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星詫異地問道:“她是誰?是你認識的人嗎?”
閑燈道:“她……算是吧。”
不止童星沒有認出師妃仙,就連閑燈看到的第一眼都沒認出來。要不是她手中的五色琴和臂間的鎖妖綾, 誰能猜得出這妖氣肆意的妖道是曾經修真界的照世明燈?
師妃仙果然聽了閑燈的話, 褪去了自己常穿的一身白衣, 換了一件玄色的衣裳,平日裡散在背後的頭髮也用發冠束起,兩條黑色的發帶從發冠的一左一右垂落下來,乖巧的貼在她的背上。
閑燈心中暗道:不愧是修真界的第一美人, 哪怕是成了妖道, 遮了大半張臉,也遮不住驚人的美貌。
童星道:“什麽叫算是吧?我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閑燈道:“你一個大門大派的正道門主,上哪兒去認識人家一個妖道。”
童星眯著眼睛觀望了一會兒,發現眼前這個妖道確實是從未見過。
“實力如此強悍,從前怎麽在修真界沒名頭?”
她還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南海的右面一座峭壁上,洗心池的幾位長老心中同時跳了一下。
師妃仙站得太遠, 他們從上往下看, 隻覺得身形十分眼熟,但心中卻不敢確定。轉念一想, 也不可能。
師妃仙被逐出師門時, 受了小天雷劫, 非死即傷, 怎麽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恢復?而且依照她的品行, 就算是死也不會修邪道, 眼前的這個妖道邪氣肆意, 與照世明燈差的未免也太遠了。
正當眾人詫異這個忽然跳出來的神秘妖道時,師妃仙臂間的鎖妖綾已經感受到了召喚,如同箭一般殺了出來。
“是鎖妖綾!”
修士中,有人認出了這一件法器。
鎖妖綾在南海上空盤旋了一圈,緊接著俯衝而下,沿著海面貼身掠過,將海水帶起,掀起了一道數十丈高的驚濤駭浪。
海中邪祟妖物仿佛被一道看不見的繩索給束縛了,掙扎著擠到了一塊兒。
“不愧是鎖妖綾。”
此時,唐棋樂與明德真君等人也趕來了懸崖邊。
童星轉過身拱手道:“仙尊,唐兄。”
她往後看去,一同前來的還有洗劍門掌門沈雲,靈台方寸山的靜清仙子,天機變閣主胡言,以及公明司李竹齋。
明德真君眼見原本波濤洶湧,仿佛無底深淵的南海稍顯平靜,岸上的邪祟也被師妃仙全數逼退進了海面,鎖妖綾盡職盡責的將這些邪祟全都捆在了一處。
師妃仙按住五色琴,面色冷清,吐字道:“絞殺。”
鎖妖綾當即收緊,一時間,血海滔天。
童星見慣了大風大浪,卻也沒見過這種屠殺的方式。南海幾乎被染成了一片血海,濃烈的血腥味翻滾上來,不少修士都捂住了口鼻。
沈雲道:“這是哪兒來的妖道,手法如此狠毒?”
閑燈覷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覺得狠毒不如你下去殺一殺?”
沈雲被他哽了一下,顧及明德真君在場,不便跟閑燈吵架,於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閑燈。
誰知道這一眼還沒收回來,就被蘭雪懷的眼神威脅了。
沈雲自持長輩,還沒有被誰這麽威脅過,蘭雪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叫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唐棋樂打圓場道:“此法雖然殘酷,但是一勞永逸,倘若它們不死,死的就是我們和晉州百姓了。沈掌門在這時候就不必要有什麽仁慈的心了。”
閑燈罵道:“假慈悲。”
沈雲被眾人擠兌,面子上掛不住,只能轉移戰火,盯著師妃仙:“這妖道不知是敵是友,諸位現在就幫著她說話了嗎?”
