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雪懷駐足了一會兒,閑燈還沒有起來的意思。
他像是在地上生根了, 半天都沒有動靜。
蘭雪懷折返, 將他從地上提起來, 閑燈果然醉了,頭髮散的亂七八糟,雙頰泛紅,雙眼朦朧, 就連眼神都沒有焦距。
看到蘭雪懷, 露出牙齒,傻兮兮地笑了一下。
蘭雪懷不動聲色地評價道:蠢貨。
“起來。站好了。”
他這麽命令閑燈,可惜閑燈不服從命令,整個人軟趴趴,像沒骨頭一樣。蘭雪懷扶著他還好,要是不扶著他,他就立刻能滑下去。
一來二去, 把蘭雪懷給搞煩了。
他是不是故意裝醉的?蘭雪懷遲疑地想, 我可是見過不少故意裝醉,從而引發酒後亂性的話本子, 這點雕蟲小技休想在我面前得逞。
蘭雪懷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畢竟閑燈難道自己還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嗎?知道喝不了就別喝那麽多, 故意喝多, 不就是——
胡思亂想時, 閑燈嚴肅地開口道:“你走吧。”
蘭雪懷的思緒被打斷:?
閑燈身體軟綿綿的, 手也軟綿綿的, 捉住蘭雪懷的手腕,企圖把他給拿開:“因為我是一條蛇。”
沉默許久,蘭雪懷不太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麽,問了一遍:“你是什麽?”
閑燈又重蹈覆轍,滑到了地上,努力令自己成為一條蛇,他固執道:“我是一條蛇!”
蘭雪懷冷道:“我看你是一個蠢貨。”
他還沒見過人喝醉,但是聽也聽說過。有的人喝醉聞雞起舞,有的人喝醉撒潑打滾,像閑燈這樣認為自己是一條蛇的,很少見。
蘭雪懷又去抓他,這回閑燈大概是適應了自己是一條蛇的身份,嗖的一下,站起來就跑了。
跑到一半,蘭雪懷說道:“你不是蛇嗎?怎麽會有腳?”
這話被閑燈問住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大驚失色,連忙準備匍匐前進。蘭雪懷就趁著這個空檔攔住了閑燈,把他直接扛在肩上,捉回了客棧。
閑燈今日喝了兩壺酒,多也不多,只是沒想到他的酒量如此小,酒品如此低下。
踹開房間門,閑燈被蘭雪懷直接扔到了床上。
店小二很識趣的打了熱水上來,見到閑燈的樣子,又擅做主張的給了一碗醒酒湯,說道:“那位仙君是喝醉了吧,我們這兒有種酒的後勁十分強,喝的時候隻覺得甜,不知不覺喝完了,醉意才慢慢上來。敢問他喝的是桃花醉嗎?”
蘭雪懷點點頭,動作磕巴地擰乾毛巾,準備給閑燈擦臉。
店小二見蘭雪懷話少,也不攀談,送了醒酒湯之後便走了。
蘭雪懷這邊剛擰好毛巾,回頭找閑燈的時候,閑燈已經不在床上了。
他心裡微微一跳:“人呢?”
蘭雪懷覺得自己的耐心要被磨完了,他找了半天,最後掀開床單,在床下找到了閑燈。
閑燈鑽到了最裡面,一隻手去撈還撈不出他。
蘭雪懷命令道:“你給我出來!”
對方像是沒聽到他說話,目光死死盯著蘭雪懷,身體卻不肯動彈。
蘭雪懷見他不出來,自己又不願意鑽進去,一時沒轍,兩個人乾瞪著眼睛,僵住了。
忽地,蘭雪懷換了個臉色,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這一笑,可笑的是日月無光,周圍燈火黯然失色。閑燈從未看他這樣效果,鬼迷心竅,往外爬了一點,想要看的更加真切一點。誰知道方才還如同仙子下凡的蘭雪懷,表情驟然一變,成了十方惡鬼,猙獰不已,一把抓住閑燈的領子,將他拖了出來。
蘭雪懷變臉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閑燈被他摁在床上,五花大綁了個乾淨,全身上下就剩一個腦袋能動。
綁完了,蘭雪懷松了一口氣,心中得意的想道:死斷袖,早知道你對我圖謀不軌了,色膽包天,一點點誘惑都經受不住,真是廢物!
