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閑燈連忙問道:“走來, 是怎麽個走法?”
店小二咳嗽一聲, 說道:“客官,我一會兒還得去上堂呢, 你看我站在這裡跟你們說話……就是我願意, 我們老板也不願意啊。”
閑燈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往口袋裡一摸, 隻摸到了兩個銅板。於是詳裝無事,淡定的把手伸出來, 摸了摸鼻子。
在座幾位中,最想跟店小二打聽事情的就是他閑燈,按道理來說,叫幾碗酒水也應該是他叫。可是囊中羞澀, 只能作罷。
要不, 他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過會兒偷偷地去跟店小二打聽。
蘭雪懷道:“擺茶上來,拿貴的。”
店小二一聽, 眉開眼笑, 忙不迭送的去了。
過了一會兒, 蘭雪懷又扔了一個錢袋給他。閑燈連忙接住,對方說道:“這是你這個月的錢。”
閑燈打開一看, 有些詫異:“這麽多?”
蘭雪懷哼了一聲:“還有上個月的。”
看到這裡, 阿珠有點迷茫, 他問子玉:“這人怎麽問我們蘭老師拿錢?”
子玉糾正他:“是給錢。你怎麽了?”
阿珠直言不諱, “我想起了我爹娘。我爹身上也沒錢, 每個月的錢都是我娘按時給的。”
子玉連忙捂住她的嘴:“小祖宗,你別說了!”
閑燈已經尷尬地無所適從,心中打哈哈想道:是嗎?這哪裡像夫妻了?
是了,閑燈自己不察覺——哪門子朋友也不像你們這麽管錢的,這不是夫妻是什麽?
閑燈此人,有一個本事,自己想不通的,就不想了。比如此刻,他想不通——他就不想。因此活的比別人就輕松一些,少了許多感情上的困擾。
陳釵臉色十分不好,不過她一直都不太好,不外乎更不好一些。此時,窗外飛來一隻鴿子,陳釵伸手捉住,閑燈心道:哇,加菜了。
蘭雪懷冷道:“是信鴿。”
閑燈摸了摸自己的臉,想道:我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看完信,陳釵道:“陰山裂縫出事了。”
合歡十三仙二人從小廝成為了朋友,自然也不隱藏身份,隻扮做一般修士開口:“那鬼地方不是天天出事嗎?這也值得稟報一下。”
“陰山裂縫好像擴大了一條。”
蘭雪懷沉吟道:“擴大一條?”
陰山裂縫在晉州邊上,原本是由南往北有一條裂縫,最近勘察的修士發現,這道巨大的裂縫中間,忽然衍生出一道由東往西的,直逼晉州城。
“前幾天突然發現的,像是被什麽東西橫劈了一刀下來,裂開的非常突然,估計……只花了一晚上的時間。”
“一晚上?!”閑燈驚訝道:“怎麽裂也裂不到這麽快啊,那裡面的煞氣和怨氣要是跑出來了,晉州百姓還有的活嗎?”
他之前從潯陽出發,路過晉州的時候被一隻變異的水猴子給攔住過,那就是陰山裂縫中的煞氣泄入洛水河,引起的巨大變動。陰山裂縫,倘若是之前那樣由南到北的裂,至多裂開至東海上遊,灌進海水裡,而西北方向是一片廣袤的沙丘,人煙罕至,也不至於出太大的事情。
但是新出現的裂縫方向正好擴向晉州,這是一個巨大的中轉城鎮,住著數以萬計的平民百姓,在短短幾個月之內根本無法全部搬離。而且,搬離了這個城市之後,又能怎麽樣呢,百姓變成流民,四下流竄,各種禍亂都會在全國出現。更別說,目前為止,仙門各派根本就沒想好怎麽解決陰山裂縫。
子玉結結巴巴道:“那、那怎麽辦?”
閑燈開口:“還能怎麽辦,這時候大家也拿不出解決辦法,只能用緩兵之計了唄。先設個結界在無妄山上面,控制煞氣外泄,然後將晉州百姓轉移,能拖一日是一日。”
子玉道:“這怎麽行?治水都知道堵為下策,疏為上策,就算現在用結界把無妄山給封住了,可是結界能支撐多久啊?”
