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說是流言蜚語, 因為一片倒的讚美聲中,也摻雜些許不和諧的謾罵, 譬如“虛偽”、“作秀”, 甚至還有衣衫襤褸的賭徒衝出人群, 揪住少年的衣服, 破口大罵。
“你為什麽要救人,為什麽不讓那群廢物自相殘殺, 你知道你的多管閑事,讓我們賠了多少萬嗎?我都傾家蕩產了!”
也有不理智的家長衝出來, 叫囂著:“你都救了一二班的同學, 為什麽不再博愛一點,救一下其他班的?”
雖然這種不把人命當回事的賭徒, 和毫無理智、純屬發泄的家長,還沒叫囂幾句, 就被警察給帶走了。考核都已經落下帷幕,正義的人群不許他們指手畫腳。
學生們後來也隱隱知道了真相, 因為話筒們也圍繞著他們, 問著尖銳的問題:“XX同學, 你在正常考核中完全是拖後腿的, 表現毫無閃光點,你卻活了下來,你對此有什麽看法?”
“XX同學, 你真的想過要殺父弑母嗎?”
“XXX同學, 你在考核中本來想要一展手腳, 殺人泄憤,行動卻受到了殷同學阻擾,你對他是否心懷怨恨?”
“XX同學,鑒於你在社交帳號上的匿名留言,你那對知名企業家父對你大失所望,在賭場上一擲千金,押注你活不過七天,結果你好好的活到最後,讓他們的算盤落空,請問對此事你作何感想?”
有人辛辛苦苦守護的天真,一朝被擊碎,徹底回不去了。
同學們恍惚地想,原來被守護是這種感覺。那半個月的迷霧森林生活,雖然時刻被恐懼纏繞,但卻說不出的輕松快樂。突然回到都市,竟更像是桃源後的一場毀滅。
他們想回到殷同學身後,大哭一場。
死亡人數過多,百廢待興。
全市舉行了一場世紀葬禮,為那群在考核中不幸犧牲的學生,城市電視機畫面也變成了黑白。全城萬人追悼。
至於那些曾手刃同窗的少年劊子手,則在葬禮後陸陸續續被審判。神情激憤、無腦維護的家長,擅長詭辯、巧舌如簧的律師,和一群神色冷漠、各懷心事的陪審團,則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反正這世間向來沒有談不攏的買賣,只有談不攏的價碼。
也有一群不理智的家長在政府面前舉牌□□,質問政府代表為什麽一場考核長達整整半月,少年N一次都沒有出現,他不是人民群眾的保護傘嗎?他為什麽沒有及時出現,救人於水火?他袖手旁觀的行為根本不配稱為英雄!
堪稱大型脫粉回踩現場。也有人在辱罵政府都是一群無能之輩。
“這事我們也沒有預料到,真是可惜,他不是無所不能的。”政府代表扼腕歎息,他的本意是挑撥離間、推卸責任,想把少年N推出來阻擋群眾的炮火,誰知道這句話傳到網上,竟一時掀起了千層浪。
尤其是政府代表,為了更好的禍水東引,還不忘拿一時風頭正盛的善良代表殷明麓為例,瘋狂讚美他的行為,來竭力貶低少年N的同時,仿佛正是因為少年N不站出來,考核死亡人數才會如此慘烈。完全忘記了考核發生前,少年N做過了什麽。醜惡的人性,展露無遺。
【講真的,這是人話?白眼狼本狼了】
【人家不想承認,但不代表我們能裝作不知情】
【傻逼代表,肯定連虛擬影像的實況轉播都沒看過,妥妥的屍位素餐,掐死算了】
然後一篇名為“他一直在守護,從未缺席”的帖子傳遍了網絡,裡面對比了備受讚美的聖父小同學殷明麓,和如今備受爭議的城市英雄少年N的種種相似之處。
譬如頭髮都是黑的,沒挑沒染;身高差不多,體型差不多;同款黑色登山包、同款衣服鞋子;同樣的神秘莫測、精神力強大,總之相似之處多到讓人沒眼看。不過當事人低調,不願雙重美名加身,大家也就當不知情了。
此帖一出,學生家長們口伐筆誅的對象換成了政府。
又一日燈火闌珊時,少年放下碗筷,打了個嗝道:“爸,我吃飽了。”
