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說明,做人就不能太嘚瑟。
蘭雪懷炫耀完, 兩天之後, 他的蝴蝶就壽終正寢了, 這令他十分委屈,十分痛苦,十分不解。
轉念想想,是了, 這玩意兒本來就是閑燈隨便用兩根麥稈子亂編的, 能撐兩天不散都是奇跡,並且,就這兩天——還全靠閑燈的靈力吊著呢。
謝西樓聽說了這件事,不計前嫌,帶著幾個小師弟來探望蘭雪懷。
他的小蝴蝶比蘭雪懷的早死了一天,因此對操辦後事自認為很有經驗,遂登門拜訪, 打開門第一件事, 便沉重地說道:“仙君哥哥,節哀順變。”
這幾日, 慈航靜齋的四個小朋友發現蘭雪懷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小朋友對強者的崇拜是發自肺腑, 並且出於本能的。謝西樓一開始對蘭雪懷存的那麽點兒芥蒂很快就煙消雲散, 和師弟們一起向蘭雪懷討教練氣心得。
蘭雪懷的脾氣雖然不好, 但是也不會無緣無故的發作。所以, 謝西樓等人禮貌乖巧, 蘭雪懷也沒有不願意指導的意思, 一來二去,也算混了個臉熟。
謝西樓建議厚葬小蝴蝶,蘭雪懷不願意扔掉,兩廂意見沒談攏,最後不了了之。
閑燈在廚房裡炒了幾個菜,端出來,又叫上桃花逐水的三人一同出來吃了個午飯。這幾天相處下來,那三人發現閑燈是一個性格很溫和的人,並沒有對他們嚴刑拷打,加上小孩子性格又單純,隨便做兩頓飯就收買了,而且閑燈又會說話,沒過兩天,他們就成了閑燈的好朋友。
眾人坐在一起吃飯,閑燈提了一句:“我們在這兒躲了五天,怎麽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童夢是放棄抓我了嗎?還是把定海昆侖扇送給我了?”
閑燈心中不解,依照他那個瘋狗的樣子,一定不會放過他們。所以現在這種風平浪靜的模樣,叫閑燈心裡很不安。
正想著,唐棋樂從門外回來,急急道:“閑燈呢?”
閑燈連忙站起來,見他模樣,直接問道:“怎麽了,出事了?”
唐棋樂喝了一口水,“出大事了,錢塘出現了瘟疫!”
此話一出,幾個孩子臉色紛紛變了。
“瘟疫?”閑燈詫異道:“怎麽會出現瘟疫,才幾天?”
桃花逐水的三人蹭的一下站起來就要往外跑,蘭雪懷冷道:“坐下。”
一人說:“我們要出去!”
蘭雪懷懶得與他們廢話,直接將折枝放在他們面前,三人被這把仙劍的劍威給震懾,不敢動彈。
唐棋樂道:“我是今天才打聽到的。昨前幾日只是有幾戶人家出現了風寒,結果到了今天,忽然大規模的爆發起來。錢塘這時候又在舉辦小乘聽法會,來來往往的人流很大,各派修士都有,瘟疫一旦爆發開來,一定會威脅到所有人。”
閑燈:“難怪童夢沒工夫來找我的麻煩了,原來是出了這件事情。本來小乘聽法會就夠他煩的了,現在又加上一個瘟疫……這瘟疫是確定的嗎?”
唐棋樂搖頭:“我不確定。不管是瘟疫也好,還是有人作怪也好,現在外面是亂成一鍋粥了。”
一直沒說話的蘭雪懷插了一句嘴:“不是瘟疫,一定是有人投毒,而且這人是衝著童夢來的。”
閑燈:“什麽意思?”
蘭雪懷道:“這場瘟疫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要對付童夢。否則不會挑在小乘聽法會來找事,各派修士如果在錢塘除了什麽閃失,眾人會把所有的過錯都算在童夢身上。就算不是童夢的原因導致的,但是經此一事之後,他的聲望一定會一落千丈,再想往仙尊的位置上爬就難了。”
唐棋樂醍醐灌頂,接話道:“雪懷兄說的不錯,我也正有這個想法。來參加小乘聽法會的人都是每個門派選出來最好的學生,有些是自己門主的親兒子,有些則是下一代掌門人,如果這場瘟疫真的是人為……他的目的除了童夢之外,很可能還是整個修真界的未來。”
閑燈聽完,大驚失色:“好狠毒一個人。”
同時,他心中卻也忍不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道:現在豈非就是我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閑燈自從失憶醒過來之後,就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這一點不是他空穴來風,是他經過縝密的計算推測出來的。從他的靈力、佩劍,以及身上重重謎團來看,他很可能就是一位正道棟梁!
