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雪懷一點也不吃他這一招,耳根泛紅, 嘴上說:“花言巧語!”
語氣卻是軟化了。
閑燈見此招有效, 劫後余生的松了口氣, 心裡暗道還好自己冰雪聰明,反應極快,不然——他才好不容易的把蘭雪懷給哄好了,兩人勉強算若無其事的和好如初——難道就要因為他一句無心之過重新冷戰嗎?
萬萬不可的!
閑燈見好就收, 再不提這件事情, 轉而說道:“我們先跟去看看度星河。”
蘭雪懷大發慈悲的放過他,二人跟著度星河,又一次來到了慈航靜齋。
這時候的慈航靜齋沒有閑燈後來見到的那麽清冷,別有一番風情,穿過紫竹林之後,就是正門。
童夢替他開了門,眼尖地看到度星河頭上少了一根簪子。度星河原是有兩個簪子的, 並且各墜了一段白幔。如今他的頭上就只剩下一根簪子了, 童夢心裡便生疑,於是問道:“小玉師尊, 你的簪子呢?”
度星河摸了一下發間, 想起這個簪子被沈情給拿走了, 心中一陣無奈。不過, 當著自己學生的面, 他不好說這件事情, 於是就推辭說是丟了, 緊接著又說:“我不是跟你說了,要叫師尊就叫師尊,不要加‘小玉’,要麽你就像以前一樣喊我哥哥,小玉師尊是什麽意思?你自己琢磨出來的新叫法?”
童夢不言語,只是停下來不走了。
度星河隻道他又耍小脾氣,便將他按在凳子上,耐心道:“你哪裡受傷了,給我看看。”
童夢道:“我沒有哪裡受傷。”說完,又摸著自己的膝蓋,補充了一句:“一點點痛。”
度星河歎了口氣,心道:段郎此人,活的小心翼翼,哪怕回了童家之後,也叫他大哥和母親給壓著,哪裡有個少爺的樣子。
到底是自己帶大的小孩,想到此處,他心中也隱隱心痛。
度星河自認為自己對他還是十分了解的。童夢受了傷不愛說,小時候被人打了也只會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哭,每回度星河去問他,他隻管鑽到自己懷中哭得更大聲。
久而久之,度星河便習慣他這個性格了,隻覺得童夢溫順乖巧,不與人起爭執,是個頂頂乖的孩子。
閑燈從外面追進來,看到現在的童夢,驚呆了片刻。童夢現在的表現,像一個十足委屈的小白花,閑燈就算看了全過程,也始終無法將他與後來那個喜怒陰晴不定,暴戾地偏執狂聯系在一起。
他嘖嘖感慨:“童夢後來到底是怎麽長得,長歪成那個樣子?難怪客船上的修士要說度星河不管他之後,他性情大變。我原還道是個什麽變法,現在眼見為實,真是對他佩服萬分,實在是令我服氣了。這是性情大變嗎?這簡直是換了個人!”
蘭雪懷聽他說這件事情,又想起片刻前此人的發言,甕聲甕氣地諷刺道:“你不就喜歡這種我見猶憐的嗎。”
舊事重提,閑燈背後汗毛倒豎:“絕無此事,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為了表示自己態度堅定,閑燈強調了好幾遍,並且拿出充分的理由舉例說明自己為什麽不喜歡這類人:“首先——”
他長得就沒你好看。
當然,這個是萬萬不能說的。
蘭雪懷本就以為自己貪圖他的美貌,要是自己現在坐實了,少不了又被他捉住嘲弄一番。那自己這個斷袖的名聲只會越傳越是那麽回事兒。他每次聽到蘭雪懷說斷袖,都要加上一個“死”字,足以可見他又多麽厭惡斷袖,多麽討厭男人覬覦他。閑燈別的不怕,就怕蘭雪懷也討厭他,雖然對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但脾氣總不是很好,也摸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討厭他。
閑燈過得膽戰心驚,生怕哪裡得罪了蘭雪懷,惹他不喜。
他心中唏噓:蘭雪懷對我的第一印象已經差的要命了,隻盼他不要更討厭我才好。
“這種乖乖巧巧的男人,表面上是這樣的,誰知道內心是什麽樣的?你看童夢不就是,他現在對度星河這麽依賴,今後還不是翻臉就不認人了。哇,心裡超陰險的,我最怕這種人了。”
蘭雪懷知道閑燈在拍他馬屁,但是招架不住心裡很受用。
他表面上不屑一顧,其實還是很認同閑燈的說法。
畢竟他親眼所見,童夢前後幾乎判若兩人,要用性情大變來解釋,實在有些牽強。