閑燈道:“你問我,我怎麽知道?要不然你去問問天機變?”
子玉被問的啞口無言,不再說話了。
閑燈揉了揉他的腦袋:“好了,你的想法還是很不錯的,大家肯定也這樣想過,但是沒有辦法呀,誰有辦法能將陰山裂縫給鏟平?”
阿珠天真的問道:“那無字磐石呢?它不是傳說中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東西嗎?”
閑燈笑道:“你笨呀,這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實現一個願望,當然就要付出一些代價,這個代價誰去付?”
阿珠不解:“是什麽代價?”
閑燈問道:“那你說說,你有沒有想實現的願望?”
阿珠道:“我想要好多銀子!比如,二百兩!”
閑燈:“是了,假設你向無字磐石許願,你想要二百兩銀子,但無字磐石又不是神仙,哪兒能憑空給你造二百兩銀子出來。這時候,或許你的阿爹,或者你的娘親,在出門的時候忽然出事了,比如被某某馬車給撞死了——只是打個比方,可不準生氣。這樣一來,駕駛馬車的人就有責任,官府便判定他賠給你二百兩銀子,你看,你許的願望靈驗了,但是你開心嗎?”
阿珠愣住了。
“所以,小小的願望都會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何況向無字磐石許願鏟平陰山裂縫。你想想,推選誰去發願?你願意去嗎?你,還是你?”
一眾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去。
閑燈說道:“這就是了,別說你們不敢去,就算是天機變他們也不敢去。”
陳釵開口:“他說的不錯。”
她站起身,說道:“現在小清洞天缺修士,已經在往外找回大家了,應該就是要去解決無妄山封印一事。我先告辭……”
陳釵看了眼蘭雪懷,最後道:“你們要留在這裡的,都跟著蘭公子,如果要回小清洞天,便跟著我。不過,我知道你們玩心大,不願意回去,要留下都可以,只是一定要緊緊跟著蘭公子,明白嗎。”
她一語說中少年們的心事,幾個少年紛紛點頭,表示願意留下來跟著蘭雪懷。
店小二端著茶走來,說道:“那姑娘怎麽走了?客官,你們要幾碗茶,我全都給你們倒上。”
閑燈也趁此機會,把之前的話題重新撿起來:“店家,你還沒說封門村是怎麽走過來的呢?”
店小二倒完了茶,站在一旁,將擦卓的抹布搭在肩上:“實不相瞞,這要從前幾年說起。封門村是個遠近聞名的鬼村,這個大家應該都知道吧。我就不提這些了,隻說那個封門村裡面的白霧。那村子自從第二次死絕了人之後,成了一個廢棄的村落,大家都覺得那地方是受了詛咒的,人去了活不長。然後咱們九姑娘山這邊不是多雲霧嗎,特別是封門村那裡,越往裡面走,白霧就越濃,最後到了一米之內都見不到人的程度。”
“以前咱們鎮子上,有幾個膽子大的獵戶,在這一帶山上獵不到動物了,就想去九姑娘山碰碰運氣。一開始大家都勸他們,但是招架不住沒錢啊,而且年輕的男人陽氣旺盛,也沒把這些老人的話放在眼裡,結果他們一走到霧中,就再也沒出來了。”
“後來,我們當地的官府發現了這幾個人失蹤,又派了官兵去封門村找人,足足十幾個捕頭,跟那幾個獵戶一樣,一到白霧中,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那個霧,邪門兒啊,跟會吃人一樣!再往後,就沒人敢提去封門村的事情了,前幾個人死了也就死了,沒有辦法,找不回來的,只能禁止後面的人去,總比大家繼續前仆後繼去送死好。”
“原本就這麽相安無事的,但是這幾年,咱們發現,封門村的白霧開始往外走了,一年比一年靠近我們鎮子,你說這多嚇人!我們本來做的就是小本生意,離開自己鎮子根本就活不下去的,在外又沒什麽房子和親戚,要我們搬走,還不如被白霧吃了,反正左右都是死。”
蘭雪懷聽得眉頭皺起:“既然這麽嚴重,為什麽從來不上報。”
店小二說:“上報啊!怎麽沒報,沒人管啊……這、人沒死夠唄,還不就是這麽一句話。”
閑燈吐槽道:天機變做事未免也太不靠譜,這個條例不就是在要人命嗎?什麽叫沒死夠?一定要等全鎮子的人都死完了,才來補救?才算是大事?
