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搗鼓著儀器, 哪怕嘈雜的噪音一直干擾耳畔,神色也沒有半點不耐煩, 繼續調整著適合的頻率。
在這幾天時間內, 原本再浮躁的他們都成長了許多, 沉得住氣, 更別說做實驗這種事,每一個小步驟都得謹慎, 所以他們得比誰都有耐心,不敢隨意大意。
殷明麓也在研究者的一員, 他的五感較為敏感, 調試頻率時,幾乎是以小數點的進程在調試, 生怕錯過一星半點的微小訊息。
隨著反覆調試,終於接收到一點稀薄的信號, 同學們吊起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下,興奮地互相拍打。
許是高度的專注, 少年的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臉也憋得白裡透紅, 他本人都沒注意到, 身邊有些人注意力已完全不在信號接收器上了,隻盯著他臉,眼睛發直。
反正成功了, 殷明麓本人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他剛松口氣, 身邊立馬有人殷勤地遞來一塊巧克力和一瓶牛奶。
“啊謝謝。”殷明麓接過, 道了聲謝,吃了幾口後,還不忘對眾人道:“大家把紙質地圖拿下來,我們連接導航,對比一下這附近的地域,看看我們究竟是在哪裡迷路的。”
“好!現在信號就一點點,大家快把手機關了,別佔用我們的信號。大家暫且忍耐,現在所有的信號,都讓給巴士進行導航!我們得確認自己現在在地球上所處的地理坐標。”
誰讓這地方太邪門了,一整天全是霧,遠景近景都看不出自己所處的地方,要不是大家湊在一起互相給予慰藉,好幾次他們都要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消失在地球上了。
“找到了,我們在這裡。”經過導航和紙質地圖的反覆對比,眾人總算通過樹林、河流和公路確定了方位。
殷明麓的手也在地圖上摩挲,比劃著一條路:“我們沿著這條路走,就會看到一個叫魔鬼角的岔路口,然後往左邊就再行駛十幾公裡到大道,我們的汽油應該可以撐到大道。”
“魔鬼角,是影視劇裡經常出現的那個分岔路口嗎?”有個女生驚呼了一聲,小臉煞白,似乎有些害怕,她道:“聽說在那個路口,行駛的車輛常常會迷路、出事甚至分不清左右。”
其余人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納悶道:“可不就是簡單的‘左右’嗎?為什麽會分不清,難不成是眼花了不成?”
女生繼續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多都市傳說都提到過魔鬼角,說那裡常年起霧,事故率很高。很多司機都在迷霧中分不清左右,甚至看到了幻覺,於是不由自主就停下車,然後就被後面的車給撞上了,造成慘重的連環事故。”
“噢噢那個都市傳說我也聽說過,那個司機最後活了下來,說自己霧氣中看見了一群鹿在過馬路,他原本是好心,為了不撞上鹿,就停下了車,結果就出車禍了。可是當時的監控顯示,道路十分空曠,根本沒有鹿!那附近的山林也從沒有鹿生活過的痕跡,真的好邪門!”
“也有人說,在那裡看到過攔路的老奶奶,那個老奶奶沒有腳。大半夜的,司機嚇得渾身發涼,馬上踩油門跑了,慶幸自己沒開車門,否則迎上來的不知道是個老奶奶還是魔鬼呢。”
“好神奇哦,跟童話故事中賣火柴的小女孩,在火焰中能看到東西一樣。那我們到時候經過的話,也會出現幻覺嗎?”女生小小聲地問,眾人撓了撓頭,給不出回答。
對於這群年輕的孩子來說,聽到這種頗具魔幻色彩的都市傳說,比起恐懼,臉上更多的是一種興奮的躍躍欲試。
殷明麓的眼皮子卻又開始跳了,左眼跳,右眼也在跳,這代表又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嘴裡的巧克力瞬間失去了味道,殷明麓眉頭微微皺起,心裡暗暗升起警惕。
這長達十五天的存活考核即將落下帷幕,他不希望在最後的時候落下什麽不美好的結局。
巴士車發動的引擎聲,在寂靜的山林格外醒目,如果這個山林裡還有幸存者,要是腦子聰明的,一聽到這聲音就會自發地趕往公路。
“沒想到我們真的能回去。”那被捆綁的三個女生喃喃自語道,神色也不知道是悵惘還是難過,眼中有兩行淚水順著腮邊流下。她們果然是真的放棄得太早了。
許是想到即將離開這曾經帶著絕望氣息的山林,回到心心念念、繁華熱鬧的都市,想到家中的父母,再想想自己雙手的殺戮,她們的淚水就洶湧不止,幾乎糊花了全部的視野。
【理解她們的心情,一步錯步步錯,真的無法救了,余生只能在監獄裡懺悔你不】
【近鄉情更怯吧,回去不知道怎麽面對家人,面對曾經的老師朋友】
殷明麓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遞過紙帕。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現在捆綁只是一個形式了,那些女孩還是能自己擦拭淚水。
接過紙帕,看著淚水朦朧中依然俊秀的少年,一個女孩抽噎著,突然跟喉嚨跟卡了刺似的,對殷明麓道:“我們是朋友吧?”
