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直到尾聲, 每家人都在酒樓的休息室等待,順便給自己的司機打電話, 吩咐他們來接人。
小家夥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腳晃呀晃,手裡捏著一盒牛奶,嘴裡正咬著一根吸管, 那吸溜的聲音賊大,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紅豔豔的小嘴沾了不少白色的奶汁,讓那孩子看上去更加稚嫩。
喝了好一會兒後,小家夥捏了捏牛奶盒,晃了晃,軟軟地道:“媽媽,我喝完了。”意思好像想在喝一盒。
林舒蕪平時慣著他,但也管著他, 挑了挑眉道:“不行, 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再過一小時我們回家就要睡覺了,再喝你晚上又要上廁所。”
小家夥聞言, 癟了癟小嘴, 隻好咬著吸管,又吮吸了幾口,似乎要把這本來就沒剩多少的牛奶盒榨乾。
其他人搖頭,不得不感歎這林女士這般的大美人命不好,丈夫英年早逝, 生的孩子又是個小傻子,十二歲卻跟五六歲似的,需要費心照顧。
聽到林舒蕪說上廁所,殷明麓聽著聽著,突然真的想上了,打了個招呼後,就在小門童的帶領下,前往了男洗手間。
上完後,還沒走出門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抬起小腦瓜子,跟小間諜似的耳朵靠牆,凝神靜聽;而見他如此,守著他的小門童也忍不住跟著嚴肅了表情,耳朵動了動,兩人就這樣偷偷摸摸地蹲在角落裡,聽起了隔壁長廊的牆角。
長廊裡,羅翠花哭著道:“楊阿姨,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請您一定要幫我!”她不想這樣被趕回去,說是客客氣氣地送她回去,可誰都知道其中的不對勁,為什麽羅翠苗和她一同去的城市,卻只有翠苗一個人被留下?村裡的人腦子多想想也能猜出來,她肯定是得罪了城裡的大人物,討了他們不喜歡,才會被送回來。
楊潤心歎了一口氣,捏著自己的手提包,假惺惺道:“阿姨也想幫你,可惜你元叔叔不聽阿姨的,阿姨也無能為力。”
見少女還在流眼淚,似乎要死心了,她便拋出一句話:“現在大家都不資助你了,你如果想留下,只能靠元鳳了。”
此話一出,少女瞬間就停了眼淚,驚訝地抬起了臉,結結巴巴地問:“阿姨,你這是什麽意思呀?”她聽著好像楊潤心有撮合他們倆的意思。
楊潤心含蓄地笑了笑,道:“鳳子這人雖然看著不靠譜,但只要他認準了一件事,就會堅持到底,誰也勸不動。如果你能跟鳳子處對象,你元叔叔就算不同意,最後也會留你下來的。”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大多都執拗衝動,對於自己的第一個女人,不說念念不忘,但絕對會在心裡擁有一個特殊位置。
“真的嗎?”少女眼前一亮,隨即臉色暗淡下來,悶悶不樂道:“可是四天后我就要走了,元鳳他現在還對我不冷不熱的,他對我有很多誤解,我不行的……”
楊潤心聽了,暗暗鄙夷了身邊的羅翠花一番,心想這年頭的小姑娘真是沒用,光有賊心沒賊膽,心裡想追男人卻只會說口頭說說,難道不知道使點手段來抓住男人的心嗎?還好她早有準備。
於是她不慌不忙地從自己的手提包,掏出點東西,道:“鳳子每天晚上都有抽根煙、喝點小酒才睡覺的習慣,這老毛病一直改不了,阿姨已經換了他房間裡櫃子裡的酒,就最上邊的一瓶,如果他不喝酒,你就送他煙吧……”而且三個月都待在鄉下,許久不沾煙酒的人,一回到家肯定憋得慌。
說著,楊潤心將一包‘雪山紅梅’放進少女攤開的手心,然後動作慢條斯理地將那隻手合攏,想讓少女下定決心。
而羅翠花捏著那包煙,呆滯在原地,似乎完全忘記了語言,只剩下心中一片起伏不定。
兩人最後前後腳,隔了些時間差離開了。
而吃了一口大瓜的殷明麓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還敲了敲自己稍微有些麻的小膝蓋,而被迫聽了一耳朵有錢人陰-私的小門童欲哭無淚,最後在殷明麓眨巴著眼睛,給的幾張封口費中馬上表示自己絕對守口如瓶。
老老實實將人原路送回去。
司機還沒到,元鳳和夏銘在打桌球,幾顆五顏六色的球在桌上撞來撞去。看得出元鳳技術水平很好,單手扶杆,眼神一凜,對準了目標後,“啪”的一聲,球飛快地掉入球袋。
進球後,就慢慢從球桌上起身,那神態十分愜意,眉宇間更有淡淡的傲氣,仿佛在這球桌領域上,他就是絕對的王者。
等他再次俯低身子,準備進球時,殷明麓偷偷戳了一下他的腰,少年敏感地跳了起來,球杆一碰,失誤了,而夏銘抓準機會,笑著撐杆,把那顆球收入囊中。
見球被搶了,元鳳臉上哼了一聲,轉頭對著搗亂的小家夥“凶巴巴”地道:“你個小壞蛋,在幹什麽,不知道男人的腰不能亂戳嗎!”
