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唐棋樂在前面及時化解了這個尷尬。
“到了。”
閑燈連忙站直自己的身體,拍了拍臉頰, 忽視掉蘭雪懷的話, 擠了幾步上前:“到哪兒了?”
面前, 依舊是一片銀白的山峰,幾座大山纏綿的連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驪山,在這裡就到了。”
閑燈愣住了。
近鄉情怯, 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也不合適。
一時間, 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他實在離開驪山太久了,這中間他的記憶又被不斷地拆解,恢復,再被人強行抹去,明明只是十年前的事情,卻跟上輩子一樣。
一些曾經刻在腦子裡的記憶,一瞬間都成了夢裡的回憶, 模模糊糊, 如同莊周夢蝶般的空靈,哪怕是伸手去抓也抓不住。
韓一樹道:“真的到了?可是這裡跟剛才看到的沒什麽區別啊?”
他正準備往前走一步, 忽然停下腳步。
唐棋樂眼神一暗, 問道:“為什麽停住了。”
韓一樹說話沒過腦子, 直接脫口而出:“這裡是不是有個湖?”
“湖?”阿珠道:“這裡不全都是雪嗎?哪裡來的湖?”
祝梓淵左顧右盼, 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 狠狠地往前一砸。那塊石頭並沒有落在地面上, 而是從雪面上掉了下去, 忽然間,整一塊平整的雪面如同雪崩一樣,一時間全都塌陷下去,露出了一個三米深的大坑,延綿不絕,足足有十幾丈寬。
眾人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
閑燈捏了捏手,問韓一樹:“你怎麽知道這裡有個湖?”
韓一樹自己也茫然,他方才完全是脫口而出,根本沒來得及思考。仿佛是記憶深處的東西被喚醒,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來過這裡,他啞然,半晌,又開口:“不知道,直覺吧。還好我發現了,不然咱們再往前走一步,就全都要掉下去。”
唐棋樂歎了口氣,道:“這裡就是驪山的入口。閑燈,你應該很清楚。”
是,他怎麽不清楚。
當年驪山封山,他與唐棋樂和蘭雪懷就是從這面湖中逃走的,唐棋樂死在了湖邊,沒過多久,蘭雪懷便死在了湖下面的一個小鎮裡,這要他如何忘懷。
這裡,曾經也是他和唐棋樂溜下山玩耍的必經之地,往事歷歷在目,回首時閑燈心中百感交集。
原本這面湖過去,就有一座巍峨高山,但現在這面湖望過去,兩座大山中空出了一塊巨大的平地,竟然是什麽都沒有。
阿珠道:“這裡就是驪山……”
她望向那塊平地,眼睛忽然被子玉遮住。
“你別總是盯著雪地看,看久了眼睛會失明。”
唐棋樂道:“不錯,這裡就是驪山。”
閑燈甩掉多余的情緒,問他:“驪山已經封山,現在怎麽才能打開它。”
唐棋樂道:“很簡單。”
他雙手一動,在地上畫了一個複雜的陣法。陣法之中,有太極陰陽,一黑一白互相環繞。
“需要你的血。”
閑燈心道:這有何難?
他原以為還有更折磨人的方式,一想到只是一滴血,心中就沒什麽怕的。剛要割破手指,唐棋樂忽然攔住他:“且慢,不僅僅你一個人的血,還有他的。”
韓一樹盯著唐棋樂的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唐棋樂微微笑道:“你。”
韓一樹疑惑道:“要我的幹什麽?”
閑燈知道其中緣由,但韓一樹對自己的身世一片空白。只聽唐棋樂道:“因為要解封驪山,光靠一個人是不夠的。老君當年封山時設下法陣,需她兩名徒兒的血才能解開封印。”
韓一樹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這關我什麽事?驪山老君的兩名徒弟,一個是閑燈,另一個不是你嗎?”
他也查閱過卷宗,雖說不能完全了解,但是這兩個名字還是略有耳聞。
唐棋樂微微一笑,道:“因為我不是唐棋樂。”
韓一樹被他說懵了。
“你到驪山,不覺奇怪嗎。為何知道這裡有湖,為何所經之地如此熟悉。”
韓一樹道:“……難道我與驪山有緣?等等,等等等等,你叫我來,不是讓我給師妃仙當拐杖的?我以為我隻肩負了照顧她的重任,為何我又成了黎山老母的徒弟?你、你騙我?”
