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編輯部。

　王乘風看著新拿到手的任務， 有些犯難。

　他忍不住和自己帶的中傳實習生吐槽：“讓我去采訪喬禦，我倒是想去。現在全華國這麽多記者，誰不想采訪喬禦。問題是特麽人在哪？”

　除了之前要上新聞聯播的時候， 喬禦配合了一下央視的采訪。除此外簡直像是從新聞界消失了一樣。讓各路媒體只能翻來覆去炒冷飯。

　不過嘴上這麽抱怨，領導安排的任務， 總歸是要完成的。

　王乘風收拾了一下， 下午開車帶著記者證， 來到了燕大校門口。

　因為堵車， 他到的稍晚了一些， 夕陽一片緋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總覺得燕大的校門看上去比上次來時，更加金光璀璨，富麗堂皇。

　王乘風手握錄音筆， 背後跟著扛攝像機的實習生，兩人隨著人流走進學校。

　突然，門衛叫住了他：“那邊那倆沒學生證的，幹嘛的？”

　王乘風笑著說：“您好， 這是我的記者證。”

　通常來說， 在看見記者證的時候， 門衛就會放行了。

　然而這次， 門衛眉頭一皺：“不好意思，我們這不讓記者進去。”

　王乘風瞪大眼，把記者證攤的更開了，強調道：“我是《人民日報》的記者！”

　保安從鼻腔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往牆那邊一指：“看見沒？”

　王乘風瞬間轉頭，看見了好多眼熟的同行。

　有中央一套的、有中央十三套的、有《華國青年報》的、《光明日報》的、《南方周刊》的……

　同行們朝他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王乘風傻眼了：“都不讓進？？”

　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國家喉舌，無冕之王， 什麽時候遭受過這種跟網絡自媒體似的待遇？

　門衛：“校長說了，一個都不能放。而且，喬教授不在學校裡。”

　王乘風不信邪。

　防守這麽嚴密，說喬禦不在裡面，誰信。

　他換了套衣服，準備裝作沒帶學生證的燕大學子，換了個校門，大搖大擺地往裡走——反正他七八年前，本來也是燕大畢業的。回到燕大，就像是回到家一樣。

　新的門衛打量了他半天：“你不是記者吧？怎麽長的這麽老成？”

　王乘風：“不是不是，我是學數學的！”

　這一次，他終於進來的。

　然後，他發現門衛沒騙人，喬禦真的不在學校。

　實習生道：“這怎辦啊，老師。”

　他們光是寫采訪提綱，都花了一周時間準備，資料都翻吐了，實習生現在對喬禦感覺對自己女朋友還熟。

　王乘風不愧是人日的記者，背後報社的門路，還是很廣的。

　半個小時後，他找到了燕大的陳校長，說明了來意。

　陳校長無奈道：“我也聯系不上喬禦，之前也有很多媒體拜托我聯系他。打電話多了，可能煩了，直接把我拉黑了。”

　自從系統開啟了智能屏蔽模式。陳校長的電話就沒有被接通過。

　王乘風目瞪口呆：“您可是校長啊！”

　陳校長心說，他還知道自己是校長呢。身為燕大校長，他也有等身著作，一般的年輕學者在他面前，被訓的跟孫子似的，都不敢還嘴。

　但是問題是，能當校長的人很多，陳校長閉著眼睛都能從學校內部數出十幾個人選，而全華國就這麽一個喬禦。

　陳校長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了。你要是真想采訪，可以去紫金山街，釣魚台對面那個‘周公中餐廳’試。”

　十月，燕京天氣已經開始轉冷。

　喬禦依然不會開車，所以替他開車的是劉一。

　他來接宋天宇下班，順便吃個飯。

　當初三院那位國宴大廚，答應出來給喬禦做飯，但是不同意成為家廚。

　於是這位老前輩折中了一下，在喬禦家附近，開了個餐館。

　老前輩姓周，所以餐廳名字就叫“周公”。

　餐廳裝修的普普通通，沒包間，只能堂食。大廳內就六張長方形的桌子。

　吃什麽，全看當天周大廚想做什麽。有時候廚師還懶得開。那時候會由他徒弟做飯。

　這餐廳走的確實不是尋常路。

　說饑餓營銷吧，價格也不貴；而且真的一天一頓，一次六桌，每桌菜都一樣。

　說薄利多銷吧……這味道，這用料，普通餐廳絕對趕不上。

　反正，按照這賣法，餐廳大概率是掙不到啥錢的。

　食客們憂心忡忡，就怕哪天這餐廳倒閉。

　今天，大家照例等著開飯。

　六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時不時，還有人進來看一眼，失望而歸。

　孟德順不禁有些得意，他上午九點，就過來排隊了，但是等到中午，周公餐廳沒開門。不少和他一起排隊的都走了，只剩孟德順熬到了下午三點，成功搶佔一席之地。

　他是一名美食博主，網絡大V。同時，也是一個小富二代。

　不少餐廳花大價錢找他做推廣，孟德順都推辭了。隻順從自己內心，推廣味道最好的餐廳。

　這家新開半個多月的餐廳，已經在當地美食圈引起一陣熱議。

　孟德順知道的消息比其他人多一些。

　周公餐廳的老板，是周老，之前是釣魚台賓館的主廚，當過好幾次國宴主廚。絕對是“國寶級廚師”，遠非什麽“米其林”“黑珍珠”餐廳的主廚能比。

　一般來說，他們這種普通人，是很難享受到的。也不知道周老為什麽晚年這麽想不開，出來做慈善。

　就在孟德順這麽想著的時候，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周師傅的徒弟小王連忙迎了上去：“劉哥，您怎麽來了？”