唐棋樂道:“我看是友非敵。”
他說完這句話,師妃仙背後,忽然湧出了一批陰修。
明德真君道:“這是陳遇春城主的人。”
岸上沒了邪祟的阻擾,這批陰修很快就站好了位置,修補南海之下的結界。
不過,師妃仙的出現只是解了燃眉之急,南海中的邪祟太多,她就是有天大的能耐,能一刻不停的殺,也沒有邪祟出現的快。陰山裂縫就像是一個無底洞,煞氣取之不竭用之不盡,源源不斷的從上面灌入南海,現下最重要的是將南海鎮住。
否則,一旦鳳棲找到了什麽新的方法,令南海發生什麽新的變故,以眾人之力,根本不可能與南海的力量抗衡。
唐棋樂道:“閑燈,碗蓮。”
閑燈被他喊得一愣神,從袖口中拿出了碗蓮。
眾人見狀,紛紛湊過來問道:“這是……”
唐棋樂道:“這就是定海昆侖扇的精魄。”
沈雲抬頭看了閑燈一眼。
唐棋樂開口:“閑燈,你知道用什麽法子喚醒它的。”
閑燈咽了口氣,開口道:“試試。”
他將碗蓮放在右手中,另一隻手放在心口。
蘭雪懷見狀,立刻伸手抓出了他放在胸口的那隻手。
“你做什麽?”
閑燈反握住他的手道:“放心,沒事的。”
眾人見狀,紛紛移開視線,看天的看天,看海的看海。
蘭雪懷眉頭皺的死緊,盯了一會兒閑燈,最後稍稍松手,放開了他的手。
閑燈忍著劇痛,從心口取出一滴心頭血,眾人又挪回了腦袋,見了不由稱奇。
童星問道:“這是何意?”
那滴心頭血有閑燈的靈力加持,在半空中晃悠了一圈,緩緩地落在了碗蓮之中。一圈漣漪蕩開在靈氣中,碗蓮似有感應,從閑燈的手中離開,慢慢的飛向南海上空。
眾人靜靜地盯著那朵碗蓮,只見它繞了一圈之後與閑燈的心頭血結合,碗蓮中散發著柔柔的光,這道光芒越來越強,越來越謠言,就連在其他地方的修士都不由被這道光芒給吸引了。
它慢慢地回到閑燈身邊,光芒化作了一道虛影,又變作了幾道白煙,糾纏盤旋,幻化出一名與閑燈一模一樣的白衣青年。那青年衣袂翩翩,轉了一圈,這才睜開了眼,有了實體。
童星猛地瞪大了雙眼,後退了一步,死死盯著這名青年,似乎難以置信,被旁的修士扶了一把,才勉強站穩。
唐棋樂卻不意外,第一個拱手道:“度仙君,初次見面,在下唐棋樂,有要事相求。”
明德真君率先回神,感慨道:“這……早聽聞驪山異術的奇妙,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度星河看了眼自己的雙手,面露茫然之色。
唐棋樂道:“仙君不必惶恐……”
閑燈打斷他,雙手抱臂,看著度星河,問道:“你就是度星河?老君當年取我心頭血助你成人,如今輪到你報恩的時候了。”
他說的無恥,大言不慚,似乎忘記了是他造的因,才有度星河這個果。
度星河並不是第一次見閑燈,在三年前無妄山圍剿上,他曾遠遠地見過他一面。只是從未離他這麽近,這樣面對面的站著。
蘭雪懷看了也心有古怪,度星河雖模樣與閑燈無差,但氣質卻是天差地別。
一黑一白,宛如雙生,兩段風姿,妖邪慈悲,各有千秋。
未等度星河開口,閑燈便道:“不用疑惑,你沒有復活。只是我喚醒了你的靈識,你可知你的精魄是什麽?”