看著兒子的小臉,殷柏泉恍惚了一下,才囑咐道:“出門小……不,晚上早點睡,不要熬夜了。”他想說,出門小心,但想想還是咽下了那句話,裝作不知情般囑咐高中生兒子晚上別熬夜了,潛台詞就是晚上早點回來,爸爸永遠給你留著門。
少年乖巧地道:“好。”
等殷柏泉擰開兒子房門時,果然只看到了大開的窗戶和空無一人的房間,他心中既驕傲又惆悵,他的兒子又去做好人好事了呢。
當天晚上,剛越獄,呼吸新鮮空氣沒多久的殺人犯,在自己下榻的旅館剛準備脫衣服,門突然被一道客房服務給叩響。
問題是他根本沒叫什麽服務,他剛心生警惕,摸上槍準備逃離,就被人從背後直接敲暈,作為一份遲到的禮物,捆綁送去了監牢。
殷明麓習慣了走窗戶,於是他到別人家裡也是像貓一般悄咪咪,先跳到陽台,再禮禮貌貌、可可愛愛地敲窗戶。
阿修阿修,你在嗎?
傅今修在房間裡看書,突然聽到敲玻璃的聲響,他心一驚,還以為遭遇了小偷,結果窗簾一拉開,就看到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對方還道:“Surpise!”
他:“……”喜是沒有,驚倒是有。
尤其是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還癟著嘴,理所當然地教訓他道:“阿修,你的房間外邊為什麽沒有裝防護欄,這樣很危險,很容易會有小偷找上門來的。”
他差點沒繃住表情:“想多了,我家在六十六樓,哪裡來的小偷?”這世上會飛簷走壁的小偷還沒出生呢。
“你來幹什麽?”傅今修問。少年有門不走,非要走窗,這偷偷摸摸的感覺像極了羅密歐來找朱麗葉幽會。
想到這裡,傅今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誰讓長那麽大,還真沒有人進過他的房間,如此親昵地踏入他的領地。
“今天是你生日,我帶你出去玩啊!我現在買車了。”殷明麓秀了秀自己手中的鑰匙串,要不是仗著自己作風正派,少年此舉真的像極了酒吧中想邀請妹子出去的浪蕩公子哥。
雖然他的車,既不是什麽賓利邁巴赫,也不是什麽蘭博基尼法拉利,而是一輛酷炫的小電驢。但是吧,好歹也是有車一族了,有追求人的資本,光這點就能吊打全國百分之六七十的單身漢呢。
傅今修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殷明麓竟然記得自己的生日。
“你…你等等。”冷淡的少年臉稍稍紅了一下,讓殷明麓轉過身,自己褪下居家服,換了身可以出門的衣服。
“阿修,為什麽要我轉身?你的身材我都看過好幾次了,難道你出門連內褲也要換?”坐在傅今修的大床上,殷明麓不解地問,小屁股還蹦了幾下。
傅今修道:“閉嘴。”
然後他帶著少年從房間走了出去,面對驚訝的母親,他不知道怎麽解釋,隻好別扭道:“我同學給我送作業,我送他回去一趟。”
豈料傅母也是少年的迷妹,一見少年那俊俏的臉蛋,就開心得不得了,一邊揮手說再見,一邊往對方手心裡塞了好幾個蘋果。
“阿姨再見。”殷明麓很給面子,哢嚓地咬了口蘋果。他的臉蛋白裡透紅,吃著蘋果,竟分外賞心悅目。
“好的,殷同學,改天再來玩啊。”傅母熱情恭送的樣子,像極了送女婿離開的丈母娘,甚至還對自己兒子驅趕道:“你晚上別回來了。”
傅今修:“……”
下了樓,傅今修就看到殷明麓所說的車,一輛價格三位數的小電驢,停靠在這個高檔富人區的車庫裡,說不出的寒磣。
但殷明麓看上去挺寶貝自己的車,跨上去後,還遞給傅今修一個安全頭盔,然後拍了拍車後座,邀請道:“來啊阿修,這是你的專屬座位。”
“我的專屬座位?”戴著頭盔,傅今修冷笑地拈起後車座上一根頭髮,質問道:“那這是誰的頭髮?”
