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不要打架。”
劍拔弩張的時候, 一陣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
唐棋樂邊走邊說:“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何必動刀動槍的上了和氣。來來來,我請大家喝茶。”
他伸手按下胡言的仙劍, 巧妙地化解了這一場尷尬。蘭舟緊隨其後, 在他的身後,還有七八名修士, 有老者,也有青年者, 看穿著打扮和靈力修為, 無一不是修真界的大能。
靈台方寸山的菩提老祖,三司中的青華司、公明司、南華司, 二省中的雲中天、風見月, 來的整整齊齊,一個不差。
胡言收劍拱手道:“仙尊,諸位。”
唐棋樂道:“虛禮就免了,今天來是要談正事的。”他看了一眼閑燈, 道:“還好我來得早, 要是我來晚了,你們恐怕就打起來了。”
他說完這話, 人群中有人不服:“陰山子是邪魔外道, 打他怎麽了?”
唐棋樂道:“小兄弟此言差矣, 我問你, 邪魔外道如何定義?難道與我們不同的就是邪, 就是魔嗎?”
那人卡了一下,哽著脖子道:“不然呢!謀財害命就是邪魔外道!”
唐棋樂溫聲道:“那你有見過陰山子謀財害命嗎?”
“他修的邪道,用人血,陰邪至極,這還不是邪魔外道嗎?”
唐棋樂又道:“請問你親眼見過陰山子用人血修行嗎?”
那人:“沒見過又怎樣!他那些門生陰修,個個都是用陰邪的法子害人的,難道這事兒是作假的?人死了是算不得數的?”
唐棋樂:“我請問你說的這些是陰山子做的嗎?”
那人一愣:“……不是又怎麽樣。還不是他教出來的!”
唐棋樂笑道:“敢問要是令堂尊名?”
那人抬起頭,十分不屑地拱手:“塵雲觀徐清虛。”
唐棋樂道:“原來是清虛道長,久聞清虛道長大名,風評甚佳,修為高強,在道法上面頗有造詣。”
每說一句,那人就越得意一分。
話題一轉,唐棋樂忽然道:“可惜啊,塵雲觀前年出了一件醜事,觀中一名小道長破了戒,與山下的民女廝混,雙雙被丈夫發現,與那婦人一同浸了豬籠……”
那人臉色一白。
唐棋樂說道:“沒想到清虛道長如此淫亂,否則,怎麽會教出這樣的徒弟來,可不是他上梁不正嗎。”
“你放屁!”那人臉色漲紅:“又不是我爹做的,憑什麽怪他!要怪也是怪那個賤人自己心智不堅定,還敗壞了我派名聲。”
“這就奇了怪了。”唐棋樂摸了摸下巴:“你家徒弟犯了錯,你父親倒是摘得一乾二淨。怎麽人家陰山子的門生犯了錯,就是陰山子沒教好?你娘都管不了你,你怎麽還指望人家陰山子去管?多大的面子?誰給你的?仙尊給你的?”
明德真君側開臉。
那人被唐棋樂擠兌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唐棋樂慢條斯理道:“這些陰修,修習陰山法術之前,也是名門正派的徒弟,怎麽不去怪以前的門派沒教好?再者,仙門各派中齷齪之事不比陰山法門少,怎麽又沒見你們自我反省一下,難不成大家都是邪魔外道嗎?”
胡言冷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明德真君道:“胡閣主,暫且聽我一言。”
蘭舟發話,現場的氣氛稍微得到了控制。閑燈原本誰的面子都不賣,但一想到對方是明德真君,又是蘭雪懷的父親,他蠢蠢欲動的殺意收斂了一些,扇子也安安穩穩落在手上。
他連忙轉頭看向蘭雪懷,結果自己還沒開口,就聽到蘭雪懷說:“你不必在意其他人的話。”
閑燈道:“我有什麽好在意的?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和我說一句話,引起我的注意,我都不在乎。要是他們三言兩語就讓我放在心上了,那些姑娘們可不要哭死?他們哪兒點比姑娘好,是臉還是身材?”
