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離連忙轉頭,驚得差點絆了一跤,她踉蹌幾步停下來,皺眉道:“姐姐?你怎麽來了,上次的扭傷還未好透,此去又危險,你……”
“你如今怎麽整天碎碎叨叨的,簡直像個老太婆。”尉遲蝶不耐煩地打斷她,“別磨蹭,我叫辛然回去守著了。”
尉遲離被她一句話堵回來,隻得無奈地跟上。
“姐姐莫不是擔心我?這才不畏艱險地跟來?”尉遲離跟在尉遲蝶旁邊,美滋滋道。
“閉嘴。”尉遲蝶哼哼了一聲,“誰會擔心你,我不過是怕你和辛然都太笨,到時候惹出什麽大亂子,我還得給你們善後。”
尉遲離不說話了,卻暗中偷笑,心裡頓時像剛被正午的陽光烘過一般,暖洋洋的。
刀子嘴豆腐心這句話,在尉遲蝶身上簡直體現了個淋漓盡致。
她也沒再說什麽去招惹她,二人加快了步伐,架起輕功一路向北,尉遲蝶雖然腳上還不太利落,但是有輕功加持,也沒什麽影響。足足一個時辰後,她們這才抵達了過龍山。
過龍山山勢險惡,多為懸崖峭壁,附近人煙稀少,但整體並不算高,靠北之處有一條縫,像是神仙一斧頭將山脈劈成兩半,若想走近路,沿著這路穿過山脈,再一路向北,便能到達北域的地界。
尉遲離的眼神看向了那條路,深思著什麽。
“怎麽了?”尉遲蝶看了尉遲離一眼,又看了看遠處漆黑一片的山,“那雖然也算是條路,可基本沒人走,據說十分危險,你可不要嘗試。父王打算同晏國通商的商道修在那邊,要繞過這座山,兩邊多村舍,好走不知多少倍。”
尉遲離哦了一聲,環顧四周,指著遠處的一片黑影問:“那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應當是了,這附近定有派來守著的守衛。我們當心些。”尉遲蝶說著,低下了身子,快速往那邊而去。
尉遲離跟在了後面,她又回頭望了一眼那條道路,兩邊都是峭壁,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像是豎著的兩把斧子,斧刃直朝向天,在夜色中更顯恐怖。
走近那團黑影后,它便顯示出了本來的面目,牆壁是用石磚壘成,想必受風吹雨打幾年了,看上去十分斑駁,上面附著著一些植物,讓人心生不適。
二人隱匿了氣息,繞到了大門附近,抬頭看著。
“門口兩人,上面一人。”尉遲蝶用氣聲道。
尉遲離抬頭看了看,四肢並用,三兩下手便夠到了牆頭,將自己送了上去,露出一雙眼睛往裡看。
只見裡面正好走過一隊守衛,領頭的手裡還拿著火把,尉遲離急忙悄無聲息地落回了原地,俯下身子道:“裡面也全是人。”
“那隻好先對付外面的,混進去。”尉遲蝶小聲說,然後就要往前走,卻被尉遲離拉了回來。
“我先去,以防有埋伏。”尉遲離輕聲說,然後不由分說地走在了前面,後背貼著牆壁,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緊閉的大門。
上面站著觀望的守衛此時正在打瞌睡,而且以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尉遲離。
尉遲蝶怔怔地看著尉遲離的背影,什麽也沒說,乖乖地跟著。
只見尉遲離走到合適的距離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去,準確地一掌砍向左邊守衛的後腦杓,那守衛一聲都沒吭,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還沒等另一守衛張開嘴,尉遲離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將他腦袋重重磕在了身後的牆上,他便也不動了。
