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秦是個實在人， 大概是急著用錢， 儀器價格都挺公道的。

　明明是喬禦佔了個大便宜，林秦卻顯得十分感激，只是在簽合同的時候看到了喬禦的真實年齡， 驟然目瞪口呆。

　林秦臉上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喬同學真是年少有為。”

　之前，林秦一直客氣地叫他為喬老板。

　“是， 對生物實驗比較感興趣，所以家裡讚助了一點資金。”喬禦雲淡風輕地說著。

　瞬間，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地主家的傻兒子形象， 躍然於林秦眼前。

　設備一共64萬元。

　喬禦爽快地簽完合同， 到銀行申請了轉帳。

　秉著物盡其用的原則， 喬禦還拜托林秦親自把設備送到學校，如果能順便幫他安排一下實驗室， 那就更好不過了。

　林秦自然滿口答應， 保證一定送到。

　兩人談完生意的時候才下午四點。

　大好時間不能浪費在乾瞪眼上。

　喬禦主動提出：“說起來，林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我還是高中生， 很多儀器都是第一次見， 您能不能教教我怎麽用？”

　林秦自然滿口答應，對喬禦的評價又上升了那麽一點。

　無論如何， 虛心又熱愛學習的人，總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兩個人回到了實驗室，林秦戴上手套，開始向喬禦展示自己的國度。

　和談生意時候的健談不一樣， 一摸上這些實驗設備，林秦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神情嚴肅無比，一絲不苟，眼中都是對科學的狂熱。

　不得不說，哪怕是喬禦上輩子死亡時的2023年，華國的生物製藥水平距離歐美國家的依舊有很大差距。

　從這些儀器就可見一斑。

　就拿移液器來說，從德國進口的移液器效率高，誤差小，華國自己生產的移液器在實驗室裡，效果大概和玩具水槍差不多吧。

　林秦雖然是生物公司老板，但並非甩手掌櫃，而是徹頭徹尾的核心工作人員，操作儀器的動作自然嫻熟，熟練萬分。

　“你知道的，我們公司研究的是生物酶。”

　“初中生物都學過，生物酶是由活細胞產生的具有催化作用的有機物，換句話說就是催化劑，我們實驗室研究的酶是一種黃素依賴性酶，叫香草醇氧化酶。”說著說著，林秦的表情苦澀了起來，“你如果關注一下最近的國內學術期刊，大概能看到幾篇由周海寧署名的相關論文，那就是我研究的東西……”

　不過林秦並沒有沮喪太久，他繼續講解道：“這種酶能夠將木質素衍生的芳族單體轉化為有價值的化合物，可用於藥物合成和生物傳感器……算了，你還小，可能對這些不感興趣。”

　在林秦的悉心教導下，喬禦迅速掌握了移液器、離心機、矽膠柱等專業器材的使用方法。

　最讓林秦吃驚的是，喬禦的動作雖然十分生疏，一看就是第一次使用，但是卻沒有一次失敗。

　一看就是腦子聰明而且有點天賦的人。

　林秦看他的眼神頓時更慈愛了。

　而喬禦的耳邊，也響起了系統的接連的提醒。

　“恭喜宿主完成[隨機任務]學會使用移液器，積分+10。”

　“恭喜宿主完成[隨機任務]學會使用離心機，積分+10。”

　……

　一通操作下來，喬禦收獲了足足50積分，就是因為精神高度集中，完事後大腦有些疲憊，宛如進入了賢者時間，但還在他的忍受范圍內。

　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七點。

　林秦十分主動地說：“喬同學，要不要一起吃個飯？科技園馬路對面有家山城小面，味道好得很。我就是山城人，不豁你，到天海這麽久，這是我吃過的最正宗的一家！”

　喬禦面對數學競賽題都面不改色，但是一聽“山城”兩個字，唇卻頓時抿起。

　他豬飼料都能咽下去，唯一不吃的東西就是辣椒。

　毫不誇張地說，他對辣味的敏感程度可能是普通人的十倍，稍微一點辣味都能讓他眼淚嘩嘩流。這事被他表舅一家發現後，他們家的餐桌上連炒青菜都要放倆乾辣椒。

　喬禦正在思考怎麽回絕，電話鈴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宋天宇。

　喬禦選擇接聽，聲音下意識地低了起來：“喂，怎麽了？”