殷明麓點頭。
女生怯怯地道:“那以、以後我出獄,你能來接我嗎?”她小臉猶有淚痕,手捏著帕子,神色忐忑,似乎很害怕少年拒絕。
於是殷明麓還是點頭。
見狀,另一個女生連忙道:“那你也要來接我,我們也是朋友!”
殷明麓都答應了,接一個人是接,接三個人不還是接嗎,但奇怪的是,他明明都答應了,姑娘們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淚水更多了。
她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堪稱一字一頓地向少年索要一個乍聽之下有些匪夷所思的保證:“殷同學,答應我們,你千萬不要變老哦。一定要三十多歲的時候,還是一個很帥的人,不要變成那種臉龐油膩,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不然我們會失望的。”
變老這種事他怎麽能控制呢,聞言殷明麓很是汗顏,隻好說我盡量。
【真是如落花一般令人心頭悵惘的青春啊】
【其實這仨本質還是舔狗吧,只是換了個人舔而已】
【樓上的,這不是舔,只不過喜歡一個糟糕的人,會讓你迷失自己,但喜歡一個優秀的人,會讓你成為你自己。一切都是因為認識得太晚了而已】
安撫完這三個女孩,殷明麓就上二樓通知那個同樣是劊子手的少年,告知對方,他們正在回城市的路上。
面對即將到來的命運,漂亮的少年倒似乎態度很坦然,他甚至對殷明麓道:“我是未成年,我的家族會為我請到全國最優秀的辯護律師,粗略算下來,我的刑期最多不過五年。”他的表現如果良好,甚至還能爭取到緩刑。
他腦子倒是挺好,很快就算清楚了。
殷明麓無語,覺得此人似乎並沒有真正的懺悔,尤其是對方很快又來了一句,“我還想看你上次給我放的島國片子。”
殷明麓:“……請不要用這種令人誤會的說法。”
他又不是什麽資源大佬。
就在他給少年放電影,放完準備離開的時候,漂亮的少年突然道:“Stockholm syndrome,雖然我不想承認,但你確實成功了。”
殷明麓愣住了。
因為Stockholm syndrome全稱的意思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又稱為人質情結,通常指被困者對困其者產生情感的一種情結,心理學角度有一種說法“人是可以被馴養的。”
“什麽跟什麽,你說Stockholm syndrome,可我有虐待你嗎?”殷明麓無語地問,少年冷淡地朝他秀了秀身上的繩索,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把我關在這裡,這不是虐待是什麽?
“這還不是因為你很危險。”殷明麓差點失語,“你真的想多了,我從一開始根本沒有對你產生過要束縛的想法。”
反正付恩滿自己愛腦補歸他自己,這口鍋想扣他身上,他是不認的,這種時髦的精神科名詞跟他沒關系。
“你不聽話,今天午餐麵包我不給你喂了。”他打算換一個人來。
說著殷明麓就下去了,他把麵包交給了另一個男同學,讓對方上去投喂,這麽簡單的任務,男同學自然馬上就點頭,並拍著胸脯說自己保證完成任務。
結果對方很快就敗下陣來,無措地對殷明麓道:“不行啊殷同學,樓上那個同學指定要你來喂,還說不然他就絕食。”
殷明麓:“……”
巴士車平穩運行,駱元老師坐駕駛座,殷明麓坐副駕駛座,一個負責開車,一個看地圖,中途遇到幾個神色激動的攔路學生。
顯然他們都是聽到車聲趕過來的,沒想到能看到巴士車,一個個喜極而泣,他們身上的校服都破了,有的鞋子掉了,有的面黃肌瘦,有的滿身是傷,一看就知道,這些天他們都經歷了不少故事,讓車上的同學們都很同情。
殷明麓也讓駱元老師停車,接收這些人上車,不過上車前有幾句例行問話,“這些天殺過人嗎?如果有,是自衛殺人還是主動殺人?”
