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鬥場之上的觀眾席裡圍著十來個身高力壯的Alpha。
這是一次極秘密的行動,雖然會產生巨大的社會效果,但畢竟所采取的方式在常理上來講並不那麽人道,弗蘭多隻從組織裡挑了這幾個核心的Alpha成員。
弗蘭多旁邊有人拿著攝像機,他一眼不眨地望著底下的法安,並不催促,臉上滿是狂熱。
“法安——法安——!”
他湊近了,低下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用高揚的聲調喊法安的名字。
“你怎麽辦呢?嗯?你想怎麽辦?”弗蘭多故作為難,“你這輩子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想也沒想過,對不對?”
“你沒有經歷過這個,你不懂什麽是無奈,什麽是痛苦,一切你都唾手可得!所以你才能抱著那麽天真的理念!對帝國如今的‘平等’懷抱盲目的信心!”
“現在,去憎恨吧!憎恨命運,憎恨導致你承擔這種命運的性別!憎恨自己是個Omega吧!”
“你終於要明白了,你終於……”
弗蘭多的聲音放輕了,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幾秒後忽然停了下來,他“咦”了一聲,看見法安伸手握住了眼前的匕首,撐著地面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哎呀,我們的客人終於拿起刀了!”他挑高了眉毛,“就讓我們看看你要做什麽吧!”
角鬥場內,和場中的另一人隔著一段距離,法安雙手握住刀柄,胳膊緩慢而堅定地抬起——
將鋒利的刀尖對準了即將發.情的Alpha。
“哈!”弗蘭多立刻笑了一聲,“我們的大明星可能還沒有認清現實。”
他的聲音垂下來,一直降落到法安的耳邊。法安卻置若罔聞,只顧用一雙眼睛盯著眼前的Alpha,刀尖毫無動搖。
正處於躁動中的Alpha馬上就被激怒了,他被對方的信息素挑動著神經,而這個渾身散發著香氣分明在勾引人的Omega居然用武器對著他,妄想拒絕自己!
Alpha的喉嚨裡發出類似於野獸的聲音,他重重喘息著,無視匕首的威脅,直直朝著法安衝了過來!
“正在觀看這場直播的所有人——”
先前一語不發的法安忽然開了口,“你們都聽好了!”
“如果你們在某一刻感受到了命運的不公,滿心絕望因此把能夠傷人的武器對準自己的話。”
蠻牛一般的Alpha衝到身前,法安往旁邊一閃,揮手用鋒利的刀尖刺向對方的後頸。他的胸膛鼓動,這一下用了渾身的力氣,同時喊到——
“那是絕對錯誤的!是一種默認能承受他人、命運,或者其他任何什麽施與的不公正對待的表態!”
“因為連自己都否認自己,將自己認為是錯誤一方,就給了別人肆無忌憚傷害你的理由!”
身高和力量的差距,法安的這一刀沒能扎入Alpha的後頸,隻刺傷了他的肩膀。感受到疼痛的Alpha發了狂,一把擰住了法安的手腕!骨骼錯位的聲響響起,法安的手臂被擰折,他的手掌脫力松開,握在掌心的匕首哐當掉在了地上。
他痛得抽氣,面目扭曲,被Alpha提著衣領高高舉起的時候卻仍大聲高呼!
“永遠、永遠別去憎恨自己的性別!”
嘭!
Alpha往地上重重一甩手,法安直接被摜在了地上!力道之大震得他的身體甚至輕微地反彈,潔白的額角撞在地上,皮肉破綻,霎時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
法安有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沒有動彈。但緊接著就硬生生用手指摳著地面爬了起來,他的頭是暈的,眼睛也看不太清,不斷淌下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半邊臉,模糊了視線。法安在劇痛和猩紅的視野中堅定地、大無畏地說出了他還未說完的話。
“如果連自己都憎恨自己,自己都歧視自己,以這樣的動力去尋求人生的改變永遠不會獲得真正的成功!”
