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頓不願意相信自己看見的一切。

　“也許是重名……？喬禦才多大， 怎麽可能在《數學學報》上發表論文？我他媽都還沒在上面發表過論文！”

　他心懷僥幸，翻到了這一頁。作者欄的介紹是：燕京大學， 喬禦。

　當巴頓發現喬禦名字前沒有跟Dr.（博士縮寫）的時候，他知道， 自己又一次輸了。

　這就像是你參加學術會議， 路過賣手抓餅的老板面露不屑，結果轉眼，老板捆著圍裙在會議大廳內開始了一場四十五分鍾的學術報告……

　巴頓從四歲就開始學數學，怎麽會不知道孿生素數猜想意味著什麽？

　媽的。

　幸好他是吃了飯才回來的，要不然自己肯定吃不下飯。

　燕京大學數學系， 分析教研室內。

　十幾位教授圍在了同一個辦公室， 眼巴巴地望著辦公桌前的人。

　田成十分不解， 但臉上依然掛著親切的微笑：“你們怎麽扎堆跑我辦公室了？”

　田成， 中科院院士， 長江特聘教授，1993年第三世界科學院數學獎獲獎人，美國人文科學院院士，燕大數學研究所所長……眾多榮譽加身，讓他不管放在燕大內還是燕大外， 都是妥妥的學壇泰鬥。

　因此，乾出類似“學校圖書館收到了期刊， 俺先拿辦公室看看，看完再還回去”的惡霸行徑，也顯得不足為奇。

　說起來， 倒是有一件事，讓田成莫名在意。他的孫女三天前出生，從昨天開始，陸陸續續收到了許多海外同行的郵件，對他表示恭喜和祝賀。

　田成尋思著自己和這些歐洲人也沒有這麽深厚的友誼，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知道的消息。

　李初傑咳嗽了一聲：“我來匯報工作。”

　旁邊的周教授也道：“我跟他一起來匯報工作。”

　“是的，正是如此。”

　“我們科研室提交了新的預算方案……”

　十幾天前，李初傑就收到了喬禦的消息，說過稿了《數學學報》。

　他沒忍住，把這事告訴了一個辦公室的周副教授。

　周教授很震驚，但是建議李初傑先不要聲張此事。

　“眼見為實，《數學學報》過稿誰又不會發個通告，還是等期刊到了再說吧，萬一這孩子搞錯了呢？豈不是平白讓人看笑話。”周教授說的比較委婉。

　要是他們認識《數學學報》的編輯，或者瑞典皇家學會的院士，那肯定直接發郵件打電話去問了，奈何壓根沒到這個咖位。

　李初傑當初在外國留學，倒是認識幾個師兄有些關系，奈何聯系不上。

　那可是《數學學報》，他們數學院的教授，做夢都想在上面發表一篇論文，哪怕是用來湊頁數的綜述……不過正兒八經的論文都發表不了，那綜述肯定更沒轍。

　畢竟綜述都是讓業界大佬們水經驗，引導業界方向的。

　周教授雖然讓李初傑沒說，但是自己卻告訴了關系很好的王教授。

　王教授保證不說出去，隻告訴了旗下助教趙老師。趙某也是這麽答應的王教授……

　於是，就成了田成見到的今天這樣。

　田所長道：“好吧，不過我的慣例是先看論文……”

　在他心中，學術可比辦公室打雜有意思的多了。

　“您看，您看。”周教授連忙道。

　他要不是不看，他們這群人豈不是白來了。

　田成聞言，慢條斯理翻開封面。

　周圍人頓時屏息凝神，眼見馬上就要打開，田成驟然把雜志合上。

　周圍頓時傳來了恨鐵不成鋼的拍腿之聲。

　“不是，我說你們到底怎麽回事？”田成疑惑的目光掃過這群人，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李初傑推了推眼鏡，道：“是這樣的，我們燕大有人說在上面發表了論文。”

　田成的心頭驟然一喜，然後問：“誰？！”

　怪不得！有人給他發來賀電。因為快遞原因，歐洲各國收到期刊的時間，總會比華國早那麽一些。

　要是燕大有人在上面發表了論文，那可是了不得的大成就！

　“您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田成連忙翻開目錄，下意識地從最後一排開始尋找起來。

　一個個英文名字印入眼簾，田成一直看到了倒數第二個，才渾身一震。

　他湊過去一看。

　署名“Qiao Qianlong.”，雜志用黑色的框，把這個人名框了起來。表示他已經過世……

　這其實很少見的情況，畢竟大多數論文需要親自投稿。而一篇論文，也是有著作權的，如果原作死亡，著作權歸繼受者所有。在華國，繼受者一般都是子女。

　“喬潛龍？我們院裡有叫喬潛龍的嗎？”田成詢問著，翻到了那一頁論文，“這不是天海大學的教授嗎？哥德巴赫猜想證明……竟然被證出來了？”

　李初傑伸出手，道：“您看第一個。”

　田成摸到了辦公桌上放著的老花鏡，架在了鼻梁上。

　“喬禦……？”

