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燈在心裡想了一番,但是沒說出來。
他雖然感情上有些遲鈍, 但也知道有些話說出來, 很傷蘭雪懷的面子。
閑燈閉嘴不語, 沉默片刻,竟然感到一陣困意襲來。這感覺,在他上次進入造化鏡中也一模一樣出現過。聽唐棋樂說,似乎是造化鏡對他的影響太大的緣故, 每每呆久了, 便會有困倦感。
不過,這一次閑燈打定主意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因此哪怕困倦也不肯說。只是後來愈發的困,困到蘭雪懷察覺出了不對為止。閑燈不再隱瞞,但是態度堅決,死活不肯出幻境,要留下來看完。
蘭雪懷拗不過他, 隻把他摟在懷中, 給他輸送了一些靈力。
閑燈昏昏沉沉的感覺好了一些,眼前也清明不少, 畫面一轉, 忽然間視線豁然開朗, 一片偉岸的建築出現在面前, 樓閣榭台遮天蔽日, 雕欄玉砌聳入雲霄。閑燈被驚的站直了身體, 說道:“這什麽地方?”
他說完, 連忙看去,只見這金碧輝煌的露天大殿上,烏泱泱地站著一群修士,為首的是一身正裝的童夢,邊上還有幾名衣著打扮不俗的人物,閑燈看去,看到了最右面站著的一名修士,雖穿著不是特別華貴,但勝在清麗出塵,並且觀之十分面熟。
閑燈看了幾眼,突然明白過來為何觀之面熟了,這位仙君,長得好像蘭雪懷!
不過,看上去年紀比蘭雪懷大了一些,並且也更加穩重些。
閑燈脫口而出:“難道這是童夢的及冠禮?”
蘭雪懷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大廳內花團錦簇,耳邊又有絲竹聲聲,修真界有名望的修士攜帶賀禮,來了大半。閑燈所站的位置,正是擺放賀禮的位置。
因童夢父親死了的緣故,原本應該替他及冠的人換成了桃花逐水的長老。後來童夢不願意,力排眾難,硬是把度星河叫回了桃花逐水。為了此事,童夢和族中長老大大小小吵了數架有余。
畢竟度星河袒護了一個身為童夢殺父仇人的男人,無論如何他也是沒資格來童夢的及冠禮的。
但童夢又說度星河於他有傳道之恩,就算度星河不認他,他也不能忘記師恩。
此時,度星河正站在童夢邊上,周邊桃花逐水的修士看他十分不順眼,沒幾個搭理他。不過,度星河愁容慘淡,似有心事,也不在乎這些人怎麽看他。
倒是童夢,在眾人面前,他的表現反而是最正常的。面對度星河,絲毫沒有痛恨之心,笑意盈盈,乖巧得很,當真如同一個剛剛及冠的少年。
閑燈開口說道:“童夢這人也太能忍了。”
要不是知道童夢本身陰狠暴戾的性格,就連閑燈也要被他這幅乖巧懂事的模樣給騙過去。
時間一到,桃花逐水的長老道:“少主,這邊請。”
今日除了是童夢的及冠禮之外,還是他繼任掌門的大日子。他一名妾侍所生的孩子,早年在外流浪,因得了度星河的機緣認祖歸宗——說句不中聽的話,又運氣極好的等死了大哥,熬死了老掌門,年紀輕輕就已經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可謂是風光無限,讓人傾羨無比。
修真界不乏說童夢運氣好的,隨便認個老師,竟然就是度星河。度星河雖成立慈航靜齋,卻不廣收門徒,只是挑幾個搗藥的小藥童來教導。眾人在慈航靜齋下不去手勾搭他,便轉而勾搭起桃花逐水。看在度星河的面子上,不知道多少修真界的大門大派願意來巴結桃花逐水,這些人物善加利用,就成了童夢立足於修真界的最好的基石。
現如今,不但三司二省要賣小少主一個面子,就連一直不出世的明德真君收到邀請函之後,也趕來了錢塘。
天下還有誰的及冠禮能辦的如此風光,除了童夢之外,別無他人。
閑燈羨慕道:“好風光啊,如此盛景,恐怕就是成婚的時候也見不著吧。”
蘭雪懷反問道:“什麽成婚?”
閑燈說:“我打個比方嘛。你看童夢多少有面子,及冠禮能請來仙尊明德真君,我聽唐棋樂說,明德真君不怎麽愛熱鬧,也不怎麽愛出門,能把他請到,足以令修真界瞠目結舌了。”
蘭雪懷問道:“你很羨慕?”
閑燈理所當然:“那是,人活一世,不就為了出人頭地嗎。不過我是不可能了,我已經過了及冠禮的年紀了。”
蘭雪懷不動聲色道:“不是還有成婚嗎。”
閑燈哈哈一笑:“我成婚他為什麽要來?啊,也說不定,假設我以後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揚名立萬了,說不定仙尊欣賞我的為人,想與我成為結拜兄弟,我成婚的時候就能請他來了。你說呢,小仙君?”