“你放心,天機變不管這件事情,我來管,我倒要看看白霧裡面有什麽東西!”閑燈一激動,直接包攬下了這個活計。
蘭雪懷看他無處安放的正義感又在蠢蠢欲動,卻是也沒阻止。
店小二道:“那真是太好了,活菩薩!活菩薩!”
閑燈點頭道:“收!別吹我了,再問你一個事情,封門村裡面有沒有可能在住人?”
店小二頭搖的像撥浪鼓:“絕無可能。”
閑燈不死心,又問:“那有沒有可能,住在九姑娘山這附近的人,自稱是封門村的?”
店小二說:“客人,你這不是說笑嗎?誰會說自己是鬼村的人啊,這不是自找晦氣嗎?”
閑燈頓了一下,帶著最後的期望問道:“那你聽說過,一個叫做飄飄的女人嗎?”
這話問出來,閑燈自己都覺得不靠譜。要是有個名字還能挨家挨戶打聽一下,“飄飄”這兩個字,就像一個女人的小名,仿佛十個裡面有九個都叫飄飄,因此,他實在沒自信能打聽出什麽來。
誰知道,還真的有人回答了他。
說話的卻不是店小二,而是一直在旁邊吃瓜子的一名書生。
“你問的哪個飄飄?有名嗎?我知道一個飄飄。”
閑燈連忙轉身問道:“你知道的飄飄是誰?”
書生道:“九姑娘山蝴蝶洞的雲飄飄,如果你要打聽她,那就別打聽了。她早死了,都快二十年了,骨頭都爛在泥巴裡面了。”
合歡十三仙道:“蝴蝶洞雲飄飄?”
閑燈這才從書生的話中回過神,問合歡道:“你知道?”
合歡道:“聽說過一點名頭,不過太早了,她不是——”
書生接話道:“就是傅斯年的那個小師妹唄。當年是仙門中遠近聞名的大美人,跟傅斯年兩個人好的如膠似漆,外界傳他們神仙眷侶,以後成婚必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知道後來蝴蝶洞死絕了,傅斯年最後也自殺了,他這個小師妹當時就死在了屠殺中。成婚是沒得成了,慘是夠慘的。”
閑燈心裡咯噔一聲,暗道:奇怪,怎麽又跟這個傅斯年關系到一起去了?
蘭雪懷問道:“你打聽她幹什麽?”
閑燈來不及回答蘭雪懷這句話,兀自驚悚地想道:我見鬼了?
不,不應該,不一定他見到的那個飄飄就是雲飄飄。
“沒什麽,我遇到了一點小事情。”閑燈道:“小仙君,我可能要去一趟九姑娘山……”
他想說,這事兒就不必跟蘭雪懷一起去了,讓蘭雪懷在這個地方等他就行。
結果蘭雪懷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閑燈後半句話就被掐沒了,他歎了口氣,道:“好吧!”
合歡十三仙不願意放過閑燈,於是也跟他一起去了九姑娘山。幾個少年把這一次當做歷練,索性跟著一塊兒。
眾人去鎮子上買了點乾糧,休整片刻,便出發了。
拖家帶口走在路上,閑燈發覺自己不像是去九姑娘山找人的,像是去郊遊的。
特別是在路上,幾個少年閑不住,還纏著他問東問西,看見什麽都要說一說,大聲朗誦和討論一番,吵的閑燈頭都要炸開。
“祖宗,能不能消停一點。你,別拉著我衣角,您貴庚啊,斷奶了沒啊?”
拉著他衣角的是子玉。
被他一說,子玉臉一紅:“我這不是怕白霧吃人嘛……”
閑燈:“那你拉你們蘭老師去,別拉我啊,我看起來很可靠嗎?”
子玉:“我不敢拉他。”
閑燈:……
子玉解釋道:“蘭老師看起來好凶,雖然我很崇拜他,但是我不敢跟他講話。可你和蘭老師既然是那種那種關系,那我拉你也是應該的!!”