速度極快,全程都沒被旁人發現。
尉遲蝶心中驚歎,表面卻沒顯露,她快步走上前,和尉遲離一起,又沿著牆根將二人拖回了無人的拐角,伸手扒下他們的衣服。
“嘖嘖,這衣服臭死了,多久沒洗過澡。”尉遲蝶十分不滿,但見尉遲離面不改色地迅速穿好了衣服,便委屈地撇撇嘴,捏著鼻子套上。
“噓。他們要換崗了。”尉遲離跳上牆頭,又從牆頭跳了下來,然後迅速貼著牆根跑回原來的位置。
大門從裡面被人拉開,兩名同樣穿著棕色麻衣的守衛打著哈欠,眯著眼睛走出,剛想同尉遲離和尉遲蝶說些什麽,她們兩個便扭頭閃進了門裡,迅速回手將門關上。
那兩名守衛這才清醒過來,對視了一眼,道:“看給這倆王八困的,明日老子定要將這事告訴班頭,讓他們多守個幾夜。”
另一名守衛嘿嘿一笑,表示同意。
尉遲離和尉遲蝶二人低著頭,繞過幾座房屋,中途經過的守衛也隻當他們是守夜回來,未曾注意。
幾排屋子後面便是看守犯人之處,門前有一大塊空地,放著一些雜物,借著月色,還能看見地上殘留的未清理乾淨的血跡。
尉遲蝶不禁往尉遲離身邊靠了靠。
尉遲離如今看這些已經看習慣了,她沒再多注意,而是快步往牢房大門走去,可能因為外面戒備較嚴,也可能關押在此處的人大多都已經苟延殘喘,所以並沒有人在此看守。
尉遲離先一步走了進去,一進門穿過甬道,便是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嗆得人頭痛。
這種血腥味同新鮮的不同,中間還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導致尉遲蝶沒走幾步,就一個抽搐差點吐出來。
誰知卻被尉遲離伸手捂住嘴,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喉嚨一動……
“噓。”尉遲離轉身,表情十分嚴肅,面前拐過一道彎,就看見地上躺著個人,正在呼呼大睡。
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尉遲離心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一把將那人拎了起來,朝他後面來了個手刀,再原封不動地擺放回去。
可憐那人,還沒睡醒就暈了。
尉遲蝶則在一旁的桌子上搜尋著,找到了一份厚厚的,沾滿了汙穢的名冊,她借著一點燭光打開名冊,按照時間往下翻,迅速找到了那名為楊錚的細作。
名字上沒有打叉,證明人還活著,尉遲蝶松了口氣,待看清關在哪個牢房後,又將名冊放了回去。
另一邊,尉遲離也拿著一串鑰匙,立起身來,二人配合十分默契,像是早已合作過很多次一般。
越往裡走,牢中的犯人就越少,起初還有人樂意抬頭看她們一眼,到了後來,所經過的那些人都像是死了一樣,躺在裡面一動不動。
偶爾有幾個人會發出幾聲呻吟,聽得人心中沉重。
尉遲離此生還未來過這種地方,沒有生的希望,也沒有活的氣息,像地獄,卻比地獄還要壓抑。
突然,身後的尉遲蝶拉住了她,低聲道:“你聽,有人唱歌。”
尉遲離堪堪停住腳步,細細聽著,果然從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但是聲音極悶。
“怎麽像是從地下傳來的。”尉遲蝶臉色驟變。
尉遲離當即便一個激靈,轉身躲在了尉遲蝶身後,探出個腦袋,聲音有些顫抖:“這該不會有什麽,說不得的東西吧?”
尉遲蝶鄙夷地翻了個白眼。她怎麽記得這妹妹從小便膽子極大,如今這麽還怕起這些來了。
尉遲蝶伸手將尉遲離拽出來,往前一推:“還不快點!”