他隨口扯淡,原本隻想博蘭雪懷一笑。
誰知道蘭雪懷聽完了之後並不是很高興,反而沉下臉色,凶巴巴警告道:“你不可以跟仙尊結義。”
閑燈:?
他愣了一下,心道: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他怎麽還認真起來了?
總之,不管自己說了什麽,反正蘭雪懷生氣的時候,他只要積極承認錯誤就好了。遂點點頭,同意蘭雪懷說的任何事情。
蘭雪懷看到他點頭之後,松了口氣,咳嗽一聲,繞回了原先那個話題,安撫道:“總之,他……明德真君肯定會在你成婚的時候來的,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這沒什麽好羨慕的。”
閑燈摸了摸鼻子,完全不知道蘭雪懷的思維跳到哪裡去了。
“哎呀呀!”
這時,一個聲音從二人背後傳來。
閑燈連忙打起精神看去,因為這個聲音他認識,這是沈情的聲音。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短打勁裝,腳踩一雙小鹿皮靴,模樣伶俐生動,臉上帶著壞的冒水的笑容,嘻嘻道:“童掌門,大喜的日子請我來參加,給我發請帖就好了,怎麽還親自找人來請我了呢?”
話畢,沈情身後出現了幾個桃花逐水的修士。
——衣裳破爛,嘴裡見血,長劍上也有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積成一灘小水窪。
沈情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右邊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傷口猙獰地往外翻,他卻像是沒注意到似的,目光直直落在度星河身上,甕聲甕氣,陰陽怪氣道:“度仙君,你快活得很嗎,哪兒像要死了的樣子。”
度星河早在他來的時候就變了臉色,看到沈情身上有傷時,原本就心不在焉地心情就更加動蕩。
他一開口說話,度星河就走下了台階,往沈情的方向走去。
剛走兩步,童夢陰寒著臉,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兒!”
度星河道:“沈情他受了重傷,我去看看。”
童夢警告他:“師尊,他是我殺父殺兄的仇人,你是我的師尊,今日是我的及冠禮,你當真要去看他。”
此話一出,度星河腳步一頓。
童夢意在提醒他,現在是當真仙門各派的面,他這一走,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度星河抬頭看了一眼沈情。
沈情嘲道:“能跑能跳,傷在何處?不錯嘛,度公子,現在學會跟童少主合起夥來騙人了,大有長進,叫我大開眼界。”
度星河擰眉:“什麽受傷?”
童夢抿了抿唇,一名桃花逐水的長老很會看眼色,立刻站出來,說道:“沈情!你還敢來這裡!”他面朝諸位修士,朗聲道:“這南疆的小魔頭與我桃花逐水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放魔龍在人間作亂,害得百姓死傷無數,作惡多端,死一萬次都不夠,正好,現在三司二省和明德真君都在此處,我看就做個了斷,把他就地誅殺!”
話音剛過,閑燈又聽到度星河如高山流水乾淨的聲音,堅定地響起:“不行!”
閑燈看的目不暇接,聽到度星河說話,又連忙看向度星河。
有這位長老的這句話,他再也站不住,擋在沈情面前。
童夢表情十足難看,但在仙門各派面前,他盡可能的令自己不顯得猙獰起來,只是開口問道:“師尊為何一次又一次地袒護一名南疆妖人。”
他在外人面前,不像私下撒嬌,對度星河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師尊”。
童夢一開口,圍著度星河等人的修士也一言一語的說起來。
“度仙君!你是受了妖人所惑才會一時大意,趕緊讓開,叫童少主一刀砍了他!”
“是啊度仙君,別為了這麽一個籍籍無名之輩毀了自己大好仙途!”
面對種種質疑,度星河一言不發,不打算解釋,也不打算退讓。
他不說話,沈情那張嘴巴可管不住。
“死禿驢!說誰作惡多端?你親眼看見啦?老不死的東西半隻腳都踏進棺材了還胡說八道,我馬上送你一程!”
“還有你,狗娘養的老畜生,在這兒道貌岸然什麽,還怕天下不知道你這匹老種馬到處發情的‘美談’嗎?”
……
但凡罵他的,他都要罵回去,站在度星河後面肆無忌憚,越罵用詞越低俗,直接把現場有頭有臉的修士老本掀了個底朝天。
眾人被他罵的面紅耳赤,又不敢反駁。只在心中恨這個小混帳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仙門秘史,講得大部分都是事實,大家一心虛,就不敢再罵,生怕自己更多的東西都抖出來。
沈情罵得暢快,嘻嘻哈哈,十分歹毒。
度星河聽不下去,隻說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我不!”沈情惡狠狠道:“隻準他們罵我,不準我罵回去?我長著嘴巴就是要罵人的!”
度星河眉頭皺的更深,剛想開口說話,沈情抓住他的弱點,連忙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我的肩膀痛死了,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捅穿了?”