閑燈:?
什麽關系?
那種那種是什麽關系?
說清楚!
他正想抓著子玉問清楚,子玉卻被阿珠給叫走了,似乎發現了什麽新的好玩的東西。
蘭雪懷看到子玉走了,故意走慢了片刻,等閑燈追上來。
他心裡難得出現了幾分忐忑,想道:他不會還在鬧脾氣吧?
要是換做平時,一定早就黏上來了,但是今天到現在,閑燈都對他不冷不熱的,實在討厭。
其實叫別人來看,閑燈也沒有對他不冷不熱,只是沒有往日那麽貼的近、那麽追著他跑。
蘭雪懷卻很不習慣這樣,他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問題恐怕出在那個耳墜上面。
自從閑燈撿到耳墜之後,整個人都變的陰陽怪氣起來,不知道做給誰看,仿佛很吃醋一樣。
……這有什麽好吃醋的。
蘭雪懷嘀咕了一聲,卻不像平時說的那麽理直氣壯。
他走得慢,閑燈追上來就很快。到了蘭雪懷身邊,他腳步一頓,有點想走遠一點。
至少現在,閑燈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他一見到蘭雪懷,就想到他的耳墜,一想到那個耳墜,就想到蘭雪懷要送的女人……雖然自己也沒什麽資格打聽這個。
別扭半天,他心道:給他當了兩天傳聞中的未婚妻,難不成還真的成了未婚妻了,你閑的沒事瞎操心這個東西幹什麽?左右沒你的份,人家想留就留,關你屁事。
閑燈心中,兩個小人吵起架來。
一個人說:問問又怎麽啦!你不是很想知道嗎?!
另一個人說:有什麽可問的,那是人家的私事。
一個人又說:那怎麽行,你不是喜歡他嗎!萬一那是給其他女人的怎麽辦?
閑燈心中被狠狠地驚了一下,脫口而出:“胡扯!”
蘭雪懷被他嚇了一跳:……
閑燈連忙回神:“不好意思,小仙君,我想愣神了。”
他心跳跳的極快,甚至耳朵都能聽到心跳聲,幾乎振聾發聵,臉也跟著燙了起來。
蘭雪懷咳了一聲,問道:“還生氣嗎。”
閑燈走著走著平地摔了一跤,被蘭雪懷眼疾手快地扶住:“你做什麽?說你一句,你還作上了,這地上哪裡有石頭,能讓你摔一跤?”
閑燈覺得自己手臂被蘭雪懷握住的那一塊,燙的要燃燒起來了。
他縮了縮手,沒縮回來,連忙道:“小仙君,我自己走就行。”
蘭雪懷卻牢牢地捉住他的手臂,大有不松手的意思。
閑燈:……?
他不松手,還要叫閑燈松手,蘭雪懷命令道,“松手。”
指的是閑燈捏得死死的拳頭。
閑燈一時間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緩緩張開手。
冷不丁,兩件冰涼地小物什被放在他手上,閑燈定睛一看,發現手心裡多出了一對流蘇耳墜,最上面還鑲了一顆流光溢彩的藍色寶石珠。
“這個是給你的,你不要再鬧脾氣了。”蘭雪懷右手不自然的放在身後,有點緊張地發顫,咳嗽一聲,強作鎮定說道:“比早上的那個還多了兩顆珠子。”
意思就是,給你一個更好看的,那你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蘭雪懷的聲音很好聽,很乾淨,音色偏低,卻有一股少年氣,此刻放柔了聲音說話,十分軟,像情人在耳邊低語,聽著叫人酥酥麻麻,又有些撒嬌的意思,仿佛在哄他似的,真是……要人命了。
閑燈心裡被猛地撞了一下,幾乎都快化了,還能有什麽脾氣,他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說道:“我什麽時候鬧脾氣了?小仙君,你不要隨便給我蓋棺定論。”
“那好吧,這是你自己說沒發脾氣的。”蘭雪懷松了一口氣,恢復了平日裡的本性,酷酷地命令道:“那你現在開始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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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哪有你這個亞子的!!!
寫的時候覺得小蘭太可愛了,把我自己給可愛到了,媽咪心碎.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