眾目睽睽之下,有的人哭哭啼啼的承認了,也有的矢口否認。
前者殷明麓就讓大家繩索捆得松一點,後者殷明麓會從對方的神態相貌還有衣著判斷對方這些天是否浴血奮戰,如果確認在撒謊的話,就會直接捆起來。當然也有謊話和穿著都滴水不漏的,一般遇到這種,殷明麓就會多問幾句細節。
“食物是有限的,那你是怎麽活下來的?有沒有搶別人的食物和水?”
“哦沒搶,你是吃林中的果子活下來的,那果子是什麽顏色的,吃在嘴裡是酸澀的還是甜中帶酸的?”
“哦第十幾天你就是這樣生活下來的,真不容易。”問的細節之多,令被問話者頭皮發麻,生怕說錯。
感慨完,殷明麓又會馬上道:“那你把剛剛說過的話,自己再重複一邊,這些天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些現編的謊言大多經不起推敲,根本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很多人搪塞過後就馬上忘了,於是殷明麓一問,就破綻百出,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殺過人。
至於殺人的理由是被迫還是主動,就不在殷明麓想知道的范圍之內了。知道是危險分子後,殷明麓收繳了他們身上的武器後,就喊同學把他們捆起來。
網上人氣名列前茅、先前人人看好的四班少女秦開麗,也在這些人之中。她蹲在公路上,抱著自己的膝蓋,攔巴士的時候,她披散著黑色長發,嬌美的臉龐上眼淚打轉,一臉的楚楚可憐。
純白的校服沾著泥土等的髒汙,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魅力,只會讓男性同胞們下意識地更心疼她。他們不是上帝視角的網友,根本看不出眼前這個柔弱清麗的女孩,親手殺了十多個同班同學。
她也如願上車了,只是剛上車的時候,就被殷明麓劈頭蓋臉來了一句,“殺人沒有?”
從沒被男生如此直白詢問的她一下子就噎住了,她也不知道殷明麓是為了保障全車安全所以例行問話,在她上車前,前面有十幾個人都被這樣詢問過。
她還以為是殷明麓火眼金睛,看出了什麽端倪,出於心虛作祟,她心中慌亂了一下。
但最終還是穩住了陣腳,用嬌柔的口氣小小聲回話道:“沒有,我沒殺人。但是我的好姐妹小爽,她、她……”她努力地想表現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特質,甚至還捏造了一個好姐妹,為好姐妹的遭遇痛哭失聲,努力想轉移話題,博取車上男性的同情分。
可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男孩子軟硬不吃,甚至還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問她道:“你是不是整過容?”
此話一出,硬生生把她哭哭啼啼的眼淚給嚇停了,雙唇發顫。
殷明麓為什麽會有此問呢,因為他發現眼前這個叫秦開麗的少女,對方的五官很熟悉。他帶趙雅姿這個懸浮城間諜去黑科技整容所時,曾翻閱過那裡的花名冊,發現花名冊上的熱門“精致五官”,眼前的少女臉上幾乎都佔了。
秦開麗根本不想承認自己整容,但少年目光灼灼,似乎相當肯定這個事實,她有些羞惱,但畢竟寄人籬下,隻好承認道:“殷同學,我是微整過,但這問題跟我殺沒殺過人,根本沒關系吧?”
其實不是微整,她整張臉都動過刀子,不過知道她整容且嫉妒她整過容的同學,早死在她的亂刀之下了。一切都是她們活該。
殷明麓道:“可能是沒關系。不過你既然整過容,還整得那麽漂亮,平時班裡應該有不少嫉妒你美貌的女孩子吧?事故發生後,你們關系怎麽樣,彼此之間有發生什麽嗎?這些人現如今哪去了?”
因為接收了劇情,所以殷明麓差不多清楚眼前這女孩做過什麽事,但同時,他在眾人眼裡是不該知道這些事的,於是只能完全靠“猜”。
隨著一句又一句的問話被拋出,少女柔美的五官慢慢猙獰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但話語上倒是徹底沒了下聞。讓大家一看就知道了,哦這姑娘不簡單。
於是很順理成章地被眾人捆了起來。鑒於此人的危險程度,迎接她的是二層vip貴賓室。
駱元已經很習慣了殷同學路上撿人的行為,撿的人多了,他的心腸也變得柔軟且憐憫,於是在公路上又看到一個低著頭、穿校服的男生時,他下意識就緩慢了車速,甚至想摁下“開門鍵”。
可沒想到,就在車門剛開了一小條縫時,殷同學卻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聲音拔高道:“別停!往前開!”
這個人不能撿!
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