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禦本來以為來兩個記者就頂天了， 畢竟他也不算什麽有名氣的公眾人物。

　結果在他們商量的幾分鍾裡，又陸陸續續來了幾隊人馬， 一雙雙渴求的眼睛都看著他。

　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喬禦問了一圈， 這些人所屬的單位有報社、電視台、網絡自媒體。

　如果一個個采訪下去，那他今天什麽事也不用幹了。

　喬禦隻好道：“我趕時間，你們一起上吧。”

　幾名記者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了不甘。

　但新聞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新”， 誰也不願意把第一手消息讓給別人， 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樓頂的空教室被臨時征用，喬禦坐在最前面，底下五六名記者朋友排排坐，看上去像是什麽新聞發布會現場。

　“你們挨個問吧。”喬禦看了眼時間， 微笑道， “半個小時，可以嗎？”

　好歹是上輩子開過不少發布會的男人， 喬禦氣場強，面對鏡頭也毫不怯弱。反倒是一群專業或者不專業的記者，被他壓得大氣都不好喘一下。

　底下的人頓時如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要不是想起自己的屬性欄裡還有知名度一欄，喬禦是連采訪也不想接的。

　記者們有備而來， 問題相對集中。喬禦被迫微笑著回答了諸如“你是如何學習的”“你為什麽這麽優秀”等等問題。

　等記者們問完話，已經是下午6點。

　喬禦還約了宋天宇一起去看他的實驗室，記者們問問題的時候，宋天宇就在角落裡寫今天的作業。

　全班同學裡，只有喬禦一個人獲得了可以不用寫作業的特權， 因為老師們怕浪費他的時間。

　喬禦等記者們走後湊過去瞅了眼，宋天宇還在對著一道他一看就知道答案的數學題抓耳撓腮。

　喬禦很想告訴他這題選C，但是因為怕被撓，隻好裝作一起思考的樣子。

　這個年齡段的少年人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上次喬禦看見他物理寫了半天，走過去看了30秒，就一口說出答案，結果就是宋天宇差點氣得在地上打滾。

　於是喬禦學會了緘默。

　至少要先裝模作樣地思考幾分鍾，再告訴對方正確答案。

　其實宋天宇草稿本上的題目已經做完了一大半，就差最後的收尾工作。

　但是當意識到喬禦正在盯著他的時候，他手裡的動作不禁越來越慢，整個人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原本還算清晰的解題思路在這一刻變成了喬禦的臉，宋天宇感覺自己手掌心都開始冒汗，原本平緩的心跳悄悄開始加速。

　一下，又一下。

　緩慢而堅定。

　喬禦屏息凝神，等了3分鍾。

　宋天宇沒回頭，頭卻越來越低，有些底氣不足地說：“你別盯著我，擾亂軍心懂嗎？”

　喬禦語氣裡難免帶上了一點笑意：“第二條輔助線都畫完了，怎麽下面還不會做了？”

　下一秒，他彎腰，握住了宋天宇拿筆的手。

　沒做完的題被順其自然地接了下去，然而宋天宇大腦裡卻一片空白。

　他聽不清聲音，也看不見文字。

　宋天宇看到的是喬禦蓋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甲修得很圓，膚色比他白上幾個度。

　他又聞到了很熟悉的月桂花的香氣，清淡矜貴。

　但初夏的季節，哪來的月桂開花？

　“……會了嗎？”喬禦問。

　呵出來的氣就噴在他的耳側。

　宋天宇一個哆嗦，宛如受驚一樣，驟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喬禦的表情十分意外：“怎麽了？”

　宋天宇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冷靜：“沒事，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不陪你去實驗室了。”

　他收好卷子，以一種十分自然的姿勢往教室門外走去。

　他仿佛聽到喬禦在後面叫他，但是宋天宇沒有回答，他離開了教室，起初大步大步地走，後來是小跑，到最後速度快得像是要飛起來一樣，活像是身後有鬼在攆他。

　其實自己早該發現的。

　為什麽他不喜歡喬禦去見楚西寧。

　為什麽喬禦給陸邈做飯他會生氣。

　為什麽他從來不答應幫誰去送信。

　因為嫉妒。

　他嫉妒楚西寧能和喬禦聊他聽不懂的題；嫉妒陸邈可以毫無負擔地讓喬禦做飯；甚至嫉妒學校裡的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到處嚷嚷“我喜歡喬禦”。