倒不如換個思路猜測,柔弱乖巧只是他一直以來的偽裝,這種做慣了流浪兒,靠著看路人臉色行事,過早的嘗遍了人間疾苦,他的心智一定是比普通的小孩更加成熟。加上童夢後來的成就——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將桃花逐水發展成了當今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他野心勃勃,要什麽目的明確,並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做事殺伐果斷,心腸狠毒……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童家少主和眼前這朵無害純良的小白花聯系起來。
種種表現,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他是真的單純。
閑燈也正有此想法,蘭雪懷把自己的猜想跟他一說,閑燈也點頭:“我和你猜的一樣。只不過我猜不到,以他對度星河這份依賴程度來看,中途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才能讓他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那頭,度星河已經替童夢用過了藥,二人在院子裡聊了會兒家常,度星河就催童夢去睡覺了。
閑燈等到現在,發覺沒什麽看頭,於是拿出造化鏡又想跳一個時間,直接跳到童夢和度星河反目成仇的地方。
蘭雪懷提醒道:“已經用過兩次了。”
也就是說,還有一次時間可以跳。
閑燈問道:“現在還剩下多少時間?”
蘭雪懷道:“還剩下三炷香的時間。”
閑燈道:“事不宜遲,我趕緊再用一次。”
他連忙將造化鏡拿出來,立即準備跳一次。結果將將翻出來,他的手就被蘭雪懷拉住了,“等等。”
蘭雪懷這句話說的小聲,閑燈沒聽清楚,光聽見一個“燈燈”,腦子一抽,懵逼道:“你叫我?”
蘭雪懷當然在叫他,只是,是叫他等等,他有話要說。而不是叫他“燈燈”。
但是閑燈的表現也太奇怪了,好像他說的不是“等等”,而是其他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
閑燈比他更加一頭霧水,心中想道:他又要做什麽?好好地怎麽叫得這麽肉麻?難道是給我下套嗎?
蘭雪懷比他反應的快,在閑燈還死活想不通對方為什麽突然叫了個疊字時,蘭雪懷已經結合前因後果,得出結論:閑燈這個水性楊花的男人又在緊要關頭講起了閨房情趣,以為自己叫他小名,真是不知道收斂!
他得出結論的一瞬間,臉就唰的一下紅了,蘭雪懷心中莫名地有些羞惱:他、他怎麽這麽肉麻!
自己斷然是叫不出這種小名的,別說是“燈燈”了,就是閑燈這個大名他也甚是少叫,一般都是呼來喝去的“喂”、“你”之類。他沒想到,自己在閑燈心中竟然是這麽一個形象,難道他會叫這種狎昵至極的名字嗎?!
絕不可能!
蘭雪懷羞憤的要命,死死盯著閑燈,仿佛下一刻就要給他一巴掌了。
記性很好的蘭雪懷蘭公子,很快忘記自己說過“絕不可能”四個字,又在心裡結結巴巴地,毫不猶豫地打自己臉:就算叫、叫也不是這個時候叫,他難道撒嬌都不分場合的嗎?!
是了,他忽然想起來,閑燈這人根本就是不看場合撒嬌的,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在他面前賣乖,企圖勾引他做些下流的事情,實在可惡至極!
閑燈呆呆愣愣地看著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麽,他張了張嘴:“不是的……”
蘭雪懷像一隻炸毛了的貓:“什麽不是,你還想解釋什麽!你的腦子裡就不能一天不想我嗎?”
閑燈被他指著鼻子罵了一通,就知道蘭雪懷的小姐脾氣犯了。
聽聽看他說的話,是人話嗎?什麽叫就不能一天不想他?
閑燈有天天想嗎!
他都快鬱悶死了!
一路到現在,自己不解釋,蘭雪懷就誤會的越來越深——他怕自己再不解釋,以後想解釋就來不及了。
閑燈難得嗆他一次白,急吼吼地說道:“不是的,不是——我沒有每天都想你,我只是偶爾會想一下!一天絕對不超過十次!”