　宋天宇支吾了一下：“你之前跟我說和人簽合同，結果一下午都沒回我消息，我怕你出事了，打電話來問問。你現在在哪兒，我來接你？”

　喬禦報了個地址，轉頭就看到林秦笑嘻嘻地看著他：“家裡人來接啊？”

　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於是喬禦乾脆“嗯”了一聲。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不到十分鍾，宋天宇就說自己到了。

　喬禦和林秦約好了送貨時間，友好告別。

　林秦送喬禦到了馬路邊，一輛黑色的奔馳商務車停下，一看就價格不菲。

　車門打開，裡面竟然有人，林秦瞟了眼，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什麽帥氣的西裝褲，結果是一雙球鞋。

　裡面還傳來了兩聲哼哼唧唧的抱怨：“你知道我下午多擔心你嗎？害怕你又被拐了……”

　他說的是之前喬禦被李崇明帶走時候的事。

　喬禦耐著性子朝他解釋：“之前在實驗室，沒有看手機。”

　語氣聽起來倒還挺溫柔。

　車門關閉，也隔絕了一切聲音。

　林秦站在原地，唏噓了一聲：“富家子弟以前玩車玩表，現在開始玩科研了嗎？搞科研可不一樣，10個億也不夠燒啊……”

　不過，這和他沒什麽關系了。

　因為時間緊迫，兩個人約好的送貨時間是在周二下午。

　林秦其實是有些詫異，為什麽喬禦竟然在天海7中讀書。他雖然不是天海本地人，但也隱約知道這所學校不太行的樣子。

　之前他的一個合作對象，每次打電話罵自己小孩，都說“你不好好學習只能去讀7中”。

　在他眼裡，以喬禦的家境，進1中混混日子，也不算什麽難事。

　要知道中學階段的學習是很講究氛圍和師資力量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大堆人削尖了腦袋把孩子往好學校送。

　不過他只是個賣設備的，倒不用為買方的學業水平操心。

　林秦到了學校，就給喬禦打了個電話，對方接通得很快，語氣間隱約有些歉意。

　喬禦直言：“非常抱歉，請您稍等一下，我這裡有事需要處理，您可以聯系一下門衛，他會告訴您後山的實驗室在哪兒。”

　全校大部分同學都不知道後面的小倉庫是喬禦租的，整個實驗室外部也修得平平無奇，大家還以為是倉庫老化翻新，壓根就沒幾個人在乎，橫豎學校後山他們也不怎麽去。

　林秦聯系上了門衛，保安大叔樂呵呵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喬禦說的那位林老師吧。走吧，我帶你去。”

　說完，他就把一大串鑰匙往自己皮帶上一掛，關上了門衛室。

　他們走的是偏門，林秦坐在貨車司機旁邊，往校區的方向看了眼，意外發現有好多扛著攝像機的人。

　林秦有些好奇：“學校是要拍宣傳片嗎？”

　保安倒是個實誠人，手用力一揮，道：“嗐，學校哪有錢拍宣傳片？還是我們學校宣傳片。好像是本地記者來采訪的，我也不懂。好像是說今天成績發下來了，喬禦拿了數學競賽特等獎。”

　林秦中學也是在國內念的，大學才去了國外，對競賽不算陌生，他自己都曾拿過生物競賽IMO銀牌。

　只是時隔多年，林秦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競賽哪裡有什麽特等獎？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是省獎吧……”

　說著說著，他的表情突然怔然。

　是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的確有一種特殊情況，能拿到省級特等獎。

　那就是同時得到初賽滿分和聯賽滿分。

　上中學需要好的學校，好的環境，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一件事，那就是好的天賦。

　好的天賦可遇不可求。

　當初讀高中，林秦的班上也有個同學，上課認真聽課，作業隨便做做，別人玩命學習他在打遊戲，卻從沒掉出過年級前10，因為不想耽擱業余時間，死活也不願意參加競賽，高考也進了全省前百。

　別人問他學習方法，無他，一看就懂。

　林秦有些心有戚戚焉地道：“……羨慕天賦好的小孩啊。”