他覺得自己只是純粹在質問,但聽在旁人耳裡,可能像極了拈酸吃醋。
看著那根黃燦燦的頭髮,殷明麓也說不上來,小腦袋瓜子拚命回想:“是我爸?還是樓下腿腳不好的老奶奶,或者是我們小區那個晚玉阿姨,今天早上她趕不及公交車,我就順便帶了她一程……”
人選貌似太多了,他手指頭數不過來了。
“開車吧。”傅今修已經懶得再聽了,畢竟想喜歡眼前這個愛於助人的少年,他就得包容這些。英雄的男朋友,歷來都是不好做的。
“哦好,你抓緊我。”少年說完,一擰把手,車子噠噠噠出發了。
他們來到了噴泉廣場,正趕上了每周五的音樂噴泉,無數年輕小情侶互相依偎,還有人雙手合十,虔誠地往噴泉裡投幣。
殷明麓看了,也很感興趣:“阿修,今天你生日,你乾脆也對著噴泉許個願吧。”
許什麽願,他又不是小女生。傅今修還沒來得及說,就看到少年上下摸了一遍衣服口袋,沒找到硬幣,但卻看到噴泉旁邊的一個1塊錢二維碼,就趕緊拿出手機。
他:“……”
尤其是少年掏出手機,那手機許是太卡了,半天掃不出來。傅今修看不下去了,自己掏出手機,自己掃了兩個1塊錢,再自己許了個願。
“謝謝阿修。”殷明麓道,阿修居然還不忘掃他的份,果然人真的太好了,雖然他總覺得自己有種窮小子追大小姐,但一直在出糗的錯覺。
希望年年有今日,以後身邊都有這個家夥陪著。傅今修很簡單地許完願,然後就帶著少年去了附近的手機店,吩咐店員挑了一款最新款的手機,殷明麓還沒看清楚那手機價位是幾位數,店員就打包好了。
“你那破手機都是幾年產的了,市面上都被淘汰了的古董機吧,看在你今天給我過生日的份上,我給你買個新的。”傅今修故作輕描淡寫地道,在少年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注視下,耳朵竟悄然紅了。
其實他給少年換手機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之前還奇怪,為什麽少年永遠回他消息,能花上一分鍾,使用那種卡頓的破手機,能不慢麽。他沒別的想法,就想以後這家夥回他的消息時,能快一點。
殷明麓沉吟了一下:“謝謝阿修你的慷慨,禮尚往來,我看你手機多久沒換膜了,我帶你去小廣場貼好膜,那種不會碎的鋼化膜,十塊一張呢。”
啊說出這句話,還真有一種窮酸夫妻互相遷就、努力想為對方好的感覺呢。
傅今修被噎了一下,自己這幾大萬的手機貼十塊錢的膜,但想想如果是少年給的,那他也勉為其難接受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逗阿修你玩的。”見他那樣,少年情不自禁地笑了,忍不住就撅起小嘴兒,“啵”了友人帥氣的臉龐一口。
是蘋果味的,有一股清甜。
傅今修愣了一下,感受到少年溫熱的呼吸就在臉側,他心頭亂跳,下意識想回吻,卻吻了個空。
因為少年臉上又出現了,他先前一直很熟悉的忸怩不安和欲言又止的表情,這一次傅今修當然不會以為對方是急著去上廁所。
雖然哭笑不得,但他還是輕咳了幾聲,道:“你想去就去吧。”
從今以後,他不會因為被放鴿子而沒有耐心了。而作為對他善解人意的報答,少年又跳起來,甜甜地給了他一個蘋果味的“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