尉遲離哭喪著臉,硬著頭皮往前走。
裡面極大,二人拐了好多道彎,那歌聲也漸漸清晰起來,但仍然是從地下傳出,附近的牢房中偶爾有人跟著唱,不過都是一兩句,便沒氣力了。
反觀那唱歌之人,連著唱了這許久,都還在繼續。
尉遲離心中更加疑惑了些,實在是想會會這位牢房裡的歌手。
“方才名冊上寫著,楊錚的牢房是第六十九個。”尉遲蝶說,但是話音剛落,她便停住了腳步,因為面前已經是一條死路了,“可我數到這裡,也只有六十八。”
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神中看到了迷茫,她們開始四處搜尋,拿著畫像同牢房中的人一一比對。
尉遲離心中一時焦躁起來,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們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回去,才能保證不會被發現。
那歌聲停了一會兒,便又響起,尉遲離總覺得這歌有些許熟悉,但想不起來何時聽過,這時,尉遲蝶突然站在她身邊,疑惑地自言自語:“這歌,好像是北域的民歌。”
尉遲離這才恍然大悟,她似乎在所擁有的零星記憶片段中,聽過。
“難不成這裡還有北域的人?”尉遲離蹙眉道,她細細分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近了一間空牢房。
“在底下。”尉遲離忍著一身的雞皮疙瘩說,她找到鑰匙打開門,然後撥開了滿地的乾草,果不其然,地上有個小小的暗門。
尉遲離打開暗門,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順著樓梯爬下去,裡面似乎是間獨立的牢房,下了台階後是一片空地,牆上鑲嵌著加固的欄杆,圈出來一個牢籠,門上足足鎖著三把鎖子。
尉遲蝶也走了下來,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了愣,只見“籠子”裡囚著個人,那人四肢都被鎖鏈束縛著,雙腿叉開席地而坐,頭髮散亂,前額長得遮住了眼睛,看上去髒兮兮的,滿身是穢物。
與這番遭遇相反,他正歡快地唱著歌,一邊唱一邊笑,這情景怎麽看怎麽詭異。
尉遲離知道了這是個人,便也不再緊張,她剛想往前走兩步,便有幾道勁風衝過來,道道襲她命脈,尉遲離急忙原地閃躲,發絲被風吹起。
“沒死,沒死,哈哈哈哈!”那人停止了歌唱,開始仰天大笑起來。
尉遲蝶下意識地快跑幾步,擋到了尉遲離身前,壓低聲音道:“難不成這人是個瘋子?而且,他竟然有這麽高的武功。”
尉遲離繃緊了身體,盯著那人的動作,點了點頭,此人武功高深莫測,能空手用內力殺人,這是何等功力。
“請問,您是否就是楊錚大人。”尉遲離試探性地問。
“饅頭,饅頭,饅頭!”那人突然瘋狂扭動起來,帶著粗重的鎖鏈嘩啦嘩啦響,“楊錚給我端饅頭!”
尉遲蝶嫌棄地別過頭去,躲開被他掀起來的滿屋子灰塵。
尉遲離心中一陣沮喪,若這人真的瘋了,那即便找到他也沒有什麽用。但為了以防萬一,她突然靈機一動,扭頭對尉遲蝶道:“周大人怎會讓我們找個瘋子?”
尉遲蝶愣了一下,然後又十分自然地接茬:“是啊,他這樣,能聽懂什麽?”
歌聲戛然而止。
突然,一陣巨大的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吵得人頭痛,楊錚掙扎著站了起來,用力往前一撲,一張臉便擠在了兩條欄杆之間。
他的臉看起來十分恐怖,橫著一道猙獰的傷疤,但是眼神十分瘋狂,嘴唇顫抖著,欲言又止,將尉遲蝶嚇了個激靈。
“哈哈哈,騙人,騙人!沒有饅頭!”楊錚臉上的表情再一次詭異起來,他一邊大笑,一邊掙扎。
尉遲離擔憂地看了看門口,生怕將守衛引來,於是掏出那串鑰匙,插入了鎖孔。
尉遲蝶急忙按住她:“你幹什麽,當心危險。”
“我們得控制住他,不然這般沒辦法交流。”尉遲離說著,突然用極低的聲音在尉遲蝶耳邊道。
“他在裝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