　劉二道：“教授說下午要來吃飯，我過來看看有沒有安全隱患。”

　劉二當初在部隊工作的時候，主攻的就是反偵察反恐領域，會徒手拆炸彈那種。

　小王表示收到，然後就開始挨桌趕人：“不好意思，廚師今天身體有恙，不開張，非常抱歉。”

　有食客不滿道：“除了主廚，不是還有他幾個徒弟嗎？”

　小王：“很抱歉，都有恙，傳染病。”

　食客們隻好罵罵咧咧的走了。

　孟德順也罵罵咧咧的，很是生氣，不過他聽的多一些，耳尖聽到了教授兩個字。

　教授作為高知，在哪個國家，社會地位都是很高的。

　不過孟德順想不通，什麽情況下會為了一個教授，把滿餐廳的人都趕走。

　什麽教授，這麽有牌面？

　說不定是貪汙腐敗，可以曝光一下！

　他準備在門口等著看看，可惜眼睛都忘穿了，也沒見有人來。

　反倒是看到了另一個熟人，王乘風。

　孟德順自認為算半個傳媒行業的，不過還真不好意思和王乘風上去攀交情。

　對方可是人日的記者，算是官方禦用文人。社會能量絕非普通記者能比。

　不過，王乘風卻是認出了他：“你看上去有些眼熟，同行啊？”

　“王哥，你好。”孟德順和他握手，“我是孟德順。做自媒體的。之前有個華夏美食節，我們見過一面。”

　王乘風一臉茫然：“噢，是小孟啊。好巧。”

　看王乘風的表情，孟德順就知道，對方沒認出他來。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事，對方一天要接觸多少人，數都數不清，讓他記得自己，屬於強人所難。

　“王哥，您來這，是幹啥的？”孟德順十分茫然，遞了根煙上去。

　雖然中餐廳好吃，但是怎麽看也不到驚動黨中央的程度啊。

　王乘風看在這根煙的份上，回了句：“做采訪呢。人難找，隻好到吃飯的地方看看。”

　孟德順是個腦子很靈光的人。

　“采訪……教授？”

　王乘風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喬禦在這？我還在等他吃完飯進去呢。”

　孟德順：“是喬禦啊……哦，這。他怎麽會來這吃飯呢？”

　王乘風自嘲道：“餐廳都是專門給人家開的，怎麽不能來這吃飯了？”

　他有些震驚，也有些迷茫。

　之前，袁先生領了幢別墅，還開百萬豪車，網上都不少人吐槽。

　孟德順雖然覺得罵人的沒必要，不過在他的印象中，華國的科研人員也逃不了安貧樂道的標簽。

　怎麽到喬禦這，好像和印象中的樸素學者有些差距啊。

　“您都是人日的記者，還采訪不到他？”

　王乘風：“人日的記者又怎了，上面有任務，人家說不接就不接，除了自己臉皮厚點，你還能怎滴？”

　說完，他把煙摁熄，丟進了垃圾桶：“收到消息了，喬教授吃完了，我先走了。晚了怕來不及。”

　喬禦等了會，王乘風拿著錄音筆進來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受《人民日報》的采訪了，上次是剛得了柯爾數論獎的時候。

　如果不是上面點名的任務的話，喬禦其實不太喜歡被采訪。

　但是王乘風都追過來了，也不好意思把人趕出去。

　王乘風滿臉笑容：“喬教授，上次我采訪您的時候，我才畢業幾年，您還是學生，現在一轉眼，您都快當院士了。”

　喬禦回答：“還沒選上呢，太客氣了。”

　王乘風：“囊中之物，遲早的事。”

　王乘風的視線往旁人的人掃了眼。

　喬禦道：“我朋友，不用管。”

　這次的采訪，不出意料，也是圍繞著萬能靶向藥的研發過程說事。

　這些都算是第一手資料，王乘風的思維迅速活絡起來，琢磨起稿子該怎麽寫。

　雖然喬禦不愛接受采訪，不過這次采訪過程，倒是相當順利，他的態度也十分配合。

　王乘風意猶未盡地收起錄音筆：“這麽看，研發的過程還是相當不容易啊……對了，喬教授。今年您又獲得諾獎提名了，好像今天晚上，就要揭曉結果。不知道您有什麽看法？”

　諾貝爾獎都是每年十月中旬公布結果，12月10日諾貝爾逝世的周年紀念日，在瑞典頒獎。

　中間隔兩個月，是因為當初交通還不太發達，需要一段時間讓科學家們趕路。

　如果現在打開電視，搜搜外國台，興許還能搜到瑞典皇家學院的直播。

　華國的電視台不愛轉播這個。

　當初喬禦第一二年上的時候，大家還很是期待了一會。

　可惜陪跑五年，全國人民也都累了。

　一說這個，喬禦可就不困了。

　剛剛吃飯的時候，劉一還在說呢，說瑞典大使館那邊傳回消息，卡羅林斯卡醫學院和瑞典皇家學院的教授們，已經從會議室內出來，據說這次開會整整開了一周，才討論出結果。

　不出意外的話，再等幾個小時，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的人選，就要公布了。

　“隨緣吧。能得最好，不能得拉倒。”他回答的十分隨意，“反正我已經不需要諾獎來證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