度星河伸手摸了一把傷口邊緣,發現這一劍傷的他極深,也不知道沈情這麽怕痛的一個人,怎麽忍下來的。
“你快走吧。今天是童夢的及冠禮,你別來這裡惹是生非,你以為我保得住你嗎?”
閑燈聽了,卻接話道:“走?度星河此人也太單純了一點,是他太相信童夢,還是自己太心軟,所以認為別人都和他一樣,會得饒人處且饒人?”
沈情出現在這裡,根本就不是他自己找來的。他就算再笨,再愚蠢,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這時候找童夢的麻煩。
閑燈評價道:“很顯然,這是童夢做的局,就等著沈情往裡面跳,而且用的還是度星河這個餌。”
沈情一直被度星河放在慈航靜齋中,只要沈情不出來,天下沒有誰可以破得了慈航靜齋的結界。童夢無法進去殺了沈情,所以只能把沈情引出來,借著及冠禮的噱頭,散播出度星河在桃花逐水遭仙門為難,重傷難行的消息。結果如童夢所料,沈情果真在慈航靜齋坐不住,自己跑來了桃花逐水。
這一來,正中童夢下懷,早早埋伏好的修士立刻朝他發難。沈情若不是強撐一口氣非要上來看一眼,恐怕在山下就已經死了。
當然,童夢也不怕他上來,當著眾多修士的面,沈情又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人物,就算是有度星河在場,他的謊言被拆穿了,沈情也插翅難飛。
閑燈道:“你看看,童夢此人算人心真是算到了極致,他就是要度星河騎虎難下,無法保住沈情。”
蘭雪懷極為不喜這種人,眉頭擰了起來,道:“惡心。”
閑燈喜歡他又奶又酷的性格,覺得他說這話也怪可愛的,心裡蕩了一下,暗道:美色誤事。
沈情捉住度星河的手臂,壓低聲音道:“你跟我離開,我告訴你無字磐石上卷在哪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
他這話說的小聲,但是閑燈卻聽的一清二楚,一顆心落了下來,確定道:“果然是無字磐石,難怪度星河要如此維護他。”
沈情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他身旁略過,沈情臉色一變,來不及做出反應,左肩又被捅了一劍。童夢的仙劍‘不悔’光芒大漲,在沈情傷口中轉了一圈,橫劍向左劃去,直接要將沈情砍成兩截。
度星河夾在二人之中,率先四兩撥千斤的打開了童夢的不悔,又一扇將他推出,情急之下,召喚君子劍於腳下,將沈情扶在劍上,禦劍騰空。
閑燈雖然知道度星河在眾目睽睽之前帶走了沈情,但是真的看到時,心中不得不佩服度星河的勇氣。
此舉無疑是告訴眾人,他是站定了沈情,要與天下為敵了。
童夢被一掌拍開,難以置信地看著度星河,他表情極其扭曲,吼道:“度星河!你敢和他走!”
度星河眉頭蹙起,隻道:“今日我一定要帶他走,等過幾天我在向你解釋。”
童夢卻一劍劈開了大殿上的一頭石獅子,那石獅子由純鋼打造,至精至純,能被他一劍劈成兩半,可見他怒氣之大。
“你要是敢帶他走,今日你我情誼就猶如此物。”
度星河臉色一變,沈情見勢不對,抓著他衣角,威脅道:“度星河!你不想知道無字磐石的下落嗎?”
兩廂逼迫,他神思大亂,禦劍在空中,心中靈氣亂竄,竟有心魔入體之兆。
沈情一計不成,又慘叫起來,咬著牙在他肩上簌簌落淚,恨道:“那你就把我扔下去,讓我被他們殺了才好,左右不要你在這裡為難!”
度星河歎息一聲,道:“我又沒說不要你,你何必說這些話。你當真知道無字磐石在哪兒。”
沈情目光一凜:“我騙你做什麽?”
度星河咬牙,說了句好。
他顧不得童夢的面子,催動靈力禦劍而去。不消一會兒,就再也看不見他的人影了。童夢站在大殿之上,死死盯著度星河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肯移開視線。周圍的人被他身旁駭人的殺意給驚的不敢動彈,一時間竟無人敢靠近。
半晌,童夢捏著拳頭嘶喊一聲,眼中隱隱爆出血絲,只聽他說:“諸位都看見了……是他要與我恩斷義絕,從現在起,我與度星河再無瓜葛,將來他若再保沈情,我必殺他。我父兄之死我決不罷休,桃花逐水必傾盡全力誅殺沈情,還望各位仙君鼎力相助,我派必然湧泉相報!”
閑燈聽完,說道:“童夢就是以為自己太了解度星河才走了這步棋,沒想到事情大大的超出他的意外,他肯定沒想到度星河能做出這麽出格的事情,竟然當著天下群雄的面跟他翻臉。”
他估算錯了度星河的性格,也估算錯了沈情的地位,否則,沈情現在已經屍骨無存。
閑燈道:“走!我們跟上去看看,沈情到底把無字磐石藏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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