醒酒湯被放在桌上,蘭雪懷這邊收拾了閑燈之後,轉身拿起了醒酒湯,坐到床前,準備給閑燈喂下去。
可惜閑燈拒不配合,喝醉了之後狗膽子包天,連蘭雪懷都敢反抗。這邊把他嘴撬開灌了一杓湯進去,還沒把杓子抽出來,閑燈就用舌頭頂著湯,全吐在地上。
蘭雪懷喂了三次,閑燈就吐了三次。仿佛故意和他作對,吐完了最後一口,閑燈抬起頭,衝著蘭雪懷笑了一下。
這一下,全無挑釁的意思,但是在蘭雪懷看來,無疑就是在和他下戰書。
閑燈對他從來都是乖乖巧巧的,對他無一不是百依百順,現在竟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觸了蘭雪懷的逆鱗,他心中蹭的火起,一個翻身跨上床,壓在了閑燈身上。
閑燈本就被五花大綁的捆著,動彈不得,面對蘭雪懷的強勢動作,嚇得臉色慘白,瘋狂在床上掙扎起來。
二人當即糾纏在一起,蘭雪懷技高一籌,壓在他身上掐住了閑燈的嘴巴,強迫他張嘴。醒酒湯端在他手上,撒了一半,剩下一半,無論如何也要灌進閑燈的嘴裡。
蘭雪懷打定主意,下手更是快狠準,碗口對著閑燈就是一通猛灌。
閑燈掙扎期間,把頭上那一根用來充當簪子的筷子給掙脫了,捆在他身上的繩索也松散開來,連帶著把領口的衣服一道扯了。
蘭雪懷不知道撞到了他哪裡,閑燈突然皺著眉哭唧唧地嚎叫起來,他喝醉之後,聲音也軟綿綿,貓似的。
蘭雪懷心道:他叫什麽?我哪裡用力了?
雖然是這麽想的,蘭雪懷還是松了幾分力氣。
他的手現在正捆著閑燈的一雙手,後者的雙手被他高高舉過了頭頂,蘭雪懷現在放下手,才發現閑燈的衣衫不是很整,外套是蹭的落到了手臂處,裡面的一件白色內衫也垮了一半,露出形狀十分細長的脖頸,如同白瓷一般,青色脆弱的血管若隱若現,配合他哭得通紅的雙眼,相當楚楚可憐。
蘭雪懷看了一會兒,忽然像是碰到什麽極其燙手的東西,猛地一下從閑燈身上彈開了。
他跳下床,心臟砰砰砰劇烈的跳動,眼睛死死盯著閑燈,抿著唇,在心中結結巴巴地想:他、他醉成這樣子,竟然還不忘記勾引我,不知羞恥,孟浪!
閑燈從床上爬起來,頭歪在一邊,語氣虛弱:“我……我覺得我很暈。”
他氣息微弱,捂著心口,似蹙非蹙,躺在床邊煞是可憐,蘭雪懷又忍不住心軟一刻,恨道:他又在這裡裝模作樣地扮可憐,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想是這麽想,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蘭雪懷坐在床邊,語氣生硬地教訓道:“醒酒湯已經被你倒完了。”
閑燈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看著他,嘴唇微微張開,仿佛在說什麽。
蘭雪懷沒聽清,只看對方的眼睛,便覺得他暈著都不老實——閑燈的眼睛生的很長,眼尾上挑,斜著看人的時候總叫人覺得有一把小鉤子,欲迎還拒地勾人。
蘭雪懷把這個當做是閑燈故意勾引別人的證據,一看到他亂飛媚眼心裡就來氣,殊不知人家的眼睛就是這麽長得,爹媽給的還能怪他嗎?
這時候,他就顯得很不講道理,強詞奪理的認為別人的眼尾雖然上挑,但是長得歪鼻斜眼,十分難堪,斜眼看著像個吊死鬼,哪有什麽勾人的意思。
問題不還是出在閑燈自己身上嗎!
蘭雪懷沒好氣道:“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閑燈勾了勾手,示意他彎下腰聽。
蘭雪懷被他折騰了半天之後,現在已經能夠立定成佛,普度眾生,於是決心普度普度閑燈。
低下頭,蘭雪懷盡可能耐心的再問了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閑燈正轉過頭,誰知道二人離得太近,他轉頭的時候,嘴唇正擦著蘭雪懷的下唇而過,一股酥酥麻麻,針扎似的電流從接觸的地方傳遍全身,背後的雞皮疙瘩紛紛站起敬禮,心跳加速,血液沸騰,一股強烈、陌生的情緒直觀的衝進大腦,蘭雪懷眼睛睜大,猛地推開閑燈。
閑燈“咚”的一聲撞在牆上,蘭雪懷因這一聲響又回過神,連忙把人拉起來,撥開額前的頭髮看了看腦袋,確認沒撞出什麽問題之後,心中的火起這才躥起。
方才要普度眾生的善心全沒了,一心想要把閑燈給超度了。
“你親我?!”
