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蘭雪懷說話了,原本持懷疑態度的閑燈也點了點頭。
唐棋樂見閑燈這副模樣, 用了個“沒救了”的眼神看他。
四人說好之後, 又將結界加固了一次, 叫外人進不來。到了晚上,唐棋樂接著雷電開了造化鏡,這一回,閑燈有備而來, 進去的時候不至於手足無措。
落地的地方還算平穩, 他一站定就四處打量。
眼前是一片桃花林,借著月色能看見桃花林中大片的風光,往裡走有一張石桌,四個石凳子。
閑燈見了桌上有酒有點心,肚子裡咕咕亂叫了兩聲,是有些餓了。
蘭雪懷果然從懷中拿出了兩塊糕點,閑燈已經習慣他的照顧, 但還是忍不住問:“小仙君, 你是什麽時候買的點心。”
“嘴裡吃著東西還要講話,堵不住你的嘴嗎。”蘭雪懷被問到這個, 有點害羞。
他總不能說因為閑燈老實不吃飯的緣故, 自己提前備著的吧。
說出來叫閑燈知道了, 他還以為自己多關心他似的, 怕他要翹尾巴, 所以不能說。
閑燈識趣的沒有再問, 他三兩口吃完了點心, 填飽肚子之後,桃花林中的兩位客人也來了。
雖然知道幻境中的人看不見自己,閑燈還是下意識的拉著蘭雪懷藏到了一棵較大的桃樹後面。蘭雪懷被他抓住了手,有些驚訝,緩緩向下看去。
平日閑燈抓他,總喜歡抓衣袖或者是手臂,鮮少有直接這樣抓手的。
其實這種小事,閑燈自己不怎麽在意。反正都是都是拽著他走,目的達成了,手臂和袖子有什麽區別?
閑燈躲到樹後面,看到來人之後,沒有特別驚訝,只是知會蘭雪懷一聲:“是度星河跟童夢……我知道了,原來這片桃花林是桃花逐水的地盤。”
蘭雪懷表示自己知道,不過他知道的方式不是像以前一樣回答閑燈,而是捏了捏他的手心。
閑燈的手被蘭雪懷反握住,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
他的手什麽時候被蘭雪懷捉住了?
不對,他什麽時候跟蘭雪懷牽手了!
見鬼,兩個男人牽手——又不是什麽小孩子,這樣牽著成何體統。
閑燈心臟狂跳了幾下,稍稍用力,似乎想掙脫蘭雪懷的手。
不過他一用力,就被蘭雪懷察覺出來了。他不動聲色的抓緊了一些。
閑燈:?
他連忙抬頭看蘭雪懷,這個角度,只能看到蘭雪懷十分優美的下顎線。轉過頭,閑燈還發現,兩人的姿勢也十分微妙。與其說是一起躲在樹後,倒不如說他是躲在蘭雪懷的懷中。
蘭雪懷低下頭,疑惑道:“你看我幹什麽?”
閑燈不知道說什麽,也不好叫蘭雪懷讓他,只能僵硬著身體趴在樹上。說討厭是一定不可能的,只是這個姿勢怎麽看都比較適合在道侶之間,他跟蘭雪懷兩個大男人……勉強不來吧。
但是蘭雪懷的表情太過正直,仿佛兩人這麽做非常自然似的,搞得閑燈也不敢多說什麽。
他隻好把注意力都放在度星河跟童夢身上。
那師徒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桃花林,落座在石桌兩旁。
童夢做了個請的姿勢,等度星河坐下之後,他無比自然的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度星河碗中:“我以為你生了我的氣,再也不會來了。”
閑燈心道:看來桌上的飯菜就是為度星河準備的。
不過,這是什麽時候?
看童夢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話裡話外似乎都很委屈,仿佛他邀請度星河,度星河會不來一樣。
閑燈問道:“小仙君,你看出什麽來了嗎?”
蘭雪懷思考了片刻,回答:“有,但是不確定,再看看。”
那頭,童夢又說:“小玉哥哥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度星河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希望我對你說什麽。”
童夢開門見山,單刀直入道:“為什麽放過沈情。”
閑燈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這是度星河已經為了沈情跟童夢鬧翻的時候,難怪童夢要這麽小心翼翼,說話還這麽古怪!”