　他翻到了論文第一頁，看到下方的作者介紹，“燕京大學，喬禦”。

　田成日理萬機，數學院所有導師加上沒職稱的，一共上百個人，他還真不一定能記住所有人名字。但是再怎麽沒辦法把人和臉對上號，開會這麽多次，總歸有些耳熟，唯獨這一個，顯得毫無印象。

　“孿生素數猜想的證明……”手裡的紙張不自覺地被田成揉皺。

　他的研究方向是幾何群論和代數拓撲，但每一個研究數學的人，都學過數論。自然也知道這兩個證明的意義。

　田成激動道：“喬禦在嗎？把他叫我辦公室……算了，他是哪個科室的？我親自過去。”

　李初傑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所長，他好像還在上課。”

　“哦，上課啊。”田成點頭，“處變不驚，很好啊，我們數院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他轉頭，對自己的助教道：“記下來，以後記者問，記得把這件事加上去。”

　說完，田成繼續問：“他教什麽的？”

　李初傑顯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他不是燕大的教職工，是燕大的學生，學的生物……看課表，現在應該正在上有機化學。”

　田成：……？？？？

　有機化學課的寇教授，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收到了系裡行政主任打來的電話。

　寇教授掛了一次，但行政主任不依不饒，沒辦法，他只能對學生們說了個抱歉，然後去走廊接通了電話。

　“主任，有什麽事嗎？”寇教授問。

　“老寇啊，是大事！”主任的語氣略顯焦急，“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喬禦的，正在上課？”

　寇教授心裡頓時警鈴大作。

　喬禦，他當然有印象。長這麽刺眼，沒印象才有鬼。

　因為他的存在，課堂上似乎多了很多外系的蹭課生，還基本都是女生。讓寇教授感歎年輕真好。

　但這不是讓寇教授對他印象深刻的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葉勤學院士明示他，今年他的實驗室招個本科生來乾乾活……

　要求：大一，在ace期刊上發表過論文。

　寇宇航旗下的科研狗，有些特別水的，到博士畢業，也都沒在ace上面發表過論文。這讓大一的來，怎麽可能？

　結果，他借著新生調查的由頭，讓同學們自主填表，還真發現了一個。

　叫喬禦。

　教大一的諸位教授互通了一下有無，感覺這人很不簡單。

　光是在Springerlink*上一查，“尋安生物製藥喬禦”的論文，就有11篇。

　“是有個叫喬禦的。怎麽了？”

　行政主任總是突然打電話，告訴他要參加XX會議，或者去XX大學指導工作。

　在寇宇航的眼裡。這人打電話過來，一般都沒有好事發生。

　“你批個假，讓他到院長辦公室一趟。”

　電話那邊，傳來了老人和藹的笑聲：“畢竟還是學生，上完課來也是一樣的……當然呢，還是越快越好。”

　寇宇航這人有點迂：“請假條都沒有，我批什麽假？去數學院幹什麽？”

　“你們系的喬禦，在《數學學報》上發表了一篇論文。數院的院長知道了，想見見他。”

　好歹是混學術圈的，寇宇航清楚，《數學學報》在數學界的地位，就像是《cell》在他們這個領域的地位。介於國內數學圈如今一蹶不振，這恐怕是件普天同慶的大事。

　寇宇航不由得驚了，他仔細一想，還真是普天同慶。

　喬禦年輕，還是學生，因此和各位老山頭完全不存在利益關系，甚至學的都是生物。

　可能唯一不爽的，就是清大那邊的數學院了吧。

　他掛掉電話，走到了喬禦身邊：“你去數學院的院長辦公室一趟吧。院長要見你。”

　喬禦倒是不意外，臉上甚至沒多少表情：“現在去嗎？”

　寇宇航本來想說上完課再去，但是轉念一想，喬禦的基礎已經夠扎實了，上不上他的課也是一樣，於是道：“現在就去吧。”

　坐在他身邊的蘇明揚狗腿道：“你直接走吧，等會我把教材送回你宿舍。”

　喬禦這才往院長辦公室趕去。

　他到的時候，辦公室內有三人。

　一位是院長陳志天，另外兩位，是李初傑和田成。

　喬禦敲了敲門：“教授們好。”

　陳志天站了起來，神情看上去十分滿意：“你就是喬禦吧？”

　“廢話我也就不多說了，你要不要轉到燕大數學系？你的天賦浪費在生物上面，太可惜了。大三可以安排你去普林斯頓留學。只要你畢業後願意留燕大任教，三十歲的時，我包你成為正教授！”

　至於什麽千人計劃，長江學者，五一獎章。等年紀大些，熬熬資歷，也不是不行。

　在這篇論文發表的一刻，在“孿生素數猜想”永遠和“喬禦”的名字聯系上的一刻，數學領域的學術圈自此向他敞開，此後一片坦途。

　作者有話要說：*Springerlink：音譯施普林格，全球最大的在線科學、技術和醫學(STM)領域學術資源平台。也是全球最大的學術數據庫。