唐棋樂道:“騙你有什麽好處,你給我錢嗎。此地不宜說話,你要是真想聽完解釋,等開了驪山取得定海昆侖扇,你想聽多少我就講多少,坐下來慢慢跟你講。”
韓一樹滿頭霧水,像是無法在一瞬間消化這麽龐大的事實。他受到的驚嚇不小,唐棋樂跟閑燈兩人面色肅穆,誰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可這叫他怎麽相信,他當了快二十年碌碌無為的低階修士,廢物的如同一條鹹魚,連禦劍都是今年學會的,忽然有一天告訴他,你其實是黎山老母的徒弟。
話本都不敢這麽編。
唐棋樂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但現在沒那麽多時間給你思考了。”
他話說的沒錯,晉州那邊還有一個鳳棲虎視眈眈,陰山裂縫就像一個不定時爆發的災難,時時刻刻懸在眾人頭頂,叫眾人一刻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韓一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能壓下震驚,道:“那等我回頭再問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多咽了幾次口水,摸出了一把小刀,哆哆嗦嗦地往自己手上割去。
卻不料,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卻還是出現了變故。
就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閑燈握刀的手遭到重擊,出手的人用了十成的力氣,他手中的刀立刻落在了地上。與此同時,唐棋樂等人猛地覺得自己雙腿一麻,身體一軟,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捆住了,跌坐在了地上。
閑燈猛地回頭,感受到了熟悉的靈力,第一時間看向蘭雪懷。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出聲的蘭雪懷抿著唇,面無表情地捏著一段若隱若現的金線。
唐棋樂瞳孔一縮,道:“金絲纏!”
金絲纏,一種產自南疆地金線,平時可以藏在發絲中,金線表面有毒,可以麻痹身體,是一件防身的利器。修真界以前吃過不少金絲纏的苦,這東西正是由青瑤從南疆引至中土,因此唐棋樂一眼就能認出來。
閑燈詫異道:“蘭若,你做什麽?”
蘭雪懷沒說話,用金絲纏困住眾人之後,目光落在了地上的法陣上。折枝感應到主人的命令,毫不猶豫的出鞘,將法陣毀地一乾二淨。
閑燈瞪大眼睛,就連唐棋樂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罕見的怒氣:“蘭雪懷!”
蘭雪懷毀了法陣之後,將閑燈從地上拽起來。閑燈雙手被金絲纏捆住,稍加用力想要掙脫,卻聽蘭雪懷道:“你掙不開的。”
金絲纏上灌注了蘭雪懷的靈力,十分霸道強悍,閑燈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掙不開。
他抬頭問道:“你這是鬧什麽脾氣?我們在晉州不就說好了嗎?”
蘭雪懷不言。
唐棋樂暗道:小混帳崽子!
他心中可以說是咬牙切齒了。
唐棋樂道:就知道他有問題!我說他怎麽可能一句怨言都不說,會這麽乖把閑燈送到驪山來。
恐怕這小子早早地就打好了主意。他知道閑燈已經會信守承諾到驪山,所以在晉州阻止閑燈是沒用的。不但沒用,他甚至還會受到明德真君的施壓,索性先順著閑燈的意思,將他帶到驪山來,反正天高皇帝遠,明德真君管不著。更重要的是,這群人中,論實力,只有閑燈能與他戰個平手。若是閑燈加上師妃仙,蘭雪懷尚可能處於下風,但閑燈又怎麽可能和師妃仙聯手對付他?
閑燈對他根本是完全沒有防備,想到這裡,唐棋樂也怪自己疏忽,沒往上聯想一下——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蘭雪懷本來就不是一個善茬,體內流著南疆魔族的血,能乖到什麽地方去?他還真被對方這一路上的無所作為給蒙蔽的眼睛!
唐棋樂兀自懊悔,面上卻不動聲色,盯著蘭雪懷。
他心中卻也疑惑,雖知道蘭雪懷不情願,但是按照他的性格,也不會做出如此偏激的事情。
正想著,閑燈忽然給他使了一個顏色。
唐棋樂連忙看向閑燈,二人背對著蘭雪懷,閑燈做口型道:他不對勁!
唐棋樂道:他當然不對勁,我眼睛看到了!對勁能把我綁在這兒?!
閑燈搖搖頭,眼神示意唐棋樂往蘭雪懷衣擺看去。唐棋樂微微一愣,順著閑燈的視線,只見蘭雪懷的衣擺處,正有點點黑色的粉末。
他詫異地看回閑燈,閑燈做口型道:鳳尾蝶的粉末。
唐棋樂心中咯噔一聲。
方才,蘭雪懷確實是唯一一個動過鳳尾蝶的人,那蝴蝶當時準確無誤地繞著蘭雪懷飛了一圈,被蘭雪懷解決了之後,眾人也沒有把蝴蝶放在心上,沒想到……蘭雪懷這是中招了?