說起來,他還跟修真界上一位正道棟梁度星河牽扯不清呢,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閑燈自醒來之後,心中就有一番豪情萬丈,堅信自己是一位深明大義的俠士,堅定的要在這亂世中當英雄,還要為天下蒼生做點兒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好造福黎民百姓。
越想,心裡越熱血沸騰,閑燈忍不住繼續幻想了一下自己被萬人愛戴的場景,嘴角克制不住向上揚起。
蘭雪懷見他表情古怪,心中暗道:他又露出這一副蠢得要死的表情幹什麽?心裡肯定在想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吧?不會又在臆想我?死斷袖,果然死性不改。
閑燈想夠了,才開口問道:“那你有沒有打聽到童夢會怎麽做?”
唐棋樂道:“我怎麽打聽得到?其實,以前錢塘出了什麽事情,童夢都有度星河的幫襯,要他一個人解決此事,那是很難的。”
閑燈思考道:“看來我不能一直藏在這裡不現身,等到今天晚些時候,我出去看看情況。”
唐棋樂表示沒意見,閑燈心中也做了另一番打算。
他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造化鏡,對蘭雪懷說:“關於度星河的事情,我覺得我還需要再了解一些。今明兩天要是還有雷電,我們就借助造化鏡再回去一趟。”
打定主意,事不宜遲,還沒到晚上,下午,閑燈就從慈航靜齋出去了。
蘭雪懷像個小尾巴,閑燈要去哪裡,他也要去。久而久之,閑燈便默認出門帶著他了,反正蘭雪懷的實力如此高強,帶他出去也多一份保障。
一到了大街上,閑燈就帶上了面具。
如同唐棋樂說得那樣,錢塘的情況不怎麽樂觀,雖然街上依舊有人出來晃蕩,但修士居多,普通百姓較少。百姓應該是懼怕瘟疫,不敢出來。
閑燈找了一家茶館坐下,館子裡生意蕭條,店小二給他端了一壺茶之後準備下去,卻被閑燈拽住:“店家,我向你打聽個事情。你告訴我,我今日就把你們家最好的菜、最好的酒都點一遍。”
送上門的生意,店小二立刻堆笑答應了。
“我問你。”閑燈道:“錢塘瘟疫的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具體是怎麽開始的?”
店小二思考一會兒,笑道:“你問對人了,客官,你要是去前面的茶館打聽,肯定打聽不出來。”他自誇了一句,接著說:“這個瘟疫就是四天前開始的,最初是出現在雙茶巷一百六十二弄裡,那裡有個破廟,廟裡住著一些乞丐。因孤山路上頭有個抱樸道院,裡頭的道長每天都會分發一碗白粥給乞丐,所以很多乞丐都願意到孤山路去討些吃食,第一個出事的,就是經常去孤山路討吃食的小乞丐,也就是睡在雙茶巷廟裡的乞丐。”
“那日他吃完了白粥之後,當夜就發起了高燒,第二天就死在了廟裡。後來廟中其他人也因為照顧他被傳染了,短短兩天,就死了十四個人。”
閑燈驚訝道:“十四人,這麽誇張。什麽瘟疫能發作的這麽快?”
他看向蘭雪懷,蘭雪懷說道:“更像投毒。”
店小二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反正童少主調查了之後,隻說是瘟疫,桃花逐水已經在隔離雙茶巷了。就是現在鬧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門。客人是這兩天才到錢塘的修士吧,你們是沒經歷過,錢塘十年前——也就是在我小時候,也經歷過一場瘟疫浩劫,那才叫慘呢!人都快死絕了,錢塘險些變成一座空城,好在有度仙君……”
說到這裡,他突然閉上了嘴,自己轉移話題:“總之,當心些吧。雖說二位仙君求仙問道,體力比我們尋常人好些,但總歸是肉做的,一不留神就會中招。”
閑燈謝過他的忠告,轉頭道:“怎麽兜來轉去,又跟度星河扯上關系了。”
蘭雪懷:“發作如此快,不可能是瘟疫。”
閑燈:“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童夢為什麽要對外謊稱瘟疫?難道是安撫人心?但是說投毒豈不是更加安撫人心,瘟疫才會搞的大家都怕吧。”
二人正討論著,街上忽然出現一陣馬匹嘶吼的聲音,閑燈轉頭往下看去,只見長街上,一名身著桃花逐水校服的少女正揚鞭拍馬,橫衝直撞。她身後,還有幾具長相駭人的邪祟跟著她一路狂追。
閑燈道:“好大的膽子,竟然在童夢的地盤上欺負她表妹?”
