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被關了。
眼前黑黢黢的,只有還沒關屏的手機照著微弱的光,勾出少年的輪廓來。
嚴禕張景都出去了,宿舍裡只有他們兩個了。
明明嚴禕張景都出去了,燈也關了,傅明贄還沒有拉開和周齊之間的距離,一個屈著腿把後脊抵在床頭板上,一個跪坐著,一下子屋子裡安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周齊感覺有點別扭,一動不動道:“人都出去了,你不用……”
“噓,”發涼的手捂了過來,傅明贄的聲音很低,“查房了,宿管會在門外聽聲音,別大聲說話。”
門外有粗重的腳步聲,還有宿管大爺嚷嚷著的“熄燈了熄燈了,關燈不許出聲,回床上睡覺了”。
周齊腦子懵著,舔了舔嘴角,難以避免地舔到了一點傅明贄的掌心。
傅明贄沒有出聲,卻不自覺地動了動手指,抵著周齊。
腳步聲來回倒騰了好幾趟,最後停在了115——周齊宿舍門前,沒動靜了幾秒,就“咚咚”敲了兩下門,又敲了敲附近宿舍的門:“九點半多了,好好睡覺休息,不許再開燈!”
“查完房了。”傅明贄說。
周齊沒動,因為他看傅明贄也沒動。周齊摸黑推了推傅明贄,他本來開口要說“你讓開”可到嘴邊又想捉弄人,就說:“你還沒和我表白完呢,繼續啊,你說的話可沒到三分鍾。”
周齊說著,把手機摸了過來準備計時,正好看見嚴禕發來的微信——
-手機沒電了,不玩了,睡吧。
周齊裝作沒看見,關了手機,繼續推推傅明贄,笑嘻嘻道:“快點啊,是男人就撐過三分鍾。”
屋裡一片黑,就手機上有點亮光,傅明贄當然也看見了嚴禕的信息:“不是不玩了,要睡覺嗎?”
“誰跟你睡覺?願賭服輸,還沒完呢。”周齊惡意挑釁,“小明你要是三分鍾都不行,你以後談戀愛了怎麽辦?”
“別鬧了。”傅明贄聽上去還算冷靜。
“我哪鬧了?”周齊說,“小明,沒人跟你說過男人不能說不行嗎?你到底行不行?”
“……”傅明贄盯著他不吭聲。
該戲弄人的話都說完了,周齊善解人意地給臉皮薄的年級第一提供了B方案:“要不這樣吧,說愛我你說不出口,你就誇我三分鍾,只要你能把我誇爽了……”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周齊懵了:“你親我幹嘛?”
傅明贄垂著眼,語氣冷淡:“你不是讓我向你表白嗎?”
周齊一下子往床另一端挪出好大一段距離:“操,那你就親我?”
傅明贄紅著耳朵不說話。
周齊摸了摸嘴角,心有余悸:“你再親偏一點,我初吻就變成跟你親的了,你嚇不嚇人啊?”
年級第一終於有了點反應,抬眼冷嗖嗖地看著周齊:“那你想和誰親?”
“不跟你說。”周齊自知先找事不佔理,就氣哼哼地下了床,等回到自己床上摸了一手水,又氣哼哼地抱著枕頭回來了,“我你這裡睡一晚上行嗎,我床還沒乾。”
學校宿舍的單人床比周齊的雙人床窄太多了,將將能躺下兩個一米八多的高中生,翻身的空間都沒有。
兩人面對面躺著,周齊沒什麽睡意,就睜著眼四處看,一會兒看看牆一會兒看看人,然後再掀開被子往裡面看看,委婉道:“你今晚就穿著校服睡嗎,我還沒見過你穿睡衣。”
“嗯。”傅明贄聲音很低,“你要……我脫掉嗎?”
周齊就是怕年級第一等他睡著了再脫衣服。
這不行。
他承受不來。
“別了,”周齊暗示他,“要不早上怎麽辦?”
“……”傅明贄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周齊的意思,臉更燙了,拉了拉周齊放在臉側的手,可又怕被周齊注意到小動作,就問,“你想去哪裡上大學?”
周齊果然被這個問題吸引了注意力。
因為周齊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他也不需要想,到高三畢業,這個世界就結束了,他沒有上大學的未來。
周齊答不上來,就問回去:“你想去哪?”
傅明贄語氣淡淡:“不清楚。”
他其實想說“我想和你去一個城市”可他說不出口。
他只能不動聲色地問:“我想知道你想去哪。”
周齊平躺過身,看著天花板,難得正經:“去很遠的地方吧,可能畢業以後就見不到了。”
傅明贄攥了一下周齊的手:“出國嗎?”
“嗯。”周齊只能說出國,別的沒法說。
“哪個國家?”
周齊又翻身過來,笑著瞧傅明贄:“敘利亞。別想我,沒結果。”
“……”
傅明贄安靜了好一會兒,周齊以為傅明贄又懶得搭理他了,要準備睡覺的時候,才聽見傅明贄的聲音:“你以後要去哪,畢業前一定要和我說。”
周齊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沒想過畢業以後的事,也沒想過等到畢業的那天,傅明贄跟他的交情能到什麽地步。
如果有天情誼超過了同學關系的限度,那畢業以後見不著了是件很難過的事情。
可也說不準。
傅明贄心眼這麽小,說不準哪天就跟他掰了。
周齊故意逗他:“非得問我畢業以後去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
周齊蠢蠢欲動,從床上坐起來推推傅明贄:“要不你誇誇我吧,誇誇我哪裡好,你誇好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你偷偷看上我了,怎麽樣?”
