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平大的同學學校已經聯系過了,”年級主任沉著臉說,“這個同學已經向學校提供了轉款證明和消息歷史記錄,到底是誰作弊了的這件事已經蓋棺定論了。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們就事說事,許文文你也不用撒謊說別的,學校是一定會做出嚴厲懲罰的!”
許文文臉色越來越差,猛地看向周齊:“老師,那個學生是周齊找來的嗎?是周齊跟那些人串通好了來汙蔑我的,老師我沒作弊!是他們看不慣我,想讓我被學校開除,老師……”
年級主任旁邊坐著的教務處老師皺著眉毛打斷了許文文:“你是不知道平城大學那個叫劉業的同學把你們兩個所有的文檔發送記錄都轉給學校了吧?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小小年紀,都是跟誰學的這種做派,做錯了事滿嘴謊話不肯承認,還沒進社會的學生比社會上的老賴臉皮還厚,高主任,高二級部年級前列的尖子生就是這種德性?”
高主任臉色不太好看,冷哼了聲:“個例而已。”
許文文臉色煞白,強撐著說:“老師,就算我花錢雇別人幫我作弊,我雇的這個人怎麽可能會主動違約,把我跟他的交易記錄交給學校呢?老師您不認為這不合理嗎?”
“哪裡不合理?”教務處老師冷笑,“高中不允許作弊,大學就允許學生協同別人作弊了嗎?劉業不給學校一個交代,這事捅給平大,劉業連畢業證都別想要了。事情再往上查,你要是還從市教育局那裡偷過通考考卷,這事更大!”
幾個中年人盯著他一句話一句話地封,許文文一下子冷汗下來了,渾身發涼。
自作自受,作繭自縛。
小綠豆要是心思不這麽活絡,說不準作弊到畢業,都沒人知道他學習成績是假的。
周齊在旁邊聽了半晌,忽然開口問:“幾位老師,所以到現在,作弊這事已經和我沒關系了是嗎?”
“事情到現在已經基本水落石出了,的確不是你的錯。”年級主任語氣和緩下來,絲毫聽不出兩個星期前的嚴厲和威嚇,“學校呢不會冤枉任何一位同學,會公正公平地處理每一件事,你也要相信學校,學校也感謝你們這幾位同學的幫助。”
周齊懶得聽年級主任說義正詞嚴的官話,直接問:“那老師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年級主任愣了一下:“你被別的同學惡意栽贓作弊,就再等等,等具體處分決定以後,讓許文文跟你道個歉吧。”
“不用了。”周齊笑著站起來,推開椅子向外走,“道歉也沒什麽意思。幾位老師要是真覺得許文文人品敗壞,就按校規校例處罰他,別等幾天后走個後門就把這事應付過去了就成。”
“我先回去上課了,老師們再見。”
周齊要回去當然不是為了回去上課。
下節課體育課,正好體能測試,比起頂著冷風去操場上長跑跳遠拉單杠,周齊還是願意在會議室裡聽學校老師滔滔不絕。
但剛才周齊收到了一條微信。
他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趁沒人注意他的時候看了看微信的內容。
是傅明贄回的消息。
周齊在五六個小時前問了最後一條消息:“你什麽時候回來?”
傅明贄惜字如金地十分鍾前回了一條:“我回來了。”
周齊又努力地坐了十分鍾,思前想後,比起坐在小綠豆旁邊看見小綠豆小臉慘白、聲淚俱下然而學校老師不為所動,周齊更願意回去瞧瞧年級第一。
三四五六天不見,甚為想念。
已經過了十一月中旬了,氣溫日低,三四層樓高的白樺樹把半青半黃的葉子在操場周圍鋪了一圈,圍著四百米的紅塑膠跑道,穿著白黑校服的同學放羊似的散在足球場草坪裡。
教室裡沒人,周齊從教務樓跑回教學樓,上了四樓又下了四樓,一路跑到了操場上。
操場上體育課的學生不少,今天體能測試,一個班一個班的聚成一團,有的等跳遠,有的等仰臥起坐,有的等跑長跑。
周齊從操場北逛到操場南,沒找著傅明贄就算了,還被班裡的體育老師發現了。
體育老師衝周齊吹了聲哨子:“噯!那個沒穿衣服的同學,你是21班的嗎?來跑一千米了還逛什麽逛,上體育課逛街呢你?”
周齊左看看右看看,走到體育老師邊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薄毛衣:“老師你幹嘛呀,我哪沒穿衣服了,不就沒穿校服嗎?”
體育老師不跟周齊廢話,叼著哨子把周齊搡進邊上的隔壁班的長跑隊裡:“就你話多,你們班都跑完了你才來,跟22、23班一起跑吧……來同學們聽哨子,分跑道去站好,我吹哨就計時開跑!”
“不是,老師我請過假不用……”
“去跑道上站好,別在這裡擋路!”