是了,也只有他跟度星河關系破裂,他才會覺得,自己邀請度星河來桃花逐水,度星河會不來。
問完這一句話之後,桃花林中十分安靜。度星河目光落在桌子上,沒看童夢,半晌,才開口:“此事不必再問。無論問多少次,我都不會說的。”
童夢被這一句給惹毛了,急道:“為什麽不說?和我都不能說嗎?!”
度星河抬頭看他,童夢站起身,眼中隱隱有淚光:“小玉哥哥,沈情在錢塘害死了多少無辜百姓?難道你沒看見嗎?”
“他作惡多端,罪該萬死,你為什麽還要包庇他?”
童夢說得有些激動,度星河連忙安撫:“今晚不必提這些。”
“為什麽不提?不提他什麽……不提他殺了我的兄長?還是不提他殺了我的父親?”
閑燈聽到此處,驚訝道:“什麽?沈情還殺了童夢的父親?這件事怎麽沒聽唐棋樂說起過。”
在造化鏡外面的時候,閑燈只聽唐棋樂說過,童夢的哥哥死於沈情之手,關於他父親的事情還從未聽過。
度星河道:“童掌門並非沈情所殺。”
盡管這裡沒有第三個人,但度星河還是辯白了一遍。
童夢道:“是,不是他所殺,只是沒有親手殺掉而已。他如果不殺了我大哥,我父親又怎麽會在閉關的關鍵時刻走火入魔,氣急攻心,爆體而亡?”
原來如此,閑燈暗道,好一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理由。
度星河揉著眉心:“段郎,你坐下來,冷靜些。今晚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明日就是你的及冠禮,現在就不要討論其他事情了。也別討論沈情了,行嗎。”
他拿出了兩壇桃花醉,繼續道:“現在,你已經長大,可以喝酒了,陪我喝一杯吧。”
度星河將二人的杯子滿上,自己先端起杯子,仰頭喝完了一杯。
閑燈觀察他的表情,心裡得出結論,這位度星河,心情仿佛很不好的樣子。
蘭雪懷在這時候突然直起身體,他把閑燈也拉了起來。閑燈雖然比蘭雪懷矮不少,但也招架不住一直彎著腰縮在蘭雪懷的懷中。
正好他覺得有些疲憊的時候,蘭雪懷就很“巧合”地站起來。
閑燈錘了錘腰,不由好奇地問道:“度星河到底在隱瞞什麽東西,為什麽要救沈情,而且童夢都拿出自己兄長和父親的死來相逼了,他這樣心軟的人,都能咬住不松口,一句話都不透露,想必一定是一個根本說不出口的理由。我不信他無緣無故放棄自己大好仙途,走上絕路。”
這個時間,沈情已經殺掉了童夢的大哥童清戰。並且,度星河跟童夢應該徹底決裂了,並且桃花逐水跟慈航靜齋的關系也大不如前。
蘭雪懷提醒道:“無字磐石。”他頓了一下,說道:“沈情那裡可能有無字磐石。”
閑燈問道:“他從哪兒來的?從我聽來的消息可以得出,無字磐石當年被陰山子奪走之後,碎成了上下兩卷。一卷在度星河手中,另一卷……會在沈情手中?難道他拿無字磐石威脅度星河,比如不救他,他就毀掉一類的!”
蘭雪懷說:“不清楚,一切要等看到沈情才知道是什麽原因。”
二人繼續望向桃花林中,度星河似乎十分苦悶,酒一杯接著一杯喝進肚子裡。童夢到底和他還有幾分情誼在,他擔心度星河醉了之後無人照顧,所以面前杯子裡的酒他一滴都沒有喝。
一壇桃花醉喝完之後,度星河明顯有些醉意,他呆呆地坐在童夢面前,像是發呆一樣,目光落在同一個地方,無論童夢怎麽喊他,他都像是聽不見的樣子。
童夢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十指張開,歎了口氣:“小玉哥哥,你喝醉了。”
正因為度星河喝醉了,童夢看著他,愈發不甘和感慨。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跟度星河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並且也不清楚沈情到底做了什麽,會讓度星河這麽心甘情願的去袒護他。
“難道你和我十年的師生情,竟然比不上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嗎,小玉哥哥。”
度星河隻管看著前方,不理會童夢。
閑燈暗道:童夢也是傷了心的,否則也不會問出這種話了。
他站在第三者的視角,還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明天在童夢的及冠禮上面,還會發生更加令童夢想不到的事情。
想來,童夢今晚上能跟度星河坐在這裡,就說明他們之前的感情也不是完全無可挽回。
但明天及冠禮一過,度星河當著修真界那麽多門派與童夢決裂,那才是真正的老死不相往來。
童夢不知道今後會發生的事情,現在隻像小時候一樣,忽然卸下了防備,坐得離度星河近了許多,撒嬌似的說道:“我去殺了沈情好不好,你不要跟他走。”
度星河看著他,沒說話。
童夢又說:“你留下來好不好,今天不要回去,明天也不要回去。哥哥就像以前一樣,留下來和我作伴。”
他挽留了度星河許久,正是仗著度星河喝醉了,才敢肆無忌憚說著平時不太會說出口的話。
老實說,他自己也有些後悔。
不知道怎麽留下度星河,不知道怎麽回到過去,好叫度星河永遠都遇不上沈情。這樣一來,他就再沒這麽多煩惱了。
又或者,殺了沈情,他一死,自己高枕無憂,便不用成日裡都患得患失地擔心度星河會消失。
童夢自言自語問道:“度星河,要不然,我殺了你,我跟你一起死,以後就再也不用管這些破事了,你覺得怎麽樣?”