原來,策馬狂奔的那人就是童星,她滿頭是汗,臉色慘白,一邊騎馬一邊用劍抵擋身後的四團黑霧。童星的靈力在修真界不算最好,但也不至於差到毫無招架之力的程度,閑燈有些詫異,對追她的人感到好奇:“什麽人在追他?”
話音剛落,童星背後便出現了一名黑衣少女,目光明澈,燦若星辰,身姿俏麗,有絕色之姿,坐在一把幽蘭寶刀之上,雙腳戴鈴鐺,叮叮咚咚,不絕於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啦!喂,童大小姐,你不是要殺了我嗎?跑的這麽快,怎麽殺我啊?哎呀呀,我好怕啊,我怕死了!!”
閑燈聽她說話,無故感到了一種熟悉感,心道:這討人厭的語氣,我怎麽在哪兒聽過?
童星被說的羞憤難當,不再逃跑,從馬上一躍而起,拔出仙劍就與黑衣少女纏鬥在一起。
閑燈說道:“女人打架,不要參與,不管幫誰,死的一定都是自己。”
蘭雪懷聽了,諷刺道:“你很有經驗?”
閑燈莫名感到兩束冷冷地視線,心中暗道不好,連忙解釋:“我聽唐棋樂說的,我是完全不知道怎麽應付女人。”
童星與黑衣少女越打,架勢越大,禍害了方圓百米內的百姓。眾人不敢站在街上,紛紛躲到了屋子裡。
黑衣少女出手狠毒,招招致命,並且打架毫無路數和規律,完全看不出是什麽門派的。童星名門正派出生,根本不知道怎麽拆解這種地痞小流氓式的打法,只能被黑衣少女壓著暴打一番。對方光打也就算了,嘴巴也不乾淨,羞辱人的話是一套一套的,童星都快給她罵崩潰了。
閑燈微微皺眉,說道:“一個女孩子,怎麽嘴巴這麽髒。”
那廂,童星被少女手中的玄色墨藍寶刀一刀拍到了地上,她正想殺了童星時,桃花逐水的人終於趕到。
與他們一同來的,還有各門派的門主和修士。
童夢站在其中,神色暴戾,陰森地要命。
閑燈一看到童夢就條件反射的牙酸,他連忙躲在蘭雪懷的背後,這才感到了一絲安心:“怎麽童夢也來了?”
蘭雪懷問道:“你很在乎他?”
閑燈:“在乎個屁,認都不認識。我只是煩度星河留給我這個爛攤子,童夢要是看到了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別的不說,單單憑我這張臉,就足夠他發瘋了。”
蘭雪懷聽到他說不在乎,心裡松了口氣,同時也惡狠狠地想道:最好是不在乎,若是你多看他一眼,我就先殺了他,然後再——
原本想說再挖了閑燈的眼睛,但嘀咕了半天,還是不舍得,隻想道:就把他關起來,哪兒都去不成,省得他到處勾搭人。
樓下,一眾修真界的門主、洞主都把黑衣少女圍住。
童星連忙趴在地上,眼淚汪汪地看著童夢,哭道:“表哥!!”
童夢冷道:“你一天不出去惹事就會死是嗎,趴在地上像什麽樣子,丟不丟臉!桃花逐水的臉早晚要被你丟乾淨,起來!”
童星委屈巴巴地爬起來,站在童夢背後。
為首的一名道人開口:“素音,錢塘瘟疫的事情是不是你乾的?”
閑燈心道:原來這個女孩叫素音,這個姓式,倒是少見,聽著就不像中土人士。
素音嘻嘻哈哈的笑道:“老道兒,你都給我下結論了,你要我怎麽說?反正不是我乾的,我不認,你們誣賴我,無賴好人!”