“……閉嘴,睡覺。”
雖然月考就考了一門語文,但周齊作為一個正經學生,在周末自習裡恪盡學生職守地把月考六門卷子做完了。
到下周正式試卷發了,周齊對著班裡發的印刷答案對照了一遍,算出這次月考他總分在570到600之間,語文成績和數學成績比較低。
月考考題是考單元內容,但數學卷子出題還是綜合性強,周齊基礎不行,學了一個多月勉強考到一百分出頭。
至於語文,八十幾分,哪兒都不行,哪兒都扣分,沒有針對性。
周一成績表就出了,貼在班級前面牆上的公告欄裡,印著各科分數,班級排名,年級排名。
周齊就算了個語文成績,總分84,班裡倒數第一。
正數第一還是傅明贄,716,班級第一,年級第一。
數學滿分,物理滿分。
如果周齊把自己算出來的總分排進去的話,比對出來他大概在年級四百多名——高二理科生一共不太到一千人。
距離年級第一還有一門物理加半門生物的距離。
但周齊為人樂觀——才高二上學期,他還有高二下學期,高三上學期,高三下學期三個半學期能好好努力趕上這一門物理加半門生物的鴻溝。
下次考試就是期中前的模擬考了,在兩個星期以後,模擬考完後跟著正式的市期中統考。
傅明贄給了個證明許文文作弊的辦
法,但周齊不清楚傅明贄具體跟學校老師說過些什麽,讓學校老師沒再就“是誰作弊了”的這件事找他談話。
不過周齊猜學校老師應該找了幾遍許文文,許文文有將近半個星期的時間沒來上課。
說實話小綠豆做的這事明顯看得出來小綠豆開始著急了,周齊沒明白小綠豆在著急什麽,他就明白許文文往他身上潑髒水,也得順道把自己搭上。
周齊一直挺好奇,許文文就不擔心萬一他有辦法證明作弊跟他沒關系嗎?
如果他證明出來了,那就得把許文文自己搭進去了。
至於偷考題的到底是誰,周齊倒傾向於不是許文文本人,小綠豆每天腦袋瓜裡想得挺多可惜學得挺少,周齊懷疑許文文連學校可以查ip這件事都不知道,完全依托於給他偷考題的人幫忙給掩蓋地址。
這種關系的話,不是親人朋友,就是單純的雇傭關系。
鑒於那人守時、耐心、高職業素養地每一次月考都幫許文文偷考題的表現,周齊認為是雇傭關系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麽一想,考個年級第二也不容易,月考偷考題,統考難偷十有八九還要依托其他的高科技手段,為了保持住年級前三費盡心思。
周齊想想,覺得傅明贄真厲害。
滿地是掛的諸神之戰,傅明贄竟然還能拿第一。
要不是傅明贄能把他不會做的題用好幾個思路講明白,他得懷疑傅明贄也是掛b。
周齊把公告欄裡的成績表從下到上掃了兩眼,回到座位上,敲敲小同桌的桌子:“小明,你這次月考還是第一。”
年級第一:“嗯。”
周齊誇他:“小明你真厲害。”
被誇了的年級第一瞧了周齊一眼,沒吭聲,卻似乎還在等周齊往下說。
周齊轉起筆來,懶洋洋地問:“你跟我說說你怎麽考的唄,怎麽別人作弊了都考不過你?”
傅明贄淡淡道:“你又不是沒考過,語文這門學科就是拿到了標準答案也未必能拿高分。學校裡調出來了往年的各科成績,有的人語文作文一直是唯一的短板。”
有的人當然指的是許文文。
傅明贄說這話,聽上去應該是去找學校老師的時候不單單跟學校提了抓作弊學生的解決辦法,似乎還做了挺多別的事。
周齊想了想,試探道:“你知道許文文前兩天沒來上學嗎?”
“學校沒下處分,心裡有鬼而已。”年級第一斯斯文文地看著周齊,“你說答應我一件事,我還沒說。”
周齊才想起來這茬,笑了:“那你倒是說啊,好幾天不吱聲我還以為你早忘了。”
年級第一盯了周齊好半天,直到周齊開口問:“你光看我幹什麽,你還說不說了?”
傅明贄才有點悶地說:“以後不要再和許文文聯系,不許找他,最好也別和他說話。”傅明贄說著說著又別過了臉,蜷著手指,“他給你什麽,扔了就好。當不認識他。”
周齊感覺傅明贄聽上去比他還不喜歡小綠豆。
發生過什麽事嗎?
按道理來說,按許文文對傅家繼承人的心思,許文文總不會像坑他一樣主動坑傅明贄吧?
周齊有點稀奇:“你是以前就不喜歡許文文嗎?”
在作弊這事以前,周齊感覺傅明贄也不喜歡許文文。
傅明贄沒回答,問:“你是以前喜歡許文文嗎?”
“?”周齊反應特快,“瞎說,我不喜歡女人。”
“……”
正好課間,嚴禕跟張景一塊倒水回
來,經過傅明贄桌邊,聽見周齊這話,張景大吃一驚,嚴禕像習慣了似的瞧了瞧周齊,插話問:“你不喜歡女人你喜歡誰?”
周齊勾住傅明贄脖子,吊兒郎當道:“我當然喜歡小明啊,弟弟還不明白嗎?”
年級第一僵著不動,聲音越來越低:“周齊……別鬧。”
周齊怎麽可能聽得懂人話。
他笑嘻嘻地指指自己臉:“小明你不親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