“……”
“嗚——開跑!”
到開跑了,周齊才找到了傅明贄。
男同學圍成一堆圍觀女生做仰臥起坐,年級第一站在邊邊角角上,不搭話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冷冷淡淡,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齊隔了幾十米遠,喊他:“小明,看我!”
年級第一猛地抬頭盯了過去,看見一個穿著黑上衣的少年倒著向前,面朝著他,一邊倒著跑一邊喊:“小明,看我看我看我,我在這裡!”
傅明贄是被喊過去看他了,傅明贄附近的一半21班的同學也一起被喊過去看他了。
羞恥的發熱感讓年級第一繃著臉,盯著周齊眼睛一眨不眨。
他想讓周齊轉回身去好好跑步,還想讓周齊閉嘴,可年級第一又做不出來隔著幾十米遠大聲喊話的舉止,只能不吭聲地向1000米長跑的終點走,到終點去等周齊。
周齊看見傅明贄去終點了,就離終點還有四百米整一圈就提前開始了最後衝刺。
天氣挺冷,但越跑越熱。
年級第一就站在跑道內側的草坪上,淡淡地看著周齊。
周齊心裡一動,衝過終點一下子撲在了傅明贄身上。年級第一被撲了個猝不及防,向後踉蹌了幾步,下意識地扶在周齊的腰上。
周齊跑得氣喘籲籲,喘著氣說:“小明,我想你了。”
傅明贄紅了耳根,摟在周齊腰上的手不自然地動了動。
住在同一個宿舍以後,有些衣服是兩個人混在一起洗的,所以傅明贄從周齊身上聞到了自己的味道。帶著他的味道,抱著他,在他耳邊喘氣,說想他。
好像有什麽更難以啟齒的衝動一下子壓過了一直很強烈的羞赧感,讓傅明贄不明不白地“嗯”了一聲。
他想和周齊一起……成年。
“癢,別摸我。”周齊抱了三四秒鍾就受不了了,松開傅明贄,正經問,“你怎麽沒參加期中考試啊?沒回宿舍,沒回消息,是有什麽麻煩嗎?”
附近圍了一圈圍觀吃瓜同學。
張景原本在圍觀女生做仰臥起坐,現在圍觀這兩個人了,目瞪口呆:“我去,周齊你還能再gay一點嗎?”
周齊:“能。”
張景:“……”
在操場說事不方便,周齊就抓起傅明贄手來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小明,我們去人少的地方做羞羞的事情吧。”
“……”
周齊把乖乖跟著他紅著耳朵不吭聲的年級第一一路拉回了教室,體育課連著上兩節課,第一節 課還沒上完,教室裡就他倆兩個人。
回了教室,周齊擰開礦泉水喝了幾口水,往同桌身上看。
傅明贄沒說話,到周齊快把一瓶礦泉水都喝完了,傅明贄才垂著眼說:“你上來是要問我,我這兩天去做什麽了嗎?”
周齊擰好瓶蓋,沒直接回答:“我瞞你什麽事你不開心,你瞞我,我也是一樣的。將心比心,你擔心我,我也會一樣擔心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傅明贄雲淡風輕道,“沒有遇見什麽麻煩,只是去幫別人忙。朋友趕工時間不夠,我去幫他們一起設計程序。”
“為了幫朋友設計程序,可以翹掉期中考試。”周齊看著傅明贄,“所以你是對所有認識的人都像對我一樣好嗎?”
傅明贄喉結動了動,盯著周齊。
好像有什麽堵塞住了年級第一的喉嚨似的,讓他花了好久才廝磨出了兩個字:“沒有。”
但周齊因為自己隨口提的問題暫時思路有點飄移——傅明贄為什麽會對朋友這麽好呢?
周齊一時困宥在了“傅明贄為什麽會對朋友這麽好”、“傅明贄是不是沒交過正經朋友”、“傅明贄的朋友除了他以外都是些什麽人”這類亂七八糟的問題裡,暫時無暇說話。
傅明贄以為周齊不信,垂著眼蜷緊了手,掩飾住赧然和不安,佯裝冷靜:“哪些人只是我認識的人而已,不算朋友。之前誣陷你作弊的事情我找了他們幫忙,所以要還他們人情,這兩天比較忙,沒來得及和你說清楚……我……”
——我隻對你好。
傅明贄頓住了,臉著火了似的發熱。
他說不出這句話來。
周齊一愣:“所以到頭來,其實還是因為幫我?”他腦子發懵,跟著下意識地問,“不是,你對我好到這個地步幹什麽?你翹考試去還別人人情,我能拿什麽還你人情?”
傅明贄不冷不熱地瞧著周齊:“你不是要把你賣給我嗎?”
“……”周齊又一愣,“可我不就值五十塊錢嗎?”
年級第一翹了翹嘴角:“我可以給你五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