她臉上笑嘻嘻,眼神卻惡毒,趁著道人不注意,袖口中立刻飛出三枚毒鏢,帶著靈力襲去。
道人反應十分快,用拂塵化解了三枚毒鏢之後,凶狠地抓住素音的手:“你這小妖女不識好歹,暗中傷人!”
素音被擒住之後,沒見慌張,反而“哇啦哇啦”大喊起來:“哇——好你個老道兒你佔我便宜!擋暗器就擋暗器,你捉我手幹什麽?瞧著本姑娘長得美,你春心萌動,當眾發情?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樣子!”
道人被她顛倒黑白倒打一耙,臉色漲的通紅:“你!你胡說八道!”
素音:“我胡說八道?天呐,大家看看,什麽是真正的胡說八道,你還拉著我的手呢,你就不承認啦?可憐我弱小女子有苦難言,無處伸冤,只能被你這個糟老頭子給糟蹋了,我不活啦!”
道人如同被鐵塊燙到一樣,連忙松開她的手。
素音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笑嘻嘻抱怨道:“好痛啊。你真該死。”
她說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截白骨長鞭從天而降,直接劈向道人。道人方才被她汙言穢語說的心神震蕩,來不及反應,眼見就要被素音這一鞭劈成兩截。
閑燈見到素音的一系列操作,驚詫不已,感歎道:“好狠毒的小妖女!”
好在有人比素音的鞭子更快——只見她鞭子將將落下時,一段白綾攔住了骨鞭。
素音神色一變,狠狠抬頭。
面前,一位白衣仙子翩然而至。眾人抬頭望去,見之,不由心思齊齊蕩漾。原因無他,若說素音的容貌已是絕色,那現在這位坐在一盞長燈上的白衣仙子更是超凡脫俗。她神色淡然,膚如凝脂,神似霜雪冰冷,不急不緩從燈上落下,白綾迅速折返,繞在了她的手腕間。
素音打了個哈哈,眉頭一挑,收了笑容,哼了一聲:“我道是誰呢,這不是照世明燈師妃仙嗎,你可真有毅力啊,這次又是來抓我回去問罪的?”
閑燈微微眯眼,問道:“那是誰?”
蘭雪懷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回答道:“洗心池的得意門生,據說是這一輩中的佼佼者,度星河死後,眾人都看好她成為下一個仙尊。”
洗心池位於天池邊上,以“靜心明智”為訓誡,教導弟子要守心克己,虛懷若谷,是修真界中最不問俗世,風評最好的門派。
閑燈驚訝道:“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竟然如此了得?”
蘭雪懷心中醋了一下,不動聲色道:“一般。”
潛台詞是:我十六歲的時候可比她厲害多了,怎麽沒見你誇誇我?
只可惜閑燈沒意會出蘭雪懷這話中有話的意思,繼續說道:“我看這個師妃仙似乎跟素音認識,她們之間有過節嗎?”
師妃仙年歲約莫十六,十分懂禮的先朝諸位前輩行禮,待到禮數周全之後,這才轉身看向素音:“錢塘瘟疫,是你乾的?”
素音哈哈笑道:“我說不是我乾的,你信不信?”
師妃仙沉默一會兒,對眾人說道:“前輩,素音釀下大錯,師父命弟子將其帶回洗心池,叫她面壁思過,終身不得出世。”
話畢,童星大喊大叫起來:“這個小妖女殺了錢塘這麽多人!明顯就是衝著整個修真界來的,你一句面壁思過就想揭過?世上還有王法可言嗎!”
其余人也讚同童星的說法,紛紛附和,道:“仙子勿要插手此事,倘若今日不除去這個妖女,明日她就能在小乘聽法會上大開殺戒。此人狡猾詭詐,不得不殺,以防後患無窮。”
師妃仙聽後,卻不肯動,還是牢牢擋在素音面前。
閑燈“哇”了一聲,探出了一個腦袋,說道:“這位小仙子好大的面子,竟然連童夢也禮讓了三分。”
他看熱鬧的心思太強烈,探出了大半個身體在外面。
童夢若有所思,冥冥之中抬起頭,與他目光不經意間對視上了,閑燈愣了一下,暗道:不好。
他正想縮回腦袋,可惜童夢就已經陰著臉殺了上來。
蘭雪懷的反應比童夢更快,在眾人都還在發愣時,折枝寶劍已經與童夢的仙劍“蹡蹡”兩聲,碰撞出巨大的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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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