信,他翻身下床,一開始還搞不懂是什麽東西,後來讀了幾遍才驚覺,這特麽居然是以周錦珩為名義的欠款帳單。
大致意思是喬安在國外欠了一筆錢,要拿房車作抵押,甚至回國後變現,但那些房車是周錦珩名下的,於是銀行特地發來通知。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發到他手機上,甚至其他關系好的兄弟人手各有一份。
炫目的花體字背後,是公事公辦、冷冰冰的催款態度。
曲言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後,才震驚地揪住好兄弟的領子道“這幾年喬安在國外的開銷都是你負責的?你一直都在養他?”他覺得自己以往對喬安風光霽月的印象有些顛覆了。
周錦珩自然是知情的,他只是納悶自己的短信怎麽按到了群發,他道“你知道的,他家境不好,我只是在資助他。”
曲言暴躁道“資助需要那麽大筆錢?你蒙誰呢你?你怎麽不跟我說,你原來一直在給喬安花錢?”
周錦珩不解地道“這有什麽必要說的,我只是資助他在國外的開銷罷了,畢竟他在國外很需要錢。而且喬安一直沒找我要,都是我自願給的。”
此話一出,曲言是真的震驚了,他沒想到自家好兄弟做冤大頭居然做得如此理所當然,“你是不是傻啊,喬安那一大筆帳單你沒看到?你居然還為他買房買車?”那一筆筆美刀數額巨大,仿佛富家子弟,這像是被資助的姿態?完全就是被金主包養的小情人啊!虧他還想撮合他們在一起,現在想想,喬安和少年兩個都不是什麽好貨色,不然怎麽會明知道他兄弟的心意後,還花著他兄弟的錢,在國外過得如此滋潤瀟灑。
聞言,周錦珩皺著眉,為喬安開脫道“這應該不是他花的,你知道的,他在國外交了一個白人女朋友,那個女人特別虛榮,就喜歡那些國際奢侈品,常常三句不離潮牌,喬安也是沒辦法,才會為她花錢。”
“我的天!你他媽真的是鬼迷心竅了,這種理由都信!”帳單上那一堆男士用品,當他是瞎的嗎?曲言不敢置信地搖頭,突然反問“你前段時間說你給你家那位買車買房,買了什麽?”
周錦珩道“房子就市中心那套,雖然他不要,但我過戶給他了。車子的話,他刷卡買了一輛qq,還放在倉庫裡都沒開。”一向都是他去接對方上下班,少年拿他當司機使喚,他卻以為少年是想每天多看他一眼,好跟他增進感情。
“qq?”曲大少又再次震驚且被顛覆了,特麽他家的司機都好歹開寶馬了,少年居然開qq,怎麽聽怎麽賢惠,要知道很多女人衣櫃裡幾個包都不止這個價位了,難不成他之前所認為的都是錯的?那少年是真的愛自家兄弟,不是圖那個錢?