度星河終於開口說話:“不知。”
唐棋樂不急不緩地將近來發生的事情挑了重點,轉述給了度星河。
度星河聽罷,眉頭漸松,聽完之後,喃喃自語:“自我去後,竟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唐棋樂說罷,忽然又拱手,神色無比肅穆:“唐棋樂鬥膽,請度仙君為天下蒼生,鎮壓南海。”
度星河道:“如此說來,我竟然是昆侖扇的精魄。”
他轉頭看了一眼南海,深不見底,妖邪橫行,並且隨時都有顛覆的危險。
度星河道:“度星河既已身隕,早就是已死之人,若軀體還能為蒼生做一份貢獻,了卻心願,自然萬死不辭,何來鬥膽。”
閑燈從懷中摸出定海昆侖扇,往他手中一扔。
“扇子還你。”
度星河接過扇子,用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閑燈道:“物歸原主,不打開來試試看嗎?”
定海昆侖扇在他手中猶如歸林之鳥,威力大增。度星河開扇之後,一道強悍無比的颶風席卷南海上空,這一扇,天地為之色變,煞氣被打的四下亂竄,就連懸崖峭壁也跟著晃蕩不已。
原本壓不住的邪祟紛紛神魂懼裂,化作灰燼。
度星河收了扇子,對著閑燈一拜:“多謝公子再造之恩。度星河有幸能走一趟人間,全憑公子的機緣。”
閑燈道:“不必謝我。”
他正欲與昆侖山神魂合二為一,卻被童星喊住了:“小玉哥哥!”
度星河心念一動,側目看去,童星正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小玉哥哥,你……”
度星河見她穿著桃花逐水的校服,不似從前一般頑劣,於是溫柔地笑了一聲:“你長大了。”
他頓了一下,似乎猶豫了很久,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童掌門近來可安好?”
童掌門,她不就是童掌門嗎,這裡難道還有第二個童掌門嗎?
但眾人卻聽得出,度星河問得不是童星。童夢在他死後的兩年才自碎魂魄,度星河壓根不知道童夢已經死了。
童星愣住,隨即擠出一個笑來:“表哥很好。”
度星河問道:“今日怎麽不見他在這裡?”
童星連忙搶答:“表哥在後方!他、他負責在後方守著晉州百姓,桃花逐水的修士分成了兩撥,我帶著一部分人在這裡守著南海。”
度星河低垂著眼睛,道:“也好,也好。”
不見也好,二人死前鬧得這樣不堪,見面也無話可說。
既已得知對方安好,見與不見也不重要了。
童星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道:“小玉哥哥,此去南海,便是生生世世鎮壓南海,永無回人世之時,你當真考慮清楚了!”
度星河道:“我本就不是紅塵之人,只不過是得了一絲機緣的魂魄,此番能到人間一趟,認識了你們,我已經很高興了。”
童星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
想問度星河為何要用水騙童夢,又想問度星河恨不恨童夢,可話到嘴邊,她發現自己也沒什麽立場問。
童夢因他而瘋因他而死,童星於情於理都該恨透了度星河。但是度星河又何其無辜,這段糾纏地如同一團亂麻的關系,實在叫童星的腦子不夠用了。
度星河辭別眾人道:“諸位,保重。”
閑燈難得露出了莊重的神情,與眾人一同看著度星河。
童星從脖子上解下來了一段紅繩,繩上拴著一個孩童巴掌大小的錦囊,不是很鼓,封口掐的緊,外面繡著桃花,十分別致。
她將錦囊遞給度星河,道:“小玉哥哥,此物贈你。是……是表哥要我轉贈給你的。”
度星河不曾有疑,收下了錦囊,到了聲多謝,似也有話要說,但最後還是閉上了眼,讓白光漸漸籠罩了他的身體。
閑燈拱手,道:“恭送仙君。”
三司二省等人互看一眼,單膝跪地,拱手道:“恭送仙君。”
童星跟著跪下,她一跪,身後無數修士見狀,也緩緩跪地,齊聲道:“恭送仙君。”
此時,峭壁上已經不見度星河,他的神魂與定海昆侖扇融為了一體,昆侖扇懸浮在半空,扇柄掛著一個小小的錦囊,正是童星所贈之物。
那滴心頭血又回到了閑燈的眉心中,閑燈輕輕念了一聲:“去。”
昆侖扇聽令,直直朝著南海中央飛去,一時間,一股強悍的靈力席卷了南海上空。
扇柄的錦囊終是受不住如此霸道的靈力,繩子斷成了兩截,落在了懸崖最邊上。童星心裡一跳,就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搶回錦囊,誰知那錦囊落地之後就消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掉在了那個石頭縫裡。