“回首往昔,我法安·安瑟海威·尼克蘭,在帝國的庇護下安穩地度過了二十年的人生!我敬重為我們贏得這一切的人權先烈,敬重現今守護這一切的所有英雄!”
“只要我能活下去一天,我就會把刀尖指向傷害我的人,看得見的陰謀。而不是什麽虛無的、該死的不平等的命運!”
Alpha喘著粗氣邁步到他身邊,俯身拉開了法安的一邊大腿。
法安睜著眼睛嘶吼出聲。
“Omega是自由的!”
衣服撕裂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角鬥場上方一陣騷亂,猝不及防之下一道身影驟然衝出包圍圈直直躍進場內!蕭蘭雙腿夾住了Alpha的腰騎在他的背上,在對方反應過來前用槍口對準了他的後頸,下一刻沉悶的槍聲響起,子彈洞穿了Alpha的咽喉射.進了法安腳邊的地上。
Alpha的脖頸被貫穿一個血洞,鮮血流了下來,他的身體搖晃兩下,面朝下重重倒了下去。
蕭蘭從他身上跳下來,背對著法安用手槍對準了弗蘭多。
“……蕭蘭。”
法安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勉強眨了下眼睛,下意識呢喃道,“你是來救我的嗎?”
蕭蘭的背影僵了一下。
“不。”短暫的停頓,他重重吐了口氣,“我是來贖罪的。”
改變一個人的劣根性需要多久?
在改變之後是否能夠抵抗住新的誘惑?
蕭蘭在面對貴妃的那一刻,他看著對方的眼睛,聽到對方用輕飄飄的語氣說“那你只能去死了”,明白她切實擁有做到這句話的能力。
那樣的視線,那樣的自信和威勢讓蕭蘭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被拿捏住的恐懼。
與此同時,也再度催生了他心底的不甘。
是啊,又是他。
憑什麽都是他?
他又要遭遇這一切了?他在軍部歷練那麽久,拋棄過去的自己,徹底變成新的一種人,就是為了再次遭受這種被別人拿捏的威脅嗎?
他沒有朋友了,也不再有過去。他視安德烈為目標,卻不知道在安德烈眼裡他算什麽。他徘徊在兩種選擇之間,像一只和自己做鬥爭的困獸,貴妃是條美人蛇,攀附在他的耳邊和他說。
你沒得選,而且你現在一無所有,又在掙扎什麽呢?聽我的話,讓我給你……未來。
蕭蘭聽到自己名為理智的神經斷裂前的哀嚎,但是那太輕微了。更重的是血液加速流動的聲音,是眼前一片混沌裡隱隱約約的光,那代表了貴妃為他所畫的藍圖,蕭蘭知道自己做好決定了。
按照貴妃的指示,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沒有任何人或者事來阻礙他,他失去了任何半途而廢的理由。
但把法安跨越數個星球帶到這裡,他將對方交到弗蘭多手上,走出了那間地下室,卻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門外。
他站在門外等,沒有離開,甚至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走。他等到裡面傳來動靜,避開,看著法安被拖出來,然後無聲地跟上去。
蕭蘭在觀眾席的末端,隱在一面牆後。他聽到弗蘭多瘋狂的笑聲,病態的規則,他知道這不是正確的,但一切與他無關。
他已經做了選擇,他為了前途把自己和他們劃為一類,事已至此,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
他應該走,立刻就走。回到主星,躲進貴妃事先為他準備好的避風港。
但他動不了。
腳下像是生了根,蕭蘭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骨骼都在劈啪作響,他的身體好像撕裂成了兩半,一個叫囂著走,一個呐喊著留。
——直到法安的沙啞的嘶喊傳進大腦,刹那間貫穿了他的雙耳,寒意從一點起往四周蔓延。混沌的大腦撥雲見日,他在腦海中浮現的回憶裡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選擇。
夜幕,月光。難得溫和的安德烈。
上將說,Omega是自由的。
事情已經糟糕透了,起源就是他。蕭蘭衝入重重的包圍圈,在事態變得無法挽回之前牢牢護在了法安身前。
我是來贖罪的,他說。
“怎麽,是你啊小朋友?”