可他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對的,也沒有中毒之相,靈脈也沒有凝滯……唐棋樂茅塞頓開,暗道:是了,身體是沒有什麽中毒之相,但是性情卻變得不可理喻!
不能用性情大變來形容,性情沒有大變,只是比之前更加偏執。
倘若不想讓閑燈來驪山只是蘭雪懷心中一個想法,那麽鳳尾蝶的粉末直接就能影響蘭雪懷,令他將這個想法變成一個尖銳的執念,乃至最後出手,直接將他們捆住。
唐棋樂眼珠子一轉,正想對閑燈說,這鳳尾蝶的粉末有很大的問題,跟他曾經在卷宗上讀到的一種迷惑人心神的南疆魔物很像,恐怕沾上了這粉末的人,心中的欲念都會被無限放大。
他剛準備開口,折枝就狠狠地插在了唐棋樂面前。
電石火光,唐棋樂靈敏地退後一步,避開了折枝——否則,折枝就要插進他的腿中了。
唐棋樂暗道:好險,這撿來的身體也是會痛的!
蘭雪懷冷道:“眉來眼去好玩嗎?”
閑燈連忙道:“我解釋我解釋!是唐棋樂看我,我沒看他!”
唐棋樂:……
閑燈恐怕也知道了這粉末有問題,他隻覺得蘭雪懷比平時更加難哄。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蘭雪懷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了。
閑燈面對他的臉,討好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蘭雪懷盯著他,目光忽然又落在他背後的劍上。他伸手,閑燈還以為蘭雪懷要對自己進行暴力製裁,正要張牙舞爪地大喊饒命,卻不料,蘭雪懷只是伸手將他背後的風雨抽了出來。
閑燈背上重量一消失,連忙睜開眼看著蘭雪懷。
蘭雪懷拿出風雨之後,賭氣似的把這把劍扔在地上。扔在地上還不夠,氣鼓鼓地把它給踢遠了。
這劍本來就斷成了兩截,被蘭雪懷這麽慘無人道的一折磨,哢嚓哢嚓響了兩聲。
閑燈道:“小……仙君,那是我的……呃……劍……”
越說越小聲,閑燈被蘭雪懷眼眶通紅的瞪著,愈發沒底氣。明明被欺負的人是他,怎麽蘭雪懷一副氣的快哭出來的樣子。
蘭雪懷指著他,凶狠地警告道:“不是你的劍!”
說完這一句話,覺得自己狠話放的不夠,又警告道:“誰讓你背著它了,我不準!”
閑燈道:“好好好,我不背了……其實我之前是想要找個地方埋了的……”
“為什麽不埋?”蘭雪懷逼問他:“你現在來打補丁?你以為我信你?”
“對不起。”閑燈及時承認錯誤,“我錯了。”
別的不行,但是認錯這件事,閑燈是萬分熟練。
只是他沒想到蘭雪懷對這件事情介意至此,他自己看來到沒什麽,葉雨對他有恩,報了之後二人就不再相欠。這劍也是要埋的,他總不能一直帶在身邊,只是當日客棧一事之後,急匆匆地就被唐棋樂拉到了驪山,途中他也沒時間處理風雨的事情。
事情越拖越久,恐怕蘭雪懷心中的介懷也越滾越大。
蘭雪懷對他承認錯誤這一招並不滿意,直起身體冷哼了一聲:“認錯及時,死不悔改,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嗎?”
閑燈:……
我非要把這些鳳尾蝶趕盡殺絕不可!
他心中撂下狠話,手臂忽然被蘭雪懷拽住,閑燈詫異了一瞬間,看向唐棋樂。
唐棋樂眼神一暗,做口型道:乘其不備,打暈他!
閑燈心中有苦難言,罵道:你說的輕松,到時候蘭若醒了,我怎麽辦!我晚上要是被他趕出房間,你唐棋樂第一個被我祭天!
蘭雪懷凶巴巴地拽著他,將他往驪山外面帶。
閑燈跌跌撞撞地跟著,殷勤道:“小仙君,小仙君,你要去哪兒啊?”
蘭雪懷頭也不回,拖著他走的飛快,固執萬分:“把你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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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大小姐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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