他心道,這小傻子還真會戳,那軟軟的手指,戳了一下,他全身都在抖。而見他生氣,小孩兒咯咯咯地笑得挺歡,氣得元鳳更加想捏他臉了。
怕被捏臉,小家夥才趕緊躲開他的手,一邊踮起腳尖,一邊把他拉下,在少年的耳邊嘰嘰咕咕起來。
而一聽,元鳳的瞳仁瞬間緊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天說不出話,他並不認為這個滿嘴童言稚語的小傻子會說假話,而且能把他的生活習慣摸得那麽清楚,除了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還能有誰?他諷刺地勾起嘴皮。
想到這裡,他無比感謝,在鄉下的時候給小傻子講的那個故事。當時半夜無聊,沒有網絡沒有手機,睡在床上,他只能沒事找事跟小傻子聊天。
小傻子要聽童話故事,於是他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漂亮的灰姑娘,名叫元鳳……”
小傻子很耿直,眨巴著大眼睛道:“灰姑娘不是叫辛德瑞拉嗎?”
元鳳道:“這不重要,你繼續聽。”
“哦。”小傻子乖乖地不發言了。
元鳳繼續道:“這個灰姑娘的親爸娶了一個新老婆後,就變成了後爸了。”
小傻子心有戚戚焉地點頭,很能感同深受地托著小臉蛋兒,聽得更認真了。
“然後‘她’在家裡,天天被惡毒的繼母與心地不好的弟弟欺負……”他隨口胡謅,但小傻子卻當真了,至今還以為他跟灰姑娘一樣天天在家裡撿黃豆,撿完黃豆撿綠豆,於是這一次聽到他後媽的事情,雖然“半聽半懂”的,但還是趕緊噠著小腳跑來通風報信了。
小家夥這樣“鸚鵡學舌”一遍,元鳳何其聰明,馬上就明白了,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眉眼間染上戾氣,沒有人想平白被算計。
沒等多久,他果然見到少女朝他走來,給了他一包煙,說感謝他這些日子對他們的照顧,仔細看,那煙還是他最喜歡的牌子。
包裝精致大氣,完全看不出哪裡被做了手腳,肉眼只能看出,少女拿著煙的手在顫抖,但那抖動極小,在黑夜裡幾乎不易察覺。
他冷笑了一下,沒有拒絕地接過,如果他不是提前知道的話,可能躲過了煙,卻躲不過酒,因為他有個習慣,喜歡從上到下拿東西,所以如果不是提前知曉的話,他還真可能從酒櫃上最上邊拿了那瓶酒,在夜晚小小地斟上一杯。
這些人真的是好心思。
在給煙的時候,羅翠花一顆心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了,見元鳳毫不懷疑地收下了,才悄悄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是說不出的甜蜜、緊張和期待。
元家的司機來時,所有人都起身打算走人了,元鳳不走,雙手插口袋,懶洋洋地道:“我跟‘癩子’約好了一起,十二點再回去。”一副要泡夜場繼續揮霍的樣子,看得元父想罵人,發現這大兒子真是死性難改。
元鳳叫住了自家弟弟,元景臉上帶著笑容,道:“哥哥,怎麽了?”其實生怕元鳳叫他一起去嗨,他雖然私底下浪蕩,但並不想在元父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
“我忘帶錢了,你把你身上的錢都拿出來。”元鳳不客氣地指使道。
元景面上無奈,雖然心裡巴不得多給元鳳一點,讓他最好繼續在夜場繼續嗨,讓元父更加不痛快,覺得大兒子任性叛逆、難以管教的好。
但元父在不遠處盯著他倆,他只能裝作“極不情願”、“被哥哥脅迫”的樣子,慢吞吞地掏錢,半天掏不出一張信用卡。元鳳也跟著裝作不耐煩,你再慢吞吞我打你的樣子,直接粗魯地上手掏他的口袋。
兩人糾纏在一起,互飆演技,場面看上去有些欺負人。而在翻兜的那一瞬間,元鳳眼疾手快地將兩包‘雪山紅梅’掉了個包,
兩兄弟骨子裡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喜好極為相似,他喜歡什麽,元景也喜歡,他愛抽煙喝酒,元景自然也喜歡,連牌子都差不多。
他們自以為對元鳳骨子裡的弱點和喜好了若指掌,難道元鳳對他們就不了解?冷笑了一番後,元鳳搜光了元景身上的所有錢,拿走了一張信用卡,幾百塊現金,連一個鋼鏰兒都沒給他剩,打劫打得心安理得。
等到嗨皮了一夜後,回到家,一邊假裝自己抽了煙,一邊走上了三樓,勾引心懷意亂的少女上了樓,一邊又打電話給元景,喊他上樓來談人生。正在抽煙的元景感覺腦子有些混亂,面對元鳳頤指氣使的命令,胸腔裡說不出的暴戾,但多年來裝模作樣下來,服從儼然已經成了本能,哪怕身體再難受、心裡再不情願,他也會上去。
接下來的事情也就跟突然翻篇似的,等元景捂著要爆炸的腦袋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張床上,而身邊躺著個女人,床單下的皮膚並不白皙,而是陽光般的小麥色,不是他那校花女朋友,也不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顧小姐,而是那寄住在他家的那個農家女?