弗蘭多的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勉強緩下聲音道,“你也被他亂七八糟的話聽傻了腦子嗎?”
蕭蘭一動不動。
“乖一點,我知道你可能想不開,我可以原諒你。”
弗蘭多的表情扭曲,他保持著笑容看了蕭蘭一會兒,在對方的沉默裡驟然暴怒起來。他不斷跺著腳,瘋了似的衝著底下咆哮!
“我讓你讓開你聽不懂嗎!滾出去!滾!”
扣著扳機的手指猛地下壓,蕭蘭的手臂因為後坐力而輕顫,直接對著弗蘭多開了槍!
旁邊拿著攝像機的Alpha撲上來牢牢護在弗蘭多身前,運轉中的攝像機掉落在地,子彈嵌入身體的沉悶噸響,中彈身亡的Alpha略微晃了兩下,在倒地的前一刻被弗蘭多用力拽住了後領。
“愣著幹什麽,都下去!你們以為他那把槍裡能有多少子彈!給我把他拖出來!”
弗蘭多拉著屍體擋在身前,轉頭對著站在場邊的Alpha咆哮!尚未反應過來的成員得了命令果真徑直跳入角鬥場,毫不畏懼轉而對準他們的槍口!
一共十個經過訓練的Alpha成員,死了兩個,還剩八個。
蕭蘭身為青訓生身邊只有一把最基礎的配槍,一共六發子彈,現在還剩四顆。
他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沒有一絲猶豫地對著距離他們最近的三個Alpha開了槍。三具屍體倒下,這份果敢讓其余的人有了瞬間的猶豫,但隨即蕭蘭就把手槍扔在了腳邊,對著他們作出了格鬥的姿勢。
“別害怕!他沒子彈了!”
一直躲在屍體身後的弗蘭多見到蕭蘭丟槍後眼中驀然放出精光,他一把甩開手裡的屍體,朗聲下了指令。
“不用那麽麻煩把他拖出來了。”他居高臨下,“直接把他給我殺了。”
Alpha們衝上來,就在這刻,蕭蘭驟然翻身一滾躲過一個朝他撲過來的Alpha,同時摸到扔在地上的手槍握在手裡,半跪在地衝著上方的弗蘭多開槍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
後方傳來法安痛苦的聲音,蕭蘭的心神一動,猛地回頭,看見被他躲過的Alpha正拽著法安的頭髮將他後拖。他咬著牙,奔過去用空了膛的手掌猛擊對方的太陽穴,與此同時法安用力側頭,用匕首斬斷了自己金色的長發。
榨幹了最後一絲力氣的法安和被擊昏的Alpha同時倒下,角鬥場上方的弗蘭多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見自己的肚子上蔓延開一大片血跡。
蕭蘭站在法安身前,周圍有四個Alpha正虎視眈眈,他沉著臉看著面帶痛苦的弗蘭多,知道自己錯過了唯一一次機會。
弗蘭多捂著肚子,踉蹌後退了兩步。但他很快就站定了,臉上透著凶氣,沒有管自己肚子上的槍口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攝像機,鏡頭裡的畫面180度旋轉,重新對準了下方的角鬥場。
“不好意思觀眾們,直播內容更改。”
他咧開嘴,牽動傷口時身體微微抽搐,笑容卻擴得更大。
弗蘭多一抬下巴,剩下的四個Alpha成員立刻撲向蕭蘭和法安。他每個字都帶著嗜血的腥氣,一字一頓地說。
“忽略前面的意外吧,下面我們將展示最原始的,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