口無遮攔,閑燈說完才發現蘭雪懷的臉色不好看。他心裡一跳,暗道不好,立刻改口:“當然,就算那些姑娘怎麽對我示好我也是不喜歡的,我都沒正眼看過她們。再說了,你不比他們好看嗎?”
蘭雪懷見他恢復記憶之後,性格跟以前變化不大,身上既有那個又軟又聽話的閑燈影子,對著他百般討好,也有那個無法無天的少年影子,說話率真直接,這其中,也有令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陰山子的影子,只是他從未見過那時候的閑燈。
那時候,蘭雪懷對外界發生了什麽毫不知情,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材裡,或許是有一線生機醒來,或許是永遠這麽半死不活的躺下去,總之,後面的可能性比前面總是要大的。
蘭雪懷哼了一聲,說道:“胡言亂語。”
閑燈道:“這怎麽是胡言亂語?青天白日還不讓人說實話嗎?”
蘭雪懷看他故態複萌,心中松了一口氣,放下了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他橫劍在閑燈身前,威脅道:“你不準上前!”
閑燈有點委屈,但是瞬間想到蘭雪懷受的委屈不比他少,他心裡固然有許多話想說,但現場實在是有太多的修士了,於是他只能壓下說話的欲望,正色道:“我是來跟你商量正事的嘛。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父親是過來幹什麽的?”
蘭雪懷面露疑惑:“你知道?”
閑燈雙手一攤,道:“不知道,所以我現在就問問嘛。”
他說問,卻沒有真的去問,而是牢牢地站在蘭雪懷邊上,一步都沒有動。
蘭舟也沒等到他問,斟酌了一下將鳳棲的事情全盤托出。現場眾人聽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不精彩。畢竟,上一秒他們還在對閑燈喊打喊殺,篤定破壞陰山裂縫的是他,想要復仇毀了修真界的也是他。現如今,明德真君忽然跳出來說,這一切都不是陰山子做的,是一個叫做鳳棲的人做的。
鳳棲是誰?
傅家覆滅的事情太久遠,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年輕人記得他了。只有幾個年長的人臉色一變,問道:“他不是早就不見了嗎,在小天雷劫之後?”
唐棋樂順勢接話道:“他是不見了,又不是死了。要不然,你們有誰看到他死了嗎?”
“不見了這麽多年,怎麽偏偏這個時候跑出來?他又為什麽要害我們修真界?這個鳳棲當年也是名門正派,跟我們有什麽仇?”
唐棋樂笑道:“所以,名門正派也有可能無緣無故的害修真界,邪魔外道也有行好事做好人的,大家又憑什麽三言兩句就決定了人家的品行呢?”
方才被閑燈劃傷了臉的那個修士,正是沈雲的兒子沈子彥,聽到此話,如鋒芒在背。雖然唐棋樂沒有對他指名道姓,但是在座的各位誰不知道唐棋樂說的就是自己,再加上唐棋樂站在明德真君身邊,所代表的不就是明德真君的嗎,他堂堂洗劍門的少主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你胡說八道,我看你就是跟陰山子一夥的,看到他出事之後,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找了個鳳七鳳八出來就想頂罪?”
胡言猶豫了一下,說道:“仙尊,你說的這件事情,可有什麽依據?”
蘭舟道:“要說的我剛才已經說完了,陰山裂縫的事情卻是不是閑燈做的。至於他是不是陰山子,我不知道,但是事情沒有真相大白之前,不必一口咬定他的來歷。”
“可是眾人親眼所見是他拔.出了妖刀,此事還能作假?就算這一次陰山裂縫的泄露是鳳棲做的,難道陰山子以前殘害無辜門派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難道他殘殺小清洞天授課老師的事情就能當做無事發生?”說話的人目光一凜,看著蘭舟,恨恨道:“仙尊,你別忘了,你的兒子是怎麽死的?就因為他現在相安無事,你就能原諒陰山子了?”
他說完,人群中慢悠悠地傳來一個聲音:“你們說他是陰山子,有問過桃花逐水嗎?”
眾人聽到聲音,紛紛從兩邊散開,一名玄衣女子信步而來,正是童星。
唐棋樂拱手道:“童掌門。”
頓了一下,他故意問道:“今日不是由桃花逐水鎮守無妄山嗎?怎麽童掌門這麽有雅興過來?”