他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度星河也跟著笑了一聲,點點頭:“好啊。”
童夢說:“我不要你醉著說,你醒來也要這樣答應我。”
度星河真的醉了,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
他就算有什麽通天的本事,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在惹出了一系列他無法控制的麻煩之後,也像個普通人一樣生出了一絲退縮的心理。可惜他身後無人,無路可退,因此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如今因為沈情,度星河遭千人所指,萬人所罵,沒有任何一人願意聽他解釋,也沒有任何一人願意體諒他的苦衷。他像一個漂浮在蒼茫大海上的葉子,忽然之間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了。
他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於是,聽到童夢的提議後,他動搖了。
畢竟童夢的提議很不錯,人要是死了就好,死了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反正最差的——自己就算解決不了,也跟自己沒關系了。
這是個逃避問題的最好方法,度星河想著自己的那一堆爛攤子,突然也想死了。
他說完在這兩個字,像是打開了某一個開關,一直以來的恐慌和迷茫都有了宣泄口。
童夢在他面前無論說什麽,他都點點頭照單全收。
他叫他留下來,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要再出去。
半開玩笑地要把他關起來,度星河聽了這話也沒反駁,隻蹙著眉歎息一聲。
直到夜深了,度星河趴在桌上睡了過去,這場毫無意義的對話才結束。
閑燈暗道:這恐怕就是他們倆最後一次心平氣和的談天了,可憐度星河半路還喝醉了。
“一個人煩悶到這個程度,就說明他是真的有問題,並且不是自願的。”閑燈下了結論。
蘭雪懷不可置否,說道:“等到明日見了沈情,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閑燈也點頭,那廂沒動靜之後,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蘭雪懷和他牽著的手上面。
怎麽他還不放開?
閑燈心中有些疑惑,臉上也有點發熱。
要說剛才他無意間拉住了蘭雪懷的手,那麽過了這麽長時間,怎麽也該松手了吧。
閑燈又微微用力,想要掙脫蘭雪懷的手。雖然幻境中無人看到他倆拉拉扯扯地樣子,但閑燈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蘭雪懷被他一拽,回頭看他:“你幹什麽?”
閑燈蹭地一下站直了,他老實回答:“手……”
蘭雪懷不解其意:“手怎麽了?”
閑燈想說:你看我們倆這手的姿勢,是不是有點不太符合禮節。
蘭雪懷卻是盯了一會兒,完全理解錯了。看閑燈這個扭扭捏捏的樣子,以為他又在撒嬌,向他賣乖討巧。
他心中嘀咕道:一般情況下,妻子要是這麽做了,一定是想要更多的安慰。
轉念一想,蘭雪懷又覺得他真是不顧大局,每每在這種緊要關頭來想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他嚴肅道:“不行,現在隻可以牽手,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閑燈聽得一頭霧水,暗道:他什麽意思?什麽隻可以牽手?想什麽其他的?
他什麽‘其他’都沒想,唯一一個想問的是:……可以不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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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是你自己想,不可以怪別人!
所以到底想到了什麽捏?
六一兒童節快樂!!然後小蘭和燈燈你倆的感情進度完全不在一個起跑線上面啊……小蘭都跑到重點了,燈燈還在做準備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