蘭雪懷幾乎要罵上了。
“無恥!”
又是一句。
罵了兩句之後,蘭雪懷找不到什麽罵的,僵硬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他臉上的熱度還沒褪下來,嘴唇上還是方才接觸到的片刻柔軟,越想忘記,越清晰,甚至連閑燈嘴唇是濕潤還是乾燥都記得一清二楚。
造成這麽大一個意外的閑燈本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親了蘭雪懷。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呆愣地看著對方。
蘭雪懷抿著唇,居高臨下,冷傲道:“你想借故醉酒親近我?”
閑燈若是醒著,一定已經嚇得肝膽俱裂,恨不得五體投地跪在劍上剖白自己:絕無此事啊!
可惜他醉著,腦子不清醒,蘭雪懷說了一句話,他撿了半句聽,光聽見一個“親近我”,於是從床上爬起來,將自己團成了一團,纏進了蘭雪懷的懷中,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又親了一下蘭雪懷。
蜻蜓點水,稍縱即逝。
第二下沒有第一下那麽震驚,蘭雪懷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閑燈此時做事的方式,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沒有理智,毫無正常人的行為可言。
想通這一點,他又有些煩躁:難道這人喝醉了之後誰都親嗎?他果然形骸放浪。
蘭雪懷兀自跟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凶巴巴地將閑燈從自己身上剝下來,按到床上。
閑燈這會兒還記得自己是“一條蛇”,手腳跟尾巴似的纏人,蘭雪懷被他一塊拉扯到床上,二人扭成了一串麻花。
蘭雪懷被他抱得死緊,只能改抓著閑燈的臉頰,對方被他掐的嘴巴嘟起。
閑燈看到蘭雪懷,還是很高興的,似乎親上了癮,又想蹭過來親他。
蘭雪懷卻嘖了一聲,掐住他不讓他動:“想親我?”
閑燈見他好凶,不敢說想,只在他身上蹭了下,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蘭雪懷哼了一聲,板著臉冷道:“我讓你撒嬌了嗎。”
閑燈又被潑了一次冷水,這下蹭也不敢蹭了,正好困意上來,鬧了一晚上沒力氣,他閉上眼,很沒負擔的呼呼大睡起來。
蘭雪懷在那頭等了半天,沒等到閑燈說話。
他不由怒從心起,暗道:死斷袖,平時講你兩句沒這麽聽話,怎麽現在這麽聽話?故意的吧?玩兒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
好,我倒要看你能忍到幾時,反正是你喜歡我,與我無關。
蘭雪懷咬了咬牙,翻過身閉上眼,賭氣似的弄了一陣超大的動靜出來,幾乎把隔壁屋的人都給吵醒了,以表示自己現在很生氣。但是生什麽氣,又不能去問他,問就是討罵。
結果,這麽大的動作都沒把閑燈給鬧醒,他這裡煽煽風,那裡點點火,把別人撩的心煩意亂,自己到像個沒事人一樣心安理得的睡了,相當過分。
蘭雪懷就這麽在黑暗中背對著閑燈沉默了一刻鍾,心裡那股奇怪的煩躁之氣不少反多,燒的他渾身難受。
他心中不免又罵了一頓閑燈,罵閑燈沒有一點持之以恆的決心,真是廢物點心一個,難道就因為這點打擊就放棄嗎?怎麽以前不會,今天就會了?!
算了,反正自己又不喜歡他,憋屈的又不是自己——
半柱香後,“憋屈的又不是自己”的蘭雪懷終於忍不住從床上坐起,側過身一巴掌把閑燈給拍醒。
“親完我就想睡?當無事發生?沒門!”
閑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的脖子被蘭雪懷掐了個正著。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蘭雪懷按在床裡,閑燈扭了下頭,又被對方強行轉了回來。這下,見到了對方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臉,離得太近,衝擊力太強,色令智昏,把他給看愣了。
蘭雪懷一口咬上他的嘴唇,痛的閑燈悶哼一聲,但是只出了一聲,剩下的哼唧聲音全都被對方吞進了腹中。
大仇得報,閑燈這下是睡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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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的腦回路,他親我一下,我不能被他佔便宜,要親回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