“哈?”蘭雪懷還沒被閑燈頂過嘴,沒注意到閑燈說得話有多麽曖昧,氣急敗壞地回道:“一天十次還不夠多嗎!我都快被你煩死了!”
閑燈道:“我只是想你而已,有沒有吵到你,哪裡會煩啊?!”
“想到就煩,我不準你想我!”蘭雪懷惡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臉:“你現在還敢頂嘴了是不是?我說的話不管用了,死斷袖,我以為你多情深似海呢,說你兩句就不耐煩了?”
閑燈被掐著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和蘭雪懷吵起來的,他忍不住又回了一句:“你怎麽這麽霸道?連想一下都不可以?好,我偏要想,我從今天開始偷偷地想,一天想十次,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叫你知道!!”
蘭雪懷愣了一下,突然松開掐住他臉的手,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開,紅暈從脖子一路迅速的蔓延到臉上,他說話都打上了結巴:“你、你幹嘛說這種話?!”
閑燈也跟著他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
他這下是完全呆住了。
蘭雪懷眼睛通紅地瞪著他,仿佛要把他瞪出兩個窟窿來,他心中亂作一團,又氣又急:油嘴滑舌!連吵架都想著賣乖……他一定是故意的!
閑燈張開嘴,乾巴巴退後了幾步,道:“我、我剛才說——”
說笑的。
一陣沉默。
閑燈的這一句話沒說完,卡住了。
沉默結束之後,蘭雪懷搶在他前面開口。
他先背過身去,雙手負在身後,整個人頓了一下,手指悄悄地在掌心中蜷縮了片刻,深呼吸了幾次,故作鎮定道:“我是說……”
“你以後不用想我了,因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閑燈“啊”了一聲,腦子還在空白的狀態,沒回過神。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沉默到蘭雪懷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緊張地手心都在出汗。
磕磕巴巴,閑燈終於說話了,只是,他一句話在嘴巴裡打了結。
“——那、我、好,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說完,渾身都燒到厲害。
閑燈頭一回覺得口乾舌燥,想去找一碗水來喝,又覺得自己心跳的太快了,伸手按了按,想要令它平複下來。只可惜,徒勞無功,哪怕是深呼吸了幾次,那股將他心臟懸掛起來的感覺還是沒能好轉多少。
蘭雪懷說完這句話,像是完成了什麽艱巨的任務,松了口氣,這才轉過身——結果他又看到閑燈這個呆呆笨笨蠢蠢的表情,盯著自己,傻兮兮的。蘭雪懷心下一陣糾結:我怎麽會跟這個白癡扯在一起……哎,真是沒辦法,他要是離開了我,一定會死的吧。又這麽蠢,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他。
閑燈看著蘭雪懷,發現蘭雪懷的表情十分悲憫天人,仿佛為這個世界把自己給無私奉獻了。
他摸了摸鼻子,叫了一聲:“小仙君?”
蘭雪懷低垂著眼看著他,歎了口氣,回到他剛才叫閑燈的初衷:“我讓你等,是叫你不要用造化鏡。”
他往前兩步站在閑燈身邊,身上好聞的蘭花香一股腦的灌進閑燈的身體中,叫閑燈站也站的手足無措,心跳更加迅速,仿佛要從他懷中跳出來。他又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反問自己:我幹嘛了?情緒這麽激動?
蘭雪懷拍他的肩,叫他看度星河。
只見度星河回到房間之後,從幾本書中,取出了半本殘卷,正是無字磐石。
奈何閑燈現在身上奇怪無比,他還沒找出是什麽原因,自然也無心看度星河。他不停的按著自己的心口,對蘭雪懷說的話也聽得一知半解。
其他什麽東西都沒聽進去、看進去。
反而是被蘭雪懷拍過的肩膀,觸感還一直留在上面,又熱又燙。
蘭雪懷兀自講了一會兒,發現閑燈正在神遊天外,不由皺眉:“你有沒有聽我講話?”
閑燈猛地一愣,連忙收回飛到了九重天外的思緒,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假裝自己聽不見雙耳中振聾發聵的心跳聲。
他定神看著度星河,總算是看到了度星河手中的無字磐石。
閑燈穩住了心神,漸漸平複了心跳,驚訝道:“他真的私藏了無字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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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個甜文寫手
燈燈第一次感到了實質性的動心,其實是被撩的大腦空白,導致出現了應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