童星道:“不是我想過來,是我路上遇到幾個小孩,非嚷嚷著讓我帶他們找師尊。”
話音剛落,童星的背後,忽然竄出了幾個十幾歲的少年。他們看到閑燈,眼睛一亮,最小的那個跌跌撞撞就跑到了閑燈身邊,抱住了他的大腿:“師尊!”
這幾個孩子,正是當時在錢塘,閑燈遇到的那幾個慈航靜齋的小朋友,度星河的小徒弟們,謝西樓,今夕,何夕還有薑楠。
閑燈對他們還有印象,只是沒想到童星會帶他們過來,閑燈抬起頭,那女人對他眨了下眼睛。
唐棋樂明知故問道:“這不是慈航靜齋的校服嗎?”
慈航靜齋四字一出,現場靜默了片刻,唐棋樂繼續問道:“怎麽慈航靜齋的學生會叫他師尊?”
童星大大咧咧道:“這還不簡單,諸君,你們看看他像誰?”
這麽一說,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起來。在場的大部分都修真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時什麽修真界的大會小會從來都沒有落下過,自然也是見過度星河的,而且,玉觀音之所以叫玉觀音,便是因為他的相貌溫柔慈悲,十分出眾,得了一個觀音的稱呼。各門各派傾心於他的仙子不少,方才看到閑燈雖然覺得他長得與度星河是有些像,但是從穿著打扮和氣質上來看,簡直是天差地別。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沒能第一時間把閑燈和度星河牽扯到一塊兒。
童星慢條斯理道:“是不是像玉觀音?是了,你們看到他拔.出了妖刀,但是剛才你們也看到了他打開了定海昆侖扇。諸位,既然你們判斷一個人是誰的手段是看他的武器,拔出雲鵲的人就是陰山子,打開定海昆侖扇的人不就是度星河?那你們說,他到底是誰?”
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
沈子彥搶白道:“強詞奪理!”
童星望向他:“你又是誰?大人在這裡說話,你插什麽嘴?”
沈子彥猛地指著她,又指著蘭舟道:“你們都是一夥的!好,是你逼我的,本來我以為這麽一件醜事,那倒明面上來說不給你面子,既然仙尊一定要維護這個邪魔外道,我也不用給你什麽面子。諸位,就在剛才,我和這位小兄弟一起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魔頭——”沈子彥的手又指向蘭雪懷:“和明德真君的兒子拉拉扯扯,不成體統,甚至還沒上岸,在水裡就做些傷風敗俗的事情——分明就是有私情,仙尊不過是偏袒——”
忽然,他的話沒說完,一聲慘叫就從他的嘴裡冒了出來。
沈子彥哀嚎著滾在地上,他的嘴巴汩汩不斷的留著鮮血,閑燈一臉陰寒地盯著他:“你活膩了?”
像是要印證什麽,閑燈右手抬起,從蘭雪懷的手中抽出了折枝。大名鼎鼎的折枝寶劍就這麽被另一個男人拔.了出來,劍鋒隱隱發光,與此同時,一道劍氣被甩了出來,打入了沈子彥的體內,沈子彥驚呼一聲,仰面倒去,被這一件打的痛昏了過去。
閑燈冷道:“看夠了?鬧夠了?罵夠了?很好,我都記住了,現在是不是輪到我還給你們了?”
唐棋樂驚道:“閑燈不可!”
他心下大驚,暗道:閑燈恢復記憶之後本來就需要一段時間靜養,此刻要他一時間接受十幾年的記憶,情緒恐怕難以受自己控制,若是大開殺戒,後果不堪設想。
誰知道,他的話並沒能阻止閑燈,對方身影一閃,就抓住了胡言的脖子,胡言心中大駭,正想要反抗,發現自己竟然完全不是閑燈的對手,他甚至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閑燈眼神發暗,道:“天機變,我們的舊帳,你打算怎麽解決?是我殺了你,還是……”他抬眼,不帶任何感情地掃了一眼天機變剩下的修士:“殺了你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