　年輕，天賦好，意味著無限可能。

　這套設備壓貨太久一直賣不出去，林秦賣給喬禦的時候基本四折。他午夜夢回總覺得自己血虧，現在一想，倒也不算很虧了。

　他這是為祖國培育未來的棟梁！

　而另一邊，還在教室裡看材料的喬禦，在此刻聽見了系統的通知。

　“恭喜宿主獲得[林秦的羨慕]，積分+20。”

　系統最近的加分點越來越奇怪了呢。

　一聲呼喊把他從學習中拉扯了回來。

　“喬禦，《天海晚報》的記者來了！”班主任在門口道。

　此言一出，不少人震驚地把視線投向了坐在教室後排的人。

　“怎麽還有記者采訪你？”坐在前排的周子文好奇詢問。

　喬禦起身，理了理自己的校服：“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數學競賽拿了特等獎而已。”

　一群人聽得雲裡霧裡，宋天宇在此時補充：“全省唯一一個，可以保送清大京大。”

　當然，需要申請，並且只能保送數學系。

　宋天宇也是剛剛被群裡的其他人科普的，他的內心受到了強烈震撼。

　但一想到對方是喬禦，那就沒什麽不可能了。

　教室裡驚呼一片，他們不明白特等獎有多牛逼，多少年裡才能有一個，但他們知道什麽叫“保送”，什麽是“清大京大”。

　千言萬語一句話，喬禦牛逼。

　教室裡的同學們沸騰了。

　中原六子只能痛苦地捂住耳朵，假裝自己聾了。

　上個月月考，中原六子又敗了。而他們中間的叛徒老三，卻考入了年級前10。

　老三在講台上激情感謝了喬禦和他的學習小組，極大程度地動搖了軍心。若非學校小組現在壓根不招新，怕是中原六子只會剩下中原一子。

　“已經……保送了嗎……”老大握著筆，一陣頹然，感覺自己的學習失去了意義。

　喬禦對此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打擊到了一個單方面的競爭對手。

　他走到了教室外，孫老師的身邊，一位年輕的記者笑吟吟地望著他。

　宋婉道：“你好，我是《天海晚報》的記者宋婉，之前和郝校長申請過采訪你，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喬禦：“知道的，我可以配合。”

　宋婉從事這個行業也有3年了。近些年紙媒沒落，多家報社要死不活，《天海晚報》就是要死不活的其中之一。

　早在幾個月前，《題王爭霸賽》剛落幕的時候，宋婉就向報社提議，想做一下喬禦的專題采訪，結果被主編一口駁回。

　主編十分傲慢：“我們報社做過專題采訪的都有誰？市場主管、大老板、全國勞動模范、大學知名講師！喬禦，一個高中生，不夠格！更何況我聽網上說，他德行有虧。”

　其實那時候事情都澄清得差不多了，怎麽看也是喬禦被潑髒水了，但很顯然，主編更相信自己看見的片面之詞。

　鑒於他是自己上司，宋婉沒有和他爭論，只是有些可惜這麽個有話題性的選題不能用。

　誰知幾個月後，主編竟然覥著臉找到了她，讓她去給喬禦做個專題采訪。

　就像是完全不記得自己3個月前是怎麽說的一樣，主編在早上8點撥通了她的電話，語氣急促：“你知道吧，我們天海有個高一學生，拿了數學競賽省級特等獎。我聽說他還是網上什麽培訓機構的老師，反正好像是個小網紅之類的，叫喬禦。你聯系一下，做個采訪，別讓其他報社搶先！”

　主編這麽擔心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根據他行業內部的小道消息，《長寧日報》已經有記者開始上報選題了。

　他們《天海晚報》雖然只是一家市級報紙，但在天海扎根30多年，盤踞一方，可謂報界土地主，萬一讓其他市的報社捷足先登，到時候業內可能都會笑他是個傻叉。

　宋婉也就只能臨危受命，急吼吼地趕來。

　宋婉對喬禦的第一印象就是對方台風挺好，不怯場還上鏡，隨便一個角度看都賞心悅目。

　他們是報社，不需要拍攝錄像，於是宋婉舉起了錄音筆，道：“那我們去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吧……”

　就在此時，學校走廊拐角處傳來了一聲怒吼！

　“等等！前面那個，哪家報社的，報上名來！”一名脖子上掛著記者證，扛著攝像機的小哥健步如飛，怒斥道，“我是長寧電視台教育頻道的！你要把喬禦帶哪兒去？！”

　喬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