　那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的話。

　宋天宇覺得自己要炸了。

　頭要炸了，人也要炸了。

　四下無人，他重重地把自己的頭砸向了面前的綠化樹，幾片綠葉打著旋落下，驚動了在樹上築巢的雀鳥。

　宋天宇你是王八蛋不是人。

　喬禦是誰？是你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他對著別人再怎麽光風霽月像個男神，在你面前也是個因為做題經常忘了吃飯還要你喂的憨憨。

　你們睡過一張床，你一覺醒來能看見他卷著個小被子縮在床角，像隻戒備心很重的流浪貓。

　你在自己家游泳池教他游泳，對方耍賴不想遊，你拖不動他，在原地生悶氣，他懶洋洋地把下巴搭在你肩上。

　就是這樣的關系。

　——你怎麽敢？

　敢有這種非分之想。

　宋天宇又一次把頭砸向了樹乾。

　剛才，就在剛剛。

　喬禦握著他的手，彎腰低下頭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

　媽的，他硬了。

　喬禦對宋天宇的舉動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蹲下身，把宋天宇掉在地上的萬寶龍鋼筆撿了起來。

　沒記錯的話這筆是宋譯文送給宋天宇的，對方一直都挺喜歡。結果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活像是鋼筆握著燙手一樣，甩地上了都忘了撿起來。

　“……難道思考3分鍾還是傷害到他的自尊心了？”

　喬禦陷入了沉思。

　宋天宇這人勝負心其實挺強。

　上輩子連誰嗦粉比較快這種事，都要拉著他比一比。

　要是別人喬禦就不管了，但畢竟是在自己記憶裡死過一次的人。

　李漢卿的死是喬禦能遇見的東西，宋天宇不是。知道對方的死訊的時候，喬禦覺得他整個人也有一部分跟著死掉了，也許是青春、或者什麽光明而溫暖的回憶。

　失而復得，總歸更加珍惜。

　喬禦決定，以後看見宋天宇做不出題，一定要等滿5分鍾再告訴他正確答案，免得打擊對方的學習熱情。

　好歹現在宋天宇在7中也是年級前10的學霸，要給他點面子。

　喬禦把鋼筆裝到了校服口袋，搖了搖頭，往後山的實驗室趕去。

　他到的時候，林秦已經等候多時，實驗室裡的設備也擺放得差不多了。

　林秦覺得，自己倒是小瞧了喬禦。

　他還以為對方說的實驗室只是弄出來隨便玩玩，沒想到如今一看，硬件設施整得都挺好，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和自己原本的生物實驗室比起來也不遜色。

　“東西我給你放這兒了，你看看，有沒有差錯。”林秦道。

　喬禦是相信林秦的人品的，但依然仔細地檢查了起來。

　林秦站在一邊，等他驗收。

　十幾分鍾後。

　“沒問題。”喬禦的表情充滿感激，他伸出胳膊，殷勤地握住了林秦的手，“太謝謝您了，幫了我大忙。”

　喬禦常年面無表情，但並非感情缺失，或者腦袋少根筋。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表現出任何需要的表情。

　譬如現在，喬禦感謝中帶著幾分欽佩和敬重的目光，讓林秦內心十分熨帖。

　欽佩的目光，林秦其實見多了。

　每次回家過年的時候，他媽都會像是遛狗一樣，牽著他在小區內到處走一遭，生怕鄰裡街坊不知道自己有個在弗吉尼亞大學讀研究生的好兒子。

　當“高考670分”“高中生物國際奧林匹克競賽銀牌”與“弗吉尼亞大學”“研究生”聯系起來，林秦就會成為眾人的焦點，微信家族群裡的常客，然後被介紹適齡相親對象。

　但喬禦的目光，終歸還是不一樣的。

　這是來自省特等獎的後生欽佩的目光。

　就像是中年人喜歡年輕漂亮小姑娘愛慕的眼神，他們這種學術青年，也喜歡被天賦好的少年所敬重。

　像他們這種超出普通人認知的學神，總免不了惺惺相惜。

　林秦有些膨脹，臉上的笑容也顯得真摯不少：“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喬禦趁熱打鐵，道：“林前輩，我現在還是一個高中生，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後可能要經常打擾你了。”