要不然,換做他是少年,捏著自家對象精神出軌的證據,不讓對方大出血,一口氣購置別墅豪宅和名牌跑車,怎麽對得起自己。可少年偏偏沒有這樣做,倒是他所以為淡泊名利、不好錢財的喬安才是在國外揮金如土,拿他兄弟哥倆當傻子一樣。
曲大少覺得今天晚上的信息量有點大,他有些如鯁在喉,尤其是他好似還拆了人家一晚上的“真愛”。於是在回房間路上,遇到那笑容靦腆羞澀的少年時,眼神都有些不自然。
這“考驗”當即有點進行不下去了,可話都放出去了,貿貿然收回也不是他的作風,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因為輸的人有懲罰,他想乾脆放點水,但少年卻根本沒有放水意思,他把自己的特長發揮得淋漓盡致。扎進水池裡吐泡泡的模樣,仿佛天生就活在水裡的海洋生物,一群穿著泳褲的人都遊不贏,尤其是人家還用美麗的蝶影、遊戲般的狗刨花式羞辱他們。
更別說少年還特別會釣魚,仿佛天生知道什麽是風水寶地般,一甩鉤很快就有獵物咬餌,堪稱是全才,惹得此方面的專家在旁邊不斷稱讚,甚至跟少年討論釣魚心得。他們先前用來羞辱少年什麽都不會、上不得台面不配站在他們身邊的話,被原原本本還了回去,一個窮小子甚至比他們這群有錢人做得還要好,令人抬不起頭,恨不得回娘胎去回爐重造,覺得這二十多歲的年紀都白活了。
特別是曲大少和幾個兄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被人從甲板上推到海裡時,大家手忙腳亂時,也是少年踢了一個救生圈下去,解了眾人的燃眉之急。
等再次上了甲板,曲言已經是別扭中說不出的感激,他被少年徹底折服了,心服口服道“祝福你們。”少年是他們這些人的伴侶中唯一通過考驗、且人品優秀,還身負諸多特長的,確實配得上他兄弟。
比喬安好多了。
說罷,他又瞅了瞅自家兄弟周錦珩,真心實意地勸道“你們好好過日子吧,這孩子值得。”起碼比喬安值得,他打算把喬安發他的信息刪了,這一次他才不幫著對方去拆散自家好兄弟。他也希望自家兄弟好好珍惜,別再吊死在喬安那棵樹了,換人挺好的。
終於得到了“承認”,少年仿佛羞澀地低下頭。只是曲大少如果回去好好想想,會發現他被推下去時,距離少年也就兩個身位。而且在他在海水裡嗆了幾分鍾水差點以為自己要完時,姍姍來遲丟了個泳圈下去的,也是少年。
壞人好人都做盡了,還得到感謝的狂攬一身好名聲的,也正是眼前人。解決了這群攪事精,還給他們一頓收拾後,殷明麓心底稍稍有幾分暢快,畢竟上輩子這群人自以為事,還幫助喬安追男人的行為真是夠令人膈應的。他這輩子倒要看看,沒了這批神助攻,喬安還怎麽正大光明理所當然地撬別人牆角。
自家對象被承認了,周錦珩自然是愉悅且自豪的,而且他也是被少年種種表現所驚豔的一員,他輕輕一笑道“明麓,你原來會那麽多,怎麽不告訴我?還有,你怎麽那麽會游泳,比專業人士遊得還好,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殷明麓暗地裡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才“實話實說”道“我三歲半就學游泳了,遊到十八歲,自然厲害了。”
嗯,這也不算假話。
周錦珩卻吃了一驚,隨即腦海裡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個玉雪可愛的孩子,穿著一條小褲衩,嫩如藕節的小臂膀巴著一游泳圈,扯著小腰,豪情壯志地打算稱霸泳池,卻在下水時,小肉腳輕點水面,被那冷冷的溫度激得小身子一哆嗦,逃也飛快地離開水池……糟了不能想不能想。
“你小時候必定極為可愛。”周錦珩肯定道,說著不等少年謙虛地回應幾聲,對方又用情不自禁的口吻道“我們也有個孩子吧,希望像你小時候那般可愛。你也知道的,爸媽還反對我倆在一起,我們如果有孩子的話,也能讓他們放心。你放心,孩子身上雖然流著我的血,但他一定也會好好待你的,你一輩子都是孩子的第二個父親。”
“等孩子一出生,能走路了,我們就結婚。”
如同每一位即將步入婚禮殿堂的男人,周錦珩開始暢想著一家三口的沒好日子。殷明麓卻是眸光一寒,沒有回應。
剛向少年說完這番話,周錦珩就離開了,當時他的心情是認真的,只是在換完衣服後,他冷不防地從兄弟們嘴裡聽到喬安要回國的消息,當即掌中的手機悄然滑落,默念著那個名字,他心中泛起了絲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