他馬上意識到不對勁了,剛想翻身下床。
結果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口氣衝進來好幾個人,有表情難看的元父、滿臉震驚的母親和那對雙眸驚懼、捂著嘴不敢置信的羅家兄妹。
而元鳳抱胸,冷冷地從自己房間的小隔間裡走出來,在後邊旁觀著。
被這大動靜吵醒,旁邊的少女嚶嚀一聲後也醒來,見到一大群人,其中還有自己的弟弟妹妹,而自己還赤身裸體和披頭散發著,連忙尖叫起來,道:“元鳳呢,元鳳呢?”
元景也驚慌失措,在那裡連連解釋道:“不是我的錯,我完全沒有印象,我肯定被算計了!哥哥給我打電話,我……”
楊潤心以為計策得逞,正好羅翠苗下樓來找姐姐,她便大呼小叫道,給元鳳煮了宵夜,怎麽現在還不下來吃,於是引得眾人上樓查看,來一場“捉奸在床”。結果萬萬沒想到計中人竟然變成了自己的兒子,怒火衝天的楊潤心衝上去,給了尖叫的少女幾巴掌,罵罵咧咧起來。
而元父本來還一臉鐵青,在這幾人各異的反應中,再聯想之前妻子對少女的連連讚揚,和剛剛催他們上樓的各種慫恿,很快就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這擺明了是一出“偷雞不成蝕把米”演變出來的家庭醜事。
氣急攻心的元父抓起自己的妻子,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場面一片混亂。
而在這出戲中,傷害最大的還是暫時寄住在這個屋簷下,被迫親眼看到自家姐姐和資助人兒子滾在一起的兩兄妹,一整夜兩人恍恍惚惚地收拾行李,很快就被人趕出去。
因為路途的距離,一開始去的是夏家,但夏家人可不是什麽良善人,對他們冷嘲熱諷後也趕了出去,兄妹倆留著眼淚去了殷家,本以為會受到冷遇,但卻被心地善良的林舒蕪接收了。
她想的是,這兩人就當給兒子找的玩伴了,畢竟她也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兒子身邊,總要給兒子培養一些助手。
但在之前接受了冷遇的兩兄妹看來,給了他們避風港的殷家真的是救苦救命的活菩薩,對林舒蕪也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一輩子為殷家拋頭顱、灑熱血,兢兢業業,奉獻終生。
羅翠花留下,但待遇並不好,楊潤心生怕她懷上自家兒子的種,強行多留了她幾天,逼著吃了一堆藥後,確認懷不上後,一刻也不多留,直接把她趕回了農村。
夢想中的“一夜驚喜”後她翻身嫁入豪門的場景並沒有來,少女哽咽著吃藥,覺得自己的身心受創嚴重,很快就被人直接趕出了家門,灰頭土臉地回到了村子。
楊潤心恨毒了她,覺得這姑娘肯定是覺得元景、元鳳兩個人反正都是城市少爺,跟誰睡都無所謂,才盯上了她兒子,於是在使手段把人送回去後,還大肆發布她勾引城裡少爺、妄圖攀富貴不成所以才會被人趕回去的流言。
村裡人聽了,一個個都驚訝得合不上嘴,兒羅父羅母沒等來有錢人的捐款,倒是等來了大閨女沒臉沒皮勾搭城市少爺失敗的醜-聞,乍聽之下,直接暈厥了過去。
羅翠花的名聲從此毀了,方圓十裡的知情者沒有人敢娶她。城裡人不在意貞潔,但農村人卻保守得很,誰也不想娶一個沒結婚就破了身子的女孩當老婆。
另一邊,知道林舒蕪母子在曲園吃飯,正等待司機來接,結果司機沒等到,韓世豪卻親自驅車過來了,擺出溫和的面孔,伸出手道:“明麓,叔叔接你回家。”
殷明麓面上天真,暗地裡卻撇了撇嘴,依賴地抱住自己的媽媽,這場面沒得選擇,林舒蕪歎了口氣,心想著反正都要在韓家多待幾天,便牽著兒子的小手,準備上車。
臨走時,她聽到那在節目裡一向很欣賞的夏家少年如此說道:“林阿姨,我前幾天剛看了一則新聞,聽說是家中的孩子犯了罪,家裡人不願意讓他坐牢,於是喊家中的癡傻老人頂罪呢,阿姨你說這人心怎麽那麽恐怖呢?”
少年口中的話,讓林舒蕪猛然一驚,像是突如其來了一盆冷水,從腳底冷到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