　“哪裡哪裡。”林秦心說一個高中生要麻煩也麻煩不到哪兒去，自然也一口應下，“你有問題盡管來問我。不過我馬上要去國外了，到時候可能會有些時差。但我只要看見，就一定回復你。”

　能得到林秦這個保證，喬禦內心十分滿意。

　他倒沒想過把林秦留在自己實驗室，主要是沒這個資格。

　喬禦現在在學術上毫無造詣，別說林秦這個水平的科研人員了，就連個普通大學生也不會跟著他乾。

　林秦在喬禦眼裡就是一塊色香味俱全的五花肉，可惜現在也只能聞聞肉香。

　兩個人又在實驗室裡待了一會兒，林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得手把手帶喬禦走上科研道路，但是一想起對方好像還沒高考，滿腔心思只能收起。

　“我走了。”最終，林秦依依不舍地和跟了自己好幾年的設備告別，“有問題直接微信聯系我，我到澳洲應該不會換號。”

　喬禦自然滿口答應。

　在林秦走後，喬禦站在實驗台前，系統提醒他，200積分到帳了。

　一起到帳的還有一份研究手冊，由系統贈送，並且附帶一個任務。

　[系統任務]複製路德維希F萊恩的實驗，並發表相關論文，獲得專利。任務獎勵：300積分。

　那本研究手冊出現在了實驗台正中間。

　研究手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紙張微微泛黃。

　這完全超出了喬禦的意料，畢竟這還是系統第一次主動用這種形式，給他送裝備。

　裡面的內容是用德文寫的，但萬幸的是，圖畫是沒有國界的。

　喬禦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分子示意圖。

　喬禦德文水準十分一般，會說不會寫，更不會看。

　他查了半個多小時詞典，連蒙帶猜，大概明白了那位路德維希先生在研究什麽東西。

　一種可用於石油開采行業的生物酶。

　生物酶在化工產業中是一個相對弱小的行業，對科研水平要求並不高。

　每年都有無數科研狗拿著相關論文去水一篇SCI，華國各大高校的學生對此更是樂此不疲，為了畢業，一年能在知網上上傳論文三千篇。

　但最頂尖的生物酶研究技術，卻依然掌握在德、美、日手中。

　路德維希研究的這款活性生物酶，可以在地下催化鑽井液發生氧化分解，將鑽井液由大長鏈分子變成短鏈分子，使原油層更好剝落，降低汙染，提高產能。

　路德維希用了十個圖表證明了自己研究方案的可行性。

　但到底能不能行……喬禦覺得，既然系統都把任務給出來了，倒不至於拿出一個失敗的實驗讓他去發表相關論文。

　喬禦看了眼封面上的人名，問：“路德維希F萊恩是誰？”

　系統一本正經地回答：“平行宇宙裡的一位日耳曼研究員。這是他2016年的研究成果，但是一直到2020年都無人問津，因為他之前鬧出過篡改數據作為博士答辯資料的醜聞。”

　“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水平，大概多久能完成這個任務呢？”

　喬禦思考片刻，詢問。

　上輩子他的戰場是商場，如今戰場變成了實驗室，他倒是有些緊張。

　系統不帶一絲感情地回答：“快的話，一年吧……順帶一提，國外有個大學實驗室也在研究相同的課題。宿主乾巴爹！因為您沒讀過大學，系統友情提醒您：論文都是要查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宋太慘了，發現自己喜歡喬禦，結果晉江規定未成年不可以談戀愛，更不能兩情相悅，只能讓他單相思了！

　*查重：查重複率。太高不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