昆侖扇如同一顆帶著白光的流星,劃破了本來就不平靜的南海,在波濤洶湧的海水中筆直朝下,深深地墜入了南海深處。
片刻後,整個南海掀起了滔天巨浪,眾人接連後退,只見巨浪之中,邪祟鬼狐狼嚎,一並被昆侖扇的靈力攪碎,重新變成黑色的煞氣,最後被卷入南海底下。如此場景仿佛地獄重現,南海之中的千萬邪祟被一並絞殺,短短一刻鍾,驚濤駭浪的海面逐漸沉寂。
昆侖扇余威仍在,海面上依舊不停地一圈又一圈的靈力蕩開,阻止著陰山裂縫的煞氣再灌入南海。
蘭雪懷放下遮擋住閑燈身體的手,童星忽然回神,跌跌撞撞地懸崖邊跑。閑燈見她瘋瘋癲癲的十分不對勁,連忙伸手就要拉。不過這個死丫頭跑的很快,他還沒拉住,童星就已經跑到了懸崖邊上。
她蹲下身翻看著各種石頭,仿佛是在找什麽東西。
閑燈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的那個錦囊。
童星找了半天沒找到,六神無主地坐在地上。
唐棋樂道:“昆侖扇已經鎮住了南海,只要沒有人強取昆侖扇,南海從此風調雨順,不會再有任何災難。”
閑燈道:“度星河豈非永生永世都被困在南海了。”
唐棋樂開口:“這是他的心願,蒼生不渡,何以成仙?人各有命,天命難違。”
閑燈沒說什麽,唐棋樂道:“現在只等把南海的結界修複了,然後去無妄山將鳳棲給找出來,誅殺。斷不能再讓他興風作浪下去了。”
眾人見解決了南海的危機,松了一口氣,聽聞唐棋樂的話,隨即心又懸在半空吊了起來。
童星由桃花逐水的修士攙扶著,她像是回過了神,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與閑燈站到了一起。
閑燈猜她心中有事,但不願過問,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回晉州。”
就在一行人都要走下懸崖時,一名小修士不知受到了什麽感應,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南海。正是這一眼,讓他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花……”
他停住了腳步。
離他最近的修士見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連忙問道:“什麽花?”
隨即,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懸崖之上,盤根錯節,追著南海的方向,一株碩大無比桃樹破土而出,繁花滿枝,矗立在懸崖之上。
繁花盛開,在皚皚白雪中堪稱奇跡。
背後的修士注意到這奇異的一幕,議論聲紛紛,童星因聲音而轉頭,看到這株桃樹時,呆立在原地。
閑燈見了,也跟著驚訝了片刻:“這樹……”
這樹就是短短幾秒鍾之內破土而出的吧。
童星眼中有淚,忽然笑了一聲:“花開了。”
她心中有一名少年的聲音同時響起:我死後,不願意成仙,要做一棵花樹,開心的時候就開花,不開心的時候就凋謝。
那時,他身側還有一名青年,笑吟吟地問他:那你什麽時候開心呢?
“開花的時候就開心了,倘若你要賞花,便賞我就是,我開的漂亮些。”
“萬一我不在呢。”
“不會的,小玉哥哥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
海風一吹,童星心裡的聲音仿佛也被吹走了,纏纏綿綿地模糊在了心間,眼前只有片片桃花追逐著流水,跟著風落進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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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度的戲份沒了,徹底領盒飯了!
……也不算領盒飯吧,他本來就不是人……
最近的留言好